第1页 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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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故事[英」E.H.贡布里希
[E.H.Gombrich]E.H.贡布里希教授,恩斯特爵士,功勋团成员,高级英帝国爵士。从1959年起,担任伦敦大学古典传统史教授及院长,直至1976年退休。
我所遵循的第一条准则是,凡是我没有给出插图的作品概不论述,我不想让本书蜕化为罗列名单之作,那些名单对于不知道相关作品的人简直毫无意义,对于知者又是多余。 我的第二条准则,我只能在本书中论述真正的艺术作品,排除一切只作为一种趣味或时尚的标本看待才可能有些意思的作品。第三条准则也要求一些自我克制。我发誓在选择作品时不被个人的独家观念所诱惑,以免人所共知的杰作被我个人偏爱的作品排挤出去。我还遵循另一条准则:在取舍举棋不定时,我总是愿意论述我曾目睹原貌而不是仅见于照片中的作品。以上就是我采用的消极的准则。
我的积极目标在本书中是一目了然的。本书用朴素的语言重新讲述美术发展史,让人能够看出它是怎样前后连贯;帮助读者鉴赏艺术作品,不是诉之于热情奔放的叙述去实现目标,而是给读者一些启示,说明艺术家可能怀有的创作意图。这种做法至少应该有助于消除那些最常产生误会的根源,防止跟艺术作品的寓意毫不沾边的评论。此外,本书还有一个略为远大的目标,即把书中论及的作品跟它们的历史背景结合起来,期望由此而触及大师的艺术目标。
我试图用艺术目标的不断变化当作叙事的主线。试图说明每一件作品是怎样通过求同或求异而跟以前的作品联系在一起的。为了相互比较,我甚至不避烦冗地提到其前的一些作品,那些作品能够表明艺术家已经跟前人拉开了多大的距离。使用这种写法有一个毛病,但愿本书已经克服,可是不能不予以说明,这个毛病就是把艺术的不断变化天真地误解为持续不断的进步。每一个艺术家都确然觉得自己已经超越了上一代人,而且在他看来,他所取得的进展前所未有。我们不能体会艺术家在观看自己的作品时内心的解放感和胜利感,也就难以理解艺术作口。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在一个方面有什么所得或进步,都必然要在另一个方面有所缺失,而且这种主观的进步观念无论有多么重要,也不等同于客观的艺术价值的提高。抽象地讲,这一切听起来可能有些难懂,我希望本书能给读者解释清楚。
本书分配给各种艺术形式的篇幅。在某些人看来,绘画跟雕塑和建筑相比,似乎受到了过分的偏重。
造成这种情况的一个因素是,不要说跟宏伟的建筑物相比,就是跟圆雕相比,绘画在插图中的失真之处也是较少的。
在每一章,我都从有关时期中挑选一幅表现艺术家生活和社会的典型图画当作结尾的补白图案。它们组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系列,揭示艺术家和他的观众的社会地位是在变化之中。那些图画即使艺术价值不高,也能使我们在脑海中对过去的艺术作品面世时的环境形成一个具体的画面。
导 论
论艺术和艺术家
没有艺术这回事,只有艺术家而已。所谓的艺术家,从前是用有色士在洞窟的石壁上大略画个野牛形状,现在是购买颜料,为招贴板设计广告画。
艺术这个名称用于不同时期和不同地方,所指的事物会大不相同,只要我们心中明白根本没有大写的艺术其物,那么把上述工作统统叫作艺术倒也无妨。
如果一个人正在欣赏绘画.你说他喜爱的画并非艺术,而是别的什么东西,那也会让他不知所措。
实际上,我认为喜爱一件雕塑或者喜爱一幅绘画都有正当的理由。我们看一幅画,难免回想起许许多多东西,牵动自己的爱憎之情。只要它们有助于我们欣赏眼前看到的作品,大可听之任之,不必多虑。大多数人喜欢在画上看到一些在现实中也爱看的东西,这是非常自然的倾向。然而,如果我们由于爱好美丽动人的题材,就反对较为平淡的作品,那么这种偏见就很容易变成绊脚石。
谈起美来,麻烦的是对于某物美不姜.鉴赏的趣味大不相同。
美是这种情况,艺术表现也是如此。事实上,左右我们对一幅画爱憎之情的往往是画上某个人物的表现方法。有些人喜欢自己容易理解因而也能深深为其所动的表现形式。尽管我们很喜欢内在感情如此强烈的表现,但不应该因此就对表现方法也许较难理解的作品不屑一顾。我们必须首先学会理解他的绘画手法,然后才能了解他的感情。有些人比较喜欢言辞简短、姿势不多、留有余意让人猜测的人,同样,也有些人喜爱留有余意让他们去猜测和推想的绘画或雕塑。在比较“原始”的时期,艺术家不像现在这样精通表现人物的面容和姿态,然而看到他们依然是那样努力表现自己想传达的感情,往往更加动人心弦。
不过,刚刚接触艺术的人还常常遇到另一种困难。他们乐于赞扬艺术家表现自己所见事物的技艺,最喜欢看起来“逼真”的绘画。我绝不否认这是一个重要的考虑因素。忠实摹写视觉世界的耐心和技艺确实值得赞扬。以往的伟大艺术家已经奉献出巨大的劳动,创作了精心记录每一个细节的作品。但是:对于那些喜欢绘画看起来“真实”的人,主要还不是粗略的画风触犯了他们。他们更反感的是他们认为画得不正确的作品,特别是年代距今较近的作品,因为此时的艺术家“本来应该更加高明一些”如果一个现代艺术家别出心裁地作画,就很容易被看成是画不出好东西来的蹩脚货。可是,不管对现代艺术家的看法如何,我们都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们有足够的知识,完全能够画得“正确”。所以,如果我们看到一幅画画得不够正确,不要忘记有两个问题应该反躬自问:一个问题是,艺术家是否无端地更改了他所看见的事物的外形。另一个问题是,除非已经证明我们的看法正确而画家不对,否则就不能指责一幅画画得不正确。我们都容易急不可待地做出结论,说“事物看起来并非如此”。我们有个很奇怪的习惯念头,总是认为自然应该永远跟我们司空见惯的图画一样。人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马在奔跑中“实际显现出”的样子。马的四蹄离地时,腿是交替移动,为下一次起步作准备当然这是个极端的例子,但是类似的谬误绝不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罕见。我们都倾向于把传统的形状或颜色当作不二法门。有时画家会觉得自己分明是在进行这种探险航行。他们想重新观看世界,把肉色粉红、苹果非黄则红之类公认的观念和缩见完全抛开。那些先入之见当然不易排除,可是一旦艺术家摆脱出来,就能创作出最振奋人心的作品。正是这些艺术家教会了我们从大自然中看到从未梦见的崭新之美。追随他们,效法他们,哪怕我们仅仅凭窗向外一瞥,也会有激荡人心的奇异感受。
欣赏伟大的艺术作品,最大的障碍就是不肯摈弃陋习和偏见。画家用我们未曾想到的方式去画人尽熟悉的题材往往会遭到责难,然而最振振有词的指责也不过是它看起来不对头而已。我们越是看到一个故事经常用艺术形式表现,就越是坚信它必须永远依样画葫芦地重复下去。特别是涉及《圣经》题材,
艺术品的每一特点都出诸艺术家的某一决定:他可能殚精竭虑,再三修改画面;他可能画对背景中的一棵树举笔不定,反复犹豫是把它留下还是涂掉:也可能偶然着笔,给日照中的云彩抹出意外的光辉,为这神来之笔感到得意;他还可能在某个买主的力请之下,不得不把某些人物画入画面。因为今天我们的博物馆和美术馆陈列的绘画和雕像当初大都不是有意作为艺术来展出的,它们是为特定的场合和特定的目的而创作,当艺术家着手工作时,那些条件都在他的考虑之中。而,一旦他获得成功,我们就都觉得他达到的境界已经非常合适,无法再做些微的更动——那是我们这个很不完美的世界中的一个完美的典范。
看到一位艺术家如此奋力地追求合适的平衡,实在是件引人入胜的事。但是,如果我们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画、那样改,他也许无法回答。他并不墨守任何成规,只是摸索道路前进。某些时期,确实有一些艺术家或批评家曾经想方设法总结他们的艺术法则,然而关于那些法则,事实总是证明,低手庸才循规蹈矩却一无所获,而艺术大师离经叛道反倒求得一种前所末闻的新和谐。
根本不可能规定这种规则,因为人们永远不能预知艺术家可能要达到什么效果。艺术家甚至可能需要一个尖锐刺耳的音符,如果正好觉得那样做合适的话。因为没有任何规则能告诉我们一幅画或一个雕像什么时候才算合适,大抵也就不可能用语言来准确解释什么才是一件伟大的艺术作品。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任何作品都不分上下,也不意味着人们不能讨论趣味问题。即使没有其他益处,这种讨论毕竟还能促使我们去看作品,而作品看多了,就会发现以前忽视的地方,渐而久之,见识就能增长,历代艺术家所追求的和谐就能体会。体会越深,就越能欣赏,这一点毕竟不容忽略。
。古老的格言说,趣味问题讲不清。趣味可以培养。这又是一个人人都有体验的问题,可以通过平凡的事情加以验证。如果他们有闲情有意愿也有机会去品味其中的细微差异,就有可能成为地道的“鉴赏家”[connoisseurs],就能准确地辨别出他们所喜爱的品种与混合,而且这方面的知识越丰富,也就越有助于他们品尝和享受最精美的混合茶。然,艺术趣味跟饮食趣味相比,不知要复杂多少倍。它还不光是发现各种细微滋味的问题,而是更严肃、更重要的问题。艺术大师毕竟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作品,备尝艰辛,呕心沥,他们至少有权要求我们设法弄清他们所追求的是什么。
理解艺术永无止境,总有新的东西尚待发现。面对伟大的艺术作品,似乎每看一次都是一种面貌,好像跟活生生的人一样莫测高深,难以预知。它是一个自有其独特法则和奇异经历的动人世界,谁也无从彻底了解,因为谁也没有臻于此境。我们要想欣赏艺术,也许最重要的是,必须具备清新的头脑,随时捕捉它的每个暗示,感受它的每种潜藏的和谐,特别要排除冗长的浮夸辞令和现成空话的干扰。由于一知半解而自命不凡,就远远不如对艺术一无所知。
以下各章将要讨论艺术史,即建筑史、绘画史和雕塑史。我认为对这些历史有所了解,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艺术家要使用某种特殊的创作方式,或者为什么要造成某种特定的艺术效果。.通过艺术作品本身来学会怎样欣赏艺术作品,这大概是一条必由之路。然而没有一条道路没有偏差。对艺术史已经有所了解的人往往会掉人类似的陷阱。他们看到一件作品,不是止步观看,而是搜肠刮肚去寻找合适的标签。也许,他们听说过伦勃朗享名于chiaroscuro——这是表示明暗对照法的意大利术语一于是一见伦勃朗的画就很在行地点点头,含糊其词地念叨一句“绝妙的chiaroscuro”,然后漫步走向下一幅画。我要直言不讳地指出这种一知半解和摆行家架子的危险,因为,我们都很难抗得住这种诱惑,而像本书这样的著作又能使它的诱惑变本加厉。我想帮助读者打开眼界,不想帮助读者解放唇舌。妙趣横生地谈论艺术不是什么难事,因为评论家使用的词语已经泛滥无归,毫无精确性了。但是,用崭新的眼光去观看一幅画,深入画中去探险发现,却是远为困难而又远为有益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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