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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尔德的炫技成就，其戏剧性在于，他的演奏不只是透过一种明确的修辞风格来传达，更是为一种特殊的陈述提出论证，这是绝大多数音乐演奏者不做的尝试，或许应该说是做不来的尝试。我相信，他这个尝试其实就是在一个专门化、非人原子化的时代伸张持续性、理性的智慧和审美之美。以其半即兴的方式，古尔德的技巧造诣扩大了演奏的境界，使正在被诠释的音乐能够显示、呈现、启露其本质上的动机活力、其创造性的元气，以及作曲者和演奏者共同建构的思想过程。换句话说，在古尔德心目中，巴赫的音乐是一个理性系统从中浮现的原型，这个系统的内在力量在于，它是一个人果决打造出来的系统，用以抗衡那四面八方包围我们的负面和失序。演奏者在钢琴上执行这个系统，就是和作曲者，而不是和消费大众站在同一阵线，消费大众受了演奏者炫技造诣的推促而留意演奏，演奏变成不是消极被看、被听的活动，而是一个理性的活动，从知性、听觉、视觉各方面传达给别人。
古尔德炫技造诣里的紧张从未解决。由于其特异性，他的演奏从不尝试讨好听者，也从不尝试化解它们孤独的狂喜和日常世界的混乱之间的距离。它们有意识地尝试为一种艺术提呈一个关键性的范型，这种艺术是理性而兼愉悦的，而且其构成过程还在演奏之中进行。这达成一个目的：扩大演奏者被迫在其中发挥的架构，并且—就像知识分子所当为在使人类精神僵死、去人性、去理性的流行传统以外，另行阐释一条论证蹊径。这不仅是一种知性成就，也是一项人文成就。古尔德能持续扣住并激活他听众的心弦，道理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