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亲
第五章 家庭纽带
父亲的家族属于谢赫派,是和正统的什叶派(伊朗的官方教派)持不同意见的旁系教派。祖父是这个教派在伊斯法罕的灵性导师。
第十一章 政治和阴谋
在父亲那个时期的私人日记中,我发现了一种当时在父亲身上感受到的未被言说的兴奋。后来我发现,这种兴奋并不是因为事事顺利,而是因为很多事情都可以做得更好,而他也被赋予了权利和责任去好好完成它们。在这种情况下,你会觉得被需要,会感到得意,好像你有了无限的可能性,就像一个孩子拿到了数不尽的乐高玩具,因为可以修建各式各样的城堡而乐此不疲。而那其实是海市蜃楼,之后的幻灭也不能单纯地归罪于沙王或者霍梅尼。
第十二章 德黑兰市长
我的父母对于伊朗的很多想法,都压缩到他们对德黑兰不同的认知中。父亲热爱这座城市,对它的历史感兴趣。但是他更想要推动它的发展,留下自己在其中的影响。母亲爱这座城市的风俗习惯,爱它满是灰尘的小街巷。她想要不顾一切地保护这座城市的传统。
母亲喜欢打破父亲的规矩,她经常邀请喜欢的店主到家里来作客。在星期五的早晨,除了记者,你可能还会发现杂货店老板或者亚美尼亚面包师,礼貌地坐在椅子上。这让父亲很生气,他提醒母亲这可能会被误认作他对某人的偏爱。“你不能这么做!他们会控诉我行贿受贿的。”他这么说。后来,他不得不私底下偷偷请这些人不要到家里来,就跟他背着母亲劝仆人,别因为女主人的坏脾气辞职一样。
在政治领域有所建树的信心,让他相信他也能让家庭生活发生改变。我们四个人都在,因为母亲不会愿意一个人看心理医生。阿里舅舅也在,因为他是医生的朋友,母亲希望他来。而母亲之所以愿意来,是因为我们告诉她心理医生可以解决我们共同的问题。
我沉浸在一种共谋的兴奋中,愚蠢地向医生坦白我一切的不满以及对父亲的同情。天知道他自己的婚姻如何。有两个幻觉:他可以带来改变,我们的把戏能有好结果。当弟弟出来后,医生让母亲进去,但她让医生从房间出来。她说,她没什么好隐藏的;跟其他人不一样,她没有秘密。她说,现在他们也许有问题想讨论,但我没有。阿莫德 ·汗是个很重要的公众人物。她带着讽刺的笑容说,毕竟他有那么多责任。现在这位女士——指我——还有她的弟弟正在人生的起点。他们对学习和前途很焦虑。同时他们还要为他们重要的父亲着想。他一直都是他们生活的中心。但是我,她说,我是一个可怜的家庭主妇。我谁也不是。我没有焦虑,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从不觉得需要向医生抱怨我的问题。她伸出手,带着不高兴的笑容向医生表示感谢,然后离开,我们胆怯地跟在她后面。
监狱仿佛将他对生活的爱,浓缩成了精巧的瞬间。因此,他学习新的语言,写作、阅读、思考历史、绘画,还减重二十磅。在日记中,他描述了一个疯狂的每日作息。“我四点半醒来。洗漱后,在房间踱步直到七点。踱步的过程中,我会阅读《辞章之道》,”这是伊玛目阿里的作品,“或者研读历史或宗教,以及与《古兰经》相关的书。七点钟,我和看守所的长官一起吃早饭,然后阅读到八点。八点到十点,我在房间里来回走,学习德语。十点到十二点,通常有访客来找我,可能是某个官员,也可能是其他的牢友。直到下午一点吃午饭的时间,我要么阅读,要么写作。午饭后,我读书、休息,或者睡个午觉。下午三点到五点,我冲个凉,然后一边踱步,一边读法语文章。五点到六点,我会好好洗个澡,读报纸,吃晚饭,和任何来看我的人聊天。从那时候起直到午夜睡着前,我都会听广播或者读书。”
除此之外,他还会评论国家的政治形势以及全球重大事件,例如 1965 年丘吉尔的去世,还有越战的爆发。
他给孩子、妻子、亲戚、好友写诗。他着迷于苏格拉底、伏尔泰以及佛陀。他翻译了保尔·艾吕雅的诗《自由》,还有维克多·雨果的作品。奇怪的是,他还翻译了关于人体知识的书,他似乎对那本书挺着迷的。他弄了个收纳箱来帮助其他犯人交保释金,他学习绘画,精进德语,还跟一位犯人学习俄语和亚美尼亚语。在监狱里,他完成了三部儿童作品,这些书在几十年后出版了:配有原版精美插图的拉封丹的故事译本,菲尔多西的故事选,以及著名波斯诗人尼扎米的故事选。
1966 年8 月末,父亲终于保释出狱。法庭为了尽量刁难他,将保释金定为五千五百五十万图曼(大约相当于六百五十万美金)。父亲带着兴奋和明显的自豪写道,看到好多人赶去司法部替他交保,让他非常震撼。“我觉得我要哭了,”他写道,“我不知道德黑兰人会这么热心。这个国家非常奇怪。它在暴政面前沉默不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却会通过被动的抵制来表达自己的意愿,证明自己的存在。今天来帮我交保的人来自不同的行业,信仰不同的宗教:街上的小摊贩,还有超市的大老板,后者是有数亿资产的犹太人。朋友、同事、亲戚,不论关系远近都来了。中午时分,他们已经筹集了一亿两千万图曼。”在日记中,他列出了所有帮助了他的人的名字,让我们小孩以后可以有机会向他们表达感激。
父亲每次恋爱似乎都需要一个借口。和母亲在一起,是因为她母亲离世,受到继母虐待,第一任丈夫早逝;和兹巴在一起,是因为她有一个冷漠的丈夫;和沙银在一起,则是因为她有一个好赌的丈夫,一个不检点又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一个瘾君子的弟弟,以及一个跟你妈妈一样重男轻女的母亲。他常常带着得意的笑容说,你和沙银太像了。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