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二
“眼泪是到了这儿才不流的,因为此时教堂前的街上已排满了大大小小的马车,虽然只有萨德本也许还有科德菲尔德先生注意到这些车子并没有赶到教堂门口出空乘客,却相反地停在对面街上,里面依然坐着人,而此刻教堂门前的人行道简直成了一个舞台,由黑人们高举在头顶上的冒着烟的火把照明,火把的光摇曳闪烁,照在两排人的脸上,新人一行要进教堂必得从这些脸中间穿过。这时还没有口哨声和嘲笑声;很显然,不管是埃伦还是姑姑都没察觉有任何不对头的地方。
因为一时之间埃伦甚至都止住了啜泣和泪水,脱离那个状态,进入教堂。教堂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有你爷爷你奶奶,也许还有六七个别的人,他们也许是出于对科德菲尔德家的忠诚才来的,也许是要亲临现场免得漏掉任何细节,而由等在外面马车里的人做代表的全镇人,似乎都和萨德本一样,料到会有热闹可看的。等仪式开始并结束之后,教堂里仍然是空荡荡的。因为埃伦也多少有点儿自尊心,或者至少有那种虚荣心,它有时能起到骄傲和坚韧的作用;再说,还什么事都没发生呢。外面的人群仍是静悄悄的,也许是出于对教堂的敬重、出于盎格鲁—撒克逊人对杀人的棍棒、石块神秘地全盘接受的那种天赋与热情。她好像是步出了教堂,没有得到任何警告就进入这个局面的。也许她感到的头一个暗示是那一声呼喊:‘瞧着点儿!先别打这个女的!’接下去是一样东西——土块、脏物,反正是这类东西——从她身边飞过,说不定变动的是那光线本身,因为她转过身子时看见黑人里的一个正举起火把要往前扑向人群,扑向那些脸,此时萨德本向他说了句话,用的是即使时至今日县里好多人仍然不知道正是一种文明人的语言,这时她所见到的,而路对面停着的马车里的其他人所见到的则是——新娘缩进他手臂的保护圈里,他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使又有一样东西(他们扔的都是不会真伤着人的:仅仅是土块、菜帮、烂土豆之类)给扔过来把他帽子打飞。又飞来一块把他胸口打个正着——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几乎像是微笑,他的牙齿透过胡子露了出来,在用那一个词儿管住了他那些正野的黑人(人群中必定有人有手枪;有刀子是肯定的:而那黑人要是扑过去的话连十秒钟也活不了的)这时候在婚礼参加者周围,那一圈张大了嘴,眼睛里映着火把的光的脸庞,彷佛在这燃烧着的松明的冒着烟的亮光中前进、踟蹰、躲闪并消失。他退到马车跟前,用身子护卫住两位女士,发出另一个词儿命令黑人们跟着,可是人们再没扔任何东西。显然这是那种开初的感情迸发,虽然他们是带了武器而且扔的东西是有心做了准备的。事实上,这事件彷佛就是两个月前那一天治安委员会成员们尾随他来到科德菲尔德先生家院门口达到顶点的那整个事情的一部分。因为组成乌合之众的那些人,那些商贩、赶牲口的和赶大车的,都回去了,像老鼠一样重新消失在他们为了这个场合才走出来的那个地区里;散开了,上乡野各处去了——那些脸埃伦甚至都不会记得,在沿着一条条没有名字的路上二十、五十以及一百英里以外的别的旅店里见到过,就那么一夜,或是吃上一顿饭也许仅仅是喝上一杯,接着又从那里再次出发;还有那些坐着大小马车来观赏一次罗马假日的,他们后来驱车上萨德本百里地去拜访并且(那些男人)又捕猎他地里的猎物,吃他的事物,有时还在夜晚聚拢在他的厩房里,那时他会让手下的两个野黑人相斗,就像人们让公鸡格斗那样,而说不定他还会亲自上场呢。那件事就像被风吹散了,虽然并未从记忆中消失。他没有忘记那个夜晚,即使埃伦,我琢磨,已经忘记了,因为她用眼泪把它从自己的记忆中冲洗掉了。是的,她此刻又泪如雨下了;的确,结婚那晚是下雨来着。
”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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