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麝明 Musk Ming (Musk Ming)
读过 我的姐姐张爱玲
张爱玲笔下那个“很美”而“没志气”的弟弟,就是我。 我今年七十四岁,住在上海市区的一间小屋里,是个退休十年的中学英文教员。 我姐姐发表《童言无忌》那篇文章时,二十四岁,是上海最红的专业作家:我二十三岁,因身体不好自圣约輸大学经济系辍学,尚未正式工作。那时看到姐姐在《弟弟》里对我的赞美和取笑,并没有高兴,也没有生气。甚至看到文章的结尾:“他已经忘了那回事了这一类的事,他是惯了的。我没有再哭,只感到一阵寒冷的悲哀。 那时,我也没有悲哀。 我从小就什么都不如姐姐,当然更没有她的聪慧和灵敏。到了二十多岁,许多事也还是鲁钝的;没有大的快乐,也没有深的悲哀,仿佛只是日复一日麻木地生活着。在那上海“孤岛时期”的末期,我中断了学业,没有工作,没有爱人;有的只是永远烟雾迷蒙的家 堆仆人侍候着我那吸大烟的父亲,以及我那也吸大烟的后母。我那时心情的茫然和苦闷,是难以言说的。所以,对于姐姐在文章里的取笑,除了麻木以对,又能如何?在我们那个没落了的、颓靡的家里,是看不见一点儿希望的。而我姐姐,一九三八年逃出我父亲的家后就品首阔步,有了她的自我世界,也终于有了她的名望一一只有她,看起来是有希望的。 一九九五年中秋次日,从太平洋的彼岸传来我姐姐离开人世的消息。那几天,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时常呆坐半天,什么也想不出来。后来我找出《流言》,一翻就是那篇《童言无忌》。重读《弟弟》,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汩汩而下了!“很美”的我,已经年老;“没志气”的我,庸碌大半生,仍是一个凡夫。父母生我们姐弟二人,如今只余我残存人世了! 这么多年以来,我和姐姐一样,也是一个人孤单地过着。父亲早在一九五三年过世,和姐姐比较亲近的母亲,则在一九五七年逝于英国,姑姑也于一九九一年走了。就是和我们不亲的后母,也于九八六年离世。但我心里并不觉得孤独,因为知道姐姐还在地球的另一端,和我同存于世。尤其读到她的文章,我就更觉得亲。 姐姐待我,亦如常人,总是疏于音问。我了解她的个性和晚年生活的难处,对她只有想念,没有抱怨。不管世事如何幻变,我和她是同血缘,亲手足,这种根底是永世不能改变的。 引自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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