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干的启示

在解释这个项目（神经科学研究院，加利福尼亚，1992－1995）的初衷时，威廉姆斯和钱以佳常会提及从这栋建筑下去有半英里路的路易斯・康所设计的萨尔克研究所（ the Salk Institute）。这里，我们不想概述二人所言的在萨尔克研究所和他们的建筑之间的所有相同点和不同点，而只想指出萨尔克研究所有一点值得思考：就是那个中心内院处的空旷感。众所周知，这个院子的设计曾困惑了康很长时间。同样众所周知的是，他为此曾经寻求过路易・巴拉干（ Luis Barragan）的意见。而这位墨西哥建筑师给出的答案是极端的节制：“没有一片树叶，没有一棵树，没有…花，没有土。什么都没有。”在对这种“彻底的巴西利卡式”空间（ insistently basilican space）的诸多解读中，最为可信的一种解读是把这个内院描述成为“太阳的舞台”。如果我们把这个内院看成是光的受体的话那就错了，因为广场上的光芒似乎来自上面所铺砌的钙华石本身。然而，这里的喻象已经是一个混合体：那个内院同时既是一处巴西利卡（就是两侧带着小礼拜堂的长殿式教堂），也是一片天空，或是某种形式的舞台。第一和第三种喻象通常指的是室内，第二种显然不是；第一和第二种说的都是一个面上的东西，而第三种则不是，舞台像一个坡的终端；而这三者的“围合”又各不相同。考虑到这些主题的混合，康所希望达到的“绝对的无”（ absolutely nothing）似乎更好理解，因为这一思想跟巴拉干的关系似乎更为精确，特别是那些通常被说成是极少主义或者基本上啥都没有的巴拉干设计的景观建筑。
    
或许，巴拉干在墨西哥城（1945-1950年）设计的佩德雷加尔园（ El Pedregal）（亦称“岩园”）中最有力量感的景观就是其“示范园系列”中的一个。在那里，前景上是凝固熔岩的粗表面，几阶踏步切进一处岩缝，开口内是一处明亮的空地，背后有一堵实墙，远景是云彩缭绕的群山。或许这样的景色，或者说这一景色里的花园，オ有力量感，因为它包含着一种强烈的期待感，一种对于身边事物和潜在事物的感受。穿越花园的路径被分切成几段，每一段都有惊喜。换言之，如果说那片空地激发的是期待感的话，实墙则上演着不可预知的东西。虽然这些园子很少显露设计和人工的痕迹，土地上的这些空地还是被平整过的，不过，不是通过“垫起”的方式，而是通过系列的减法动作（就是切下和拿走）完成的。巴拉干解释说，那些从基地上拿走的石头，日后还会用回到岩园里去，用于砌那些实墙或是建房子用。他可能真就是这么清理场地，建造花园，然后（通常在很久之后）在空地和花园里和周围建起房子。不过，通过把场地上的石头拿走所获得的“空旷”空间并不是不加处理的；巴拉干为场地铺上了40厘米厚的表土，然后，种上了“现代花园中必须出现的东西”，就是草坪。
场地的平整并不意味着连续的地平或是完全的平坦，因为巴拉干相信，“带有奇怪形状的不平的土地”是成功园林的保证。然而，奇怪形状里最为明显也最为一贯者就是熔岩的裸露部分。后来被搬回到空地上的石头更加赋予了这个园子以一种奇特性。不仅石头的轮廓是奇特的，还因为它们的物质组成，或是它们的表面，因为在它们身上我们可以发现这个地方的历史，由此也就发现了这个地方的可识别性。人们总是倾向于把这样的显露当成是地质学意义上的显露，好像石头的外层表皮是通往底层生成过程的窗口，然而，巴拉干强调的是石头表皮的两面性。我们在这些岩层中会看到的一个优点就是它们的繁殖能力，而石头的繁殖来自两个重要的要素：第一就是岩石身上的孔洞和缝隙，里面填着的百万年雨水带进去的微尘；第二就是保存了这些岩石的适宜温度的稳定气候。”这里，再次出现了（竖向上）参照系上的对称：向下，是熔岩层的深度，向上，是空气和雨水。地表正是这双重浓缩的基地，显示出地火与天水的印记。第一点是不言而喻的；我们所看到的土地的表面覆盖着古老的地层，在巴拉干的园子里，地表下面就是火山熔岩层。但是，这第二种土地表皮的意义，就是大气沉积物，令我们多少有些陌生。最近出版的《尘泥》（Dirt）一书的第一章就叫作“星尘”（ Stardust）。里面提到覆盖着我们地球的这层干燥皮肤来自很是遥远的天外。威廉・洛根・布赖恩特（ William LoganBryant）写道，“事实上，我们根本就不了解尘泥的身世。我们甚至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它们不是出自这里。”当巴拉干把园林地平的表层描述为两种“出处”遥远的不同东西相遇的地方时，巴拉干的意思是，天外和地核都不是我们可以企及的地方。另外一种多少有些自相矛盾的说法是，大地表面本身就是“没有土地的”（ groundless）。无论如何，地面上出现的这双向的遥远，都该是一个建筑最初形构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