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喀吾图,一个浅浅写在薄纸上的名字就能紧紧缚住一个人。引自 一个普通人银行院子里的树也长得挺好,全是那种特适合让人去爬的树,枝枝桠桠特别多,树干长得曲里拐弯,随便一个鼓出来的大树蔸上都能攀着站个人。于是,这些树上便总是人满为患。抬头冲那里喊一声,所有脑袋转过来,所有眼睛看过来。一般来说,喊的
人当然是银行行长。于是,这棵栖满了孩子的树在下一秒钟内,像掉果子一样,扑扑通通,转眼间就掉得一个也没了。只剩一地的树叶。引自 喀吾图奇怪的银行长达半年的冬天结束之后,我妈就开始作准备,要随北上的牧民进山了。在我们这里做生意的人,到了夏天,有许多都会开一个流动的杂货店跟着羊群走。在牧场上做生意利润很高的。我们也想那样做,但要准备够卖一整个夏天的商品的话,我们资金又不够。于是我妈把主意打到银行那里了,有一天她去贷款……
天啦,她是怎么把款贷到手的!要知道我们这个小银行的贷款似乎只有一种,就是春耕前的农业贷款。可是她不但不是农民,连本地人都算不上。我们来喀吾图开店才一年多时间。甚至连富蕴县人都算不上,虽然来到富蕴县快二十年了,仍没有当地户口……反正她后来就贷上了。
总不能因为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意思不贷给我们吧?引自 喀吾图奇怪的银行就这样,钱贷到手了。虽然不过三千块钱,但是不好意思的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还。
据我妈的说法是:那个银行的行长调走了,实在是不知道该还给谁……也从来没人找上门来提这事。况且后来我们又搬了好几次家。
二○○九年补:二○○六年夏天,那笔钱到底还是还掉了。因为那个银行的一个工作人员到夏牧场走亲戚,在深山老林里迷了路,不小心竟撞进了我们家……引自 喀吾图奇怪的银行当地的孩子们小的时候都很白,很精致。目光和小嗓门水汪汪的,头发细柔明亮。可是稍微长大一些后,就很快粗糙了。轮廓模糊,眉眼黯淡。恶劣的气侯和沉重的生活过滤了柔软的,留下了坚硬的。引自 我们的裁缝店还有的人自己送布来做,做好后却一直凑不够钱来领取。只好任其挂在我家店里。一有空就来看一看,试穿一下,再叹着气脱下来挂回原处。引自 我们的裁缝店“家里鸡少了公公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
“家里鸡很多吗?”
“多得很。”
“五十只?一百只?”
“七只。”
“啊——”太不可思议了,“七只鸡少了三只,你公公还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
当地男人不过问家务,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引自 我们的裁缝店假如我们尝试改变,说不定会过得更好一些。但也说不定更差一些。但是,无论干什么都不会比此时此刻更为确定、更有把握一些了。引自 我们的裁缝店艰苦的生活太需要像酒这样猛烈的、能把人一下子带向另一种极端状态的事物了。引自 喝酒的人真的觉得酒实在是太神奇了,温和的粮食和温和的水,通过了一番什么样的变化呢?最终竟成了如此强烈不安的液体……当我们一日三餐,吃着这些粮食,喝着这些水,温和地日滋夜补,谁能知道它们在我们身体内部,在更为漫长的时间里,又进行着一些什么样的变化……当我们一日日老去了,身体被疾病打开了各种各样的缺口。当我们柱杖蹒跚地走,神志也渐渐模糊了……人的一生,莫非也是一场缓慢的酗酒过程?引自 喝酒的人而在冬牧场上,在更为遥远的南戈壁,在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腹心,那些大地陷落之处,一个又一个的“冬窝子”在背风处深深蜷伏着。那是我们永远也不能去到的地方。只知道,从那里回来的羊群,都是沉默的,忍耐的,有所洞悉而无所在意的。引自 尔沙和他的冬窝子生活一旦稳定下来,繁杂的细节就出现了。而生活动荡时,家居简便清晰。所以游牧的毡房子里总是整洁有条理的。无论什么家私器具,都有自己源自传统的固定位置。引自 叶尔保拉提一家总之,到河边洗衣服的话,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至于洗衣服就是次要的事了。爱洗不洗,往水里一扔,压块石头不让水冲走。等玩够了回来,从水里一捞,它自己就干净了嘛。引自 河边洗衣服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