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季子_对《包法利夫人》的笔记(1)

延陵季子_
延陵季子_ (felix culpa)

读过 包法利夫人

包法利夫人
  • 书名: 包法利夫人
  • 作者: 福楼拜
  • 页数: 302
  •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 出版年: 2003-1-1
  • 地点/人物/摘录

    ◇◆地点: 道特:包法利在道特行医,住了四年,离开时爱玛已怀孕 拜尔托:卢欧老爹的住处 渥毕萨尔:昂代维利耶侯爵邀请包法利来参加舞会 永镇寺:包法利夫妇后来居住的城镇,比道特更大 于歇特:爱玛第一任情夫罗道尔弗的住处 鲁昂:包法利夫人谎称每周去鲁昂朗玻乐小姐家学钢琴,实际在布洛涅旅馆和赖昂幽会 ◇◆人物: 查理·包法利 ○第一任妻子:艾洛伊丝/杜比克夫人,第厄普一个执达吏的寡妇,四十五岁,一年有一千二百法郎收入。 ○第二任妻子:爱玛,在虞絮林修道院长大,父亲是泰奥多尔·卢欧。 ○女儿:白尔特,与爱玛的女儿,由爱玛起名——“爱玛想起,她在渥毕萨尔庄园,听见侯爵夫人喊一个年轻女人白尔特,就选定了这个名字”。婴儿时的奶妈是木匠女人罗莱嫂子。包法利死后,老太太也在当年去世,卢欧老爹瘫了,一个远房姨母收养了白尔特,姨母家道贫寒,为了谋生,如今把她送进一家纱厂。 ○家中第一任女佣:娜丝塔西,在道特的女佣,包法利夫人从侯爵处回来时,发现她尚未做好饭,顶嘴,被爱玛辞退。 ○家中第二任女佣:全福,爱玛死后偷走爱玛衣柜里的衣服,和公证人家的泰奥多尔私奔。 金狮客店 店家 勒弗朗索瓦寡妇 女佣 阿尔泰蜜丝 伙计 伊玻立特(瘸子) 车夫 伊韦尔 郝麦先生的药房(金狮客店对面) 药剂师 郝麦 妻子 四个孩子:拿破仑,富兰克林,伊尔玛,阿塔莉 学徒:朱斯丹,见到爱玛吃砒霜,爱玛死后逃到鲁昂,进杂货铺当伙计。 ♢税务员 毕耐先生,玩一手好牌,写一手好字,打猎的好手,家里有一台旋床,当过重骑兵。 ♢公证人 居由曼。赖昂·迪皮伊曾在他手下当文书。 ♢时装商人 勒乐 ♢教堂堂长 布尔尼贤 ♢教堂看守 赖斯地布杜瓦,又管掘坟,又当教堂管事,也帮别人家整花园。在坟地种土豆,被教堂堂长说“你吃死人呢”。 ○罗道耳弗·布朗热:住在于歇特,富有,玩弄女人的风流老手,爱玛的第一任情夫。 ○赖昂·迪皮伊:爱慕爱玛,被拒后去巴黎,后回到鲁昂,在剧院再遇爱玛,旧情复燃。爱玛死后,和崩德镇的莱奥卡狄·勒伯夫小姐举行婚礼。 ————原————文———— ♧第一部 ◎第一章 自然而然,漫不经心地,他把早先下的决心统统丢到脑后。他有一次不实习,第二天不上课,尝出了偷懒的味道,索性渐渐不去了。 他养成坐酒馆的习惯,爱上了牙牌。每天夜晚,钻进一家肮脏的赌窟,在大理石桌上,掷着有黑点的小羊骨头:他觉得这是他得到自由的一种珍贵凭据,提高他对自己的尊重。这就像初入社会,初尝禁脔一样;他往里走,将手放在门的扶手上,心头兜起一种近乎肉感的喜悦。于是心里许多被压抑的东西冒出来了:他学会几个小调,唱给女伴们听,迷上了贝朗瑞,能调五味酒,最后,懂得了爱情。 ◎第二章 雨已经不下了;天开始发亮,有些鸟动也不动,栖在苹果树的枯枝上,晨风料峭中,敛起它们小小的羽毛。平原展开,一望无际。田庄周围,一丛一丛树木远远隔开,在这灰灰的广大地面,形成若干黑紫点子。地面在天边没入天的阴暗色调。查理不时睁开眼睛,但精神疲惫,困劲又上来了,没有多久,坠入一种昏迷境界,新近的感觉和记忆混淆在一起,看见自己变成两个:同时是学生,又是丈夫,就像方才一样躺在床上,又像往常一样走过一间手术室。在他的意识上,药膏的暖香和露水的清香混合起来了;他听见床顶铁环在帐杆上滑动,太太睡着…… ……爱玛小姐试着缝小垫子。父亲嫌她找针线盒找久了,一不耐烦,说了她两句;她没有顶嘴,不过,缝的中间,扎破手指头,然后放在嘴里嘬。 指甲的白净使查理惊讶,亮晶晶的,尖头细细的,剪成杏仁样式,比第厄普的象牙还洁净。 (第一任妻子)坟地的事一了,查理回到家,没有在底下遇见一个人,走上二楼卧室,看见她的袍子还挂在床头,于是靠住书桌,一直待到天黑,沉在痛苦的梦境。无论如何,她爱他来着。 ◎第三章 有一天,三点钟上下,他来了;人全下地去了;他走进厨房,起初没有看见爱玛。外头放下护窗板,阳光穿过板缝,在石板地上,变成一道一道又长又亮的细线,碰到家具犄角,一折为二,在天花板上颤抖。桌上放着用过的玻璃杯,有些苍蝇顺着往上爬,反而淹入杯底残苹果酒,嘤嘤作响。亮光从烟囱下来,掠过铁板上的烟灰,烟灰变成天鹅绒,冷却的灰烬映成淡蓝颜色。爱玛在窗、灶之间缝东西,没有披肩巾,只见光肩膀冒着小汗珠。 ◎第四章 (婚礼)酒席摆在车棚底下。菜有四份牛里脊,六份炒子鸡、煨小牛肉,三只羊腿,当中一只烤乳猪,边上四根酸模香肠。犄角是盛烧酒的水晶瓶。一瓶瓶甜苹果酒,围着瓶塞冒沫子,个个玻璃杯先斟满了酒。桌子轻轻一动,大盘的黄色奶油就晃荡,表皮光溜溜的,上面画着新人名姓的第一个字母,用糖渍小杏缀成图案。他们到伊弗托找来一位点心师傅,专做馅饼和杏仁糕 ◎第五章 她在楼上继续和他说话,咬下一瓣花或者一片叶来,朝他吹过去,鸟儿似的,一时飞翔,一时停顿,在空中形成一些半圆圈,飘向门口安详的老白牝马的蓬乱鬣毛,待了待,这才落到地上。 宇宙在他,不超过她的纺绸衬裙的幅员; ◎第六章 她终日生活在教室的温暖气氛里,在这些面色苍白、挂着铜十字架念珠的妇女中间,加之圣坛的芳香、圣水的清冽和蜡烛的光辉散发出一种神秘的魅力,日子一久,她也就逐渐绵软无力了。她不听弥撒,只盯着书上天蓝框子的圣画;她爱害病的绵羊、利箭穿过的圣心或者边走边倒在十字架上的可怜的耶稣。她练习苦行,试着一天不吃饭,还左思右想,要许一个愿。 她看惯了安静的风物,反过来喜好刺激。她爱海只爱海的惊涛骇浪,爱青草仅仅爱青草遍生于废墟之间。她必须从事物得到某种好处;凡不能直接有助于她的感情发泄的,她就看成无用之物,弃置不顾——正因为天性多感,远在艺术爱好之上,她寻找的是情绪,并非风景。 ◎第七章 她注视儿子的幸福,闷不做声,仿佛一个人破了产,隔着玻璃窗,望见别人坐在自己的旧宅吃饭。 ◎第八章 他从背后,在一边一支蜡烛的镜子里看她。她的黑眼睛似乎更黑了。靠耳朵那边,头发有一点蓬起来,放出一道蓝光;发髻插了一朵玫瑰,小枝子摇来摇去,花跟着晃荡,叶尖上有几滴人造露水。她穿一件淡郁金香袍,上面点缀三簇有绿叶相衬的小玫瑰花。查理过去吻她的肩膀。 (贵族们)情欲天天得到满足,所以他们的视线,有一种漠然和恬适的神情。他们举止虽然温文尔雅,却隐隐透出一种特殊的粗暴气息,借此控制那些易于驾驭的事物。他们玩纯种马,追逐浪荡女人,以显示力量来满足虚荣心。 黑漆漆的夜晚,细雨蒙蒙。她吸着湿润的空气,风吹凉她的眼皮。跳舞的音乐还在她的耳边鸣响。她尽力挣扎不睡,延长这种豪华生活的境界,因为没有多久,她就非放弃不可。 ◎第九章 (爱玛看子爵的绿绸雪茄盒所想:)绣的人满腹心事,轻柔的发鬟搭在上面,一绣就好几小时,爱情的气息透过绣花底布上的针眼,每一针扎下去,不是扎下希望,便是扎下了回忆:这些交错的丝线,只是同一缄默的热情的延续。 甚至用饭,她也带了书看,查理一边吃饭,一边同她谈话,她却只顾翻动书页。她一读书,总要想到子爵。她虚构了一些他和小说人物的关系。但是以他为中心的圆圈逐渐扩大,他的这种圆光也离开他的脸,到更远的地方,照亮别的梦想。 (爱玛以为离开自己现在的生活,其与之处都没有困苦,都是幸福)然而离开现实,浩渺无边,便是幸福和热情的广大地域 ♧♧第二部 ◎第二章 爱玛一进门厅,就觉得冰冷的石灰,像湿布一样,落在她的肩头。墙是新刷的,木头梯子嘎吱直响。窗户没有挂窗帘,一道淡淡的白光射进二楼房间。她影影绰绰,望见树梢,再往远去,还望见一半没在雾里的草原,月光皎洁,雾顺着河道冒气。 ◎第三章 他远远望见她,走起路来,懒洋洋的,不穿胸衣,身子软绵绵的,在屁股上扭来扭去,要不然就是,坐在扶手椅里,一副慵倦模样,面对面,尽他饱看,他太幸福,再也憋不住,站起来,搂住她,摸她的脸,叫她小妈妈,想同她跳舞,于是半笑半哭,尽他想得起来的柔情蜜意的戏言戏语,说个不停。 去奶妈家的路,就像去公墓的路一样,出了街,必须朝左转,穿过一些窄小的房屋和院落,走一条小径。道旁一排小女贞树,正在开花,还有威灵仙、野蔷薇、荨麻和在灌木丛上亭亭玉立的木莓,也不甘落后。从篱笆窟窿望进去,就见草棚周围,不是猪在粪堆上爬,就是脖子套着夹板的母牛,拿犄角在蹭树身。两个人,并肩漫步,她靠住他,他照她的脚步,放慢步子;空气燥热,一群苍蝇在他们前头飞来飞去,嘤嘤作响。 (爱玛和赖昂)难道他们就没有别的话讲?然而他们的眼睛,有的是更传情的语言;每逢他们竭力搜寻无关紧要的话题,两个人就全感到一种相同的懒散心情,好像灵魂还有一种深沉、持久的呢喃,驾乎声音的呢喃之上。他们想不到自己会有这种甜蜜感受,惊愕之下,没有想到点破它的存在,或者寻找它的原因。未来的幸福好像热带的河岸,天性仁厚,滋润两旁的大地一样,放出阵阵香风,由他们尽情享受,他们也如醉如痴,乐在其中,什么顾虑都不搁在心上。 ◎第四章 她以为爱情应当骤然来临,电光闪闪,雷声隆隆,仿佛九霄云外的狂飙,吹过人世,颠覆生命,席卷意志,如同席卷落叶一般,把心整个带往深渊。 ◎第五章 (爱玛和赖昂保持距离)可是意有所舍,心犹未甘,他只好把她放在非凡的境界。他在肉身方面既然一无所得,所以对他说来,她不具肉身,在他的心头扶摇直上,仿佛成仙得道,云脚冉冉,气象万千。这是一种纯洁感情,并不妨碍日常生活,有了它,心里快活,一旦丢了,就会特别难过,正因为这种感情可贵,人才加以培养。 于是肉体的需要、银钱的欠缺和热情的悒郁,揉成一团痛苦——她不但不设法摆脱,反而越陷越深,到处寻找机会加深她的痛苦。一盘菜做坏了,或者一扇门没有关严,她就有气;想起自己没有丝绒衣衫,幸福插翅飞过,想望太高,居室太窄,她就难过。 ◎第六章 (爱玛回忆以前)星期日望弥撒,她一抬头就望见淡蓝香云,环绕圣母慈容,冉冉上升 “啊!我要的不是人世的药。” (爱玛从教堂失落的回家,上楼)玻璃窗映过来的夕照,漪澜成波,悠悠下降。家具待在原来地方,似乎越发死板了,阴影笼罩,好像沉入漆黑的大洋。壁炉熄了,钟总在敲打,爱玛心潮翻滚,看见事物这样安静,感到说不出的惊愕。 赖昂觉出他的手指握住她的手,似乎他的全部生命,顺着胳膊,集中在这只湿津津的手心。 他随后松开手;他们的眼睛又遇到一起;他走了。 他在菜场站住,躲到柱子后头,最后一次,望望这所白房子和它的四块绿色窗帘。他依稀望见卧室窗口有一个人影;但是窗幔似乎没有人碰,就离开钩子,扯斜的长褶,慢慢移动,一下子就全平整了,比一堵石灰墙还要硬挺。赖昂只好跑开。 ◎第七章 她的心情好像往年从渥毕萨尔回来、四组舞还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悒悒寡欢,昏昏沉沉,只是一味难受。 从这时候起,回忆赖昂成了她的愁闷的中心;回忆的火星噼啪作响,比旅客在俄罗斯大草原雪地上留下的火堆还闪烁不定。她扑过去,蹲在一旁,小心在意,拨弄这要灭的火,前后左右寻找,看有没有东西能把火弄旺;于是最远的回忆和最近的会晤、她感觉到的和她想象到的、她对欢愉的落空的期待、她的枯枝一般在风中哽咽的幸福、她的劳而无获的道德、她的幻灭的希望、家庭的牺牲,细大不捐,她全拣过来,拾起来,聚在一起,烘暖她的忧郁。 然而不知道是供应不足,还是堆积过多,火苗弱了下来。别离渐渐泯灭了爱情,久而久之,怅惘也就窒息了。这道火光先前照亮她的灰色的天空,如今越来越暗,慢慢消失了。昏昏沉沉中,甚至厌恶丈夫的心,她也颠三倒四,当作思念情人的表现;甚至憎恨的炙伤,她也糊里糊涂,看成恩爱的缠绵。可是狂风一直在吹,热情烧成灰烬,无可挽救,也不见太阳出来,黑漆漆的夜晚,四面八方,重锁密布,她觉得自己无路可走,寒气逼人,冷彻骨髓。 (爱玛的空虚)她试着看正经书:历史和哲学……不过她念书就像她刺绣一样,开了一个头,就全丢进衣橱了。她拿起来,放下去,又换别的活做、别的书读。 ◎第八章 难道您不知道,有人无时无刻不在苦恼?他们一时需要梦想,一时需要行动,一时需要最纯洁的热情,一时需要最疯狂的欢乐,人就这样来来去去,过着形形色色荒唐、怪诞的生活。 有一天,有一天赶巧万念俱灰,会忽然遇到的。于是云散天开,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喊:‘这就是!’您觉得需要向这个人诉说衷情,把一切给他,为他牺牲一切!用不着烦言解释,彼此就一见如故,似曾梦里相逢。(他看着她)总之,就在眼前,四处寻觅的珠宝就在眼前,光华灿烂,火星迸射。可是仍然怀疑,仍然不敢相信;眼花缭乱,好像走出黑暗,乍见亮光一样。 立身处世之道有两种。一种是渺小的、众人公认的处世之道,因时而异,目光如豆,吵吵嚷嚷,低级庸俗,就像眼前这群蠢家伙一样。另一种是万古长存之道,在周围,也在上空,风景一般环绕我们,碧天一般照耀我们。 (想起罗道尔弗)这种甜蜜的感觉就这样渗透从前她那些欲望,好像一阵狂飙,掀起了沙砾,香风习习,吹遍她的灵魂,幽渺的氤氲卷起了欲望旋转。 辛辛纳图斯掌犁,戴克里先种菜,中国皇帝立春播种 【注释:】 辛辛纳图斯:B460,罗马共和国执政官,当选后官员前去迎接,见他正在耕田。 戴克里:245-313,罗马皇帝,305年隐退,公卿请他复位,见他正在种菜。 一阵风飘进窗户,吹皱了桌毯,同时底下广场,乡下女人的大帽子,像白蝴蝶扇动翅膀一样,个个翘了起来。 ◎第九章 天色向晚,小纱窗帘遮着玻璃,越发显得阴暗。阳光一线,照亮晴雨计的镀金;金光闪闪,穿过珊瑚丫杈的空隙,在镜子里变成了一团火。 您这名字充满我的灵魂,可是脱口而出,您又禁止!包法利太太!……哎!人人这样称呼您!……其实,这不是您的姓;这是别人的姓! (罗道尔弗带爱玛去骑马)正当十月上旬,田野有雾。雾气沿着丘陵的边缘,弥漫在天边,有的地方云雾裂开,升上天空消失了。有时候,一道阳光破云而出,让他们远远望见永镇的屋顶、水边的花园、院落、墙壁和教堂的钟楼。爱玛眯着眼睛,寻认她的住宅;她住的这可怜的小镇,从来没显得这样小。他们站在高处,觉得整个盆地就像一座白茫茫的大湖,在半空化成雾气。左一丛树木,右一丛树木,黑岩似的,兀立一侧;白杨高耸雾上,齐齐一排,好像风卷沙移的海滩。 他们旁边,冷杉蓊郁,中间一块草坪,上空有一道褐光,在温暖的大气里游来游去。土像烟草屑一样的颜色,近似红褐,马走上去,听不见蹄子响。马朝前走,铁掌踢开遍地的松实。 他把她带到更远的地方,兜着一口小水塘转悠。满地浮萍,绿波如茵。残荷安安静静,夹在灯心草中间。他们走在草上,青蛙听见脚步,跳开了躲藏起来 她三番两次自言自语道:“我有一个情人!一个情人!”她一想到这上头,就心花怒放,好像刹那间又返老还童了一样。她想不到的那种神仙欢愉、那种风月乐趣,终于就要到手。她走进一个只有热情、销魂、酩酊的神奇世界,周围是一望无涯的碧空,感情的极峰在心头闪闪发光,而日常生活只在遥远、低洼、阴暗的山隙出现。 (爱玛趁包法利早起出诊,偷偷跑到于歇特)罗道耳弗这期间还在睡觉。她像春天的早晨一样来到他的房间。 ◎第十章 一晃半年,到了春天,他们发现自己面对面,好像一对夫妇,家居无事,但求爱火不灭一样。 (卢欧老爹的信:) ……我在花园你的屋子窗户底下,栽了一棵“奥尔良”种李子树。我不许人碰树上的李子,除非将来摘下来给她(外孙女)做蜜饯,就是蜜饯,我也留在橱里,单单等她来吃。 再见,我亲爱的孩子们。我吻你,我的女儿,还有你,我的女婿,还有宝宝,吻两个脸蛋儿。 愿你们快乐。 你们慈爱的父亲 泰奥多尔·卢欧 黄刺条噼里啪啦,冒出老高的火焰,她坐在壁炉角落的方凳上,拿起一根火柴,就着火烧……她想起夏季黄昏,阳光灿烂。有人走过,马驹全在嘶叫,奔驰,奔驰……她的窗户底下有一个蜂房,有时候,蜜蜂在阳光里飞来飞去,碰着玻璃窗,好像金球一样跳跃。当时多幸福!多自由!多少希望!多少绮梦!现在什么也没有!她已经把它们耗光了,耗在她灵魂的高低波澜上,环境的前后变动上,处女、婚姻和恋爱的各个阶段上——它们就这样跟着她的生命,一路丢光,好像一位旅客,在沿途家家小店,留下一点他的财物一样。 ◎第十一章 布尔尼贤堂长听说他(伊玻立特)病转重了,希望看看他。开头他表示同情,不过又讲:既然主要他病,他就该欢喜才是,同时就该赶快利用机会,请求上天饶恕。 心心相印(意大利文:Amor nel cor) ◎第十二章 (爱玛在私情中沉迷,将自己寄托在不伦的爱里,以逃避现实)因为我爱你啊!爱到离开你,我就活不成……我是你的奴才、你的姘头!你是我的王爷、我的偶像!你好,你美!你聪明!你强壮! 在他看来,言词浮夸,感情贫乏,就该非议,倒像灵魂涨满,有时候就不免涌出最空洞的隐喻来。因为人对自己的需要、自己的理解、自己的痛苦,永远缺乏准确的尺寸,何况人类语言就像一只破锅,我们敲敲打打,希望音响铿锵,感动星宿,实际只有狗熊闻声起舞而已。 好像克拉伦斯公爵,泡在马尔法兹酒桶里一样 【注释:克拉伦斯公爵(1449-1478),英王爱德华四世的兄弟,传说国王判他死刑,问他愿意怎么样死,他回答说愿意泡在马尔兹(希腊地名,产葡萄酒)酒桶里淹死。】 (爱玛希望私奔)她贴紧罗道耳弗:满眼泪水,闪闪发光,就像波浪底下的火焰一样;胸脯一上一下喘气,又急又快。 眼皮像是特地为她的视线剪裁的,看上去又杳渺又妩媚,瞳仁沉在里头,不见踪影。 (包法利)他深夜回来,不敢叫醒她。过夜的瓷灯,哆哆嗦嗦,在天花板上,聚成一个亮圈;床边摇篮放下帐子,仿佛一间小白屋,在黑影里特别明显。查理望过去,恍惚听见孩子的细微呼吸。她如今正长个子,一季一蹿。他像已经看见日落西山,她放学回家,满脸的笑,衣服上有墨水点子,胳膊挎着她的小篮子。以后还得进寄宿学校,要花许多钱;怎么办?他不由得沉吟起来。他想在附近佃一小块田,每天早晨去看病人,亲自监督。他省下田里收入,存在储蓄银行;然后买上一些股票,随便哪一家公司都成;再说,主顾会多起来的;他这样希望,因为他要白尔特受到良好教育,有才分,会弹钢琴。啊!等她长到十五岁,像她的母亲一样,在夏天也戴大草帽,该多好看!人们会老远把她们看成一对姊妹花的。他想象她夜晚在灯光底下,靠近他们做活,她会为他绣拖鞋,会料理家务,个个房间洋溢着她的可爱和她的快活。最后,他们会照料她的终身,为她挑一个殷实可靠的好丈夫;他会使她快乐,而且永远快乐。 (艾玛幻想自己和罗道尔弗私奔后)生活又方便,又宽裕,就像他们的绸缎衣服一样。 (最后私奔期限前一夜,爱玛和罗道尔弗幽会)月亮最后升到冷清清的天空,白晃晃一片晶莹,它放慢步子,朝河面洒下一片白光,变成万千星宿。这道银光好似一条无头蛇,遍体明鳞,盘来盘去,一直盘到河底,又好似一支奇大无比的蜡烛台,点点滴滴,流下不可胜数的金刚石颗粒。 ◎第十三章 明晃晃的阳光,从底下笔直反射上来,裹住她的身体,往深渊拉。她觉得广场土地晃晃悠悠,齐墙凸起,地板向一边倾斜,好像船只前后摆动一样。她站在窗口,仿佛挂在半空,四周一无所有。碧天近在身边,空气在她空洞的脑袋里流来流去,她只要就势一跳,朝前一纵,也就成了。旋床呜隆呜隆,并不中断,活像一个发怒的声音在叫她一样。 ♧♧♧第三部 ◎第一章 赖昂踱着庄严的步伐,在墙边徘徊。他觉得人生对他从来没有这样好过。再过一会儿,她就来了,她一定是一副迷人的模样,心神不宁,偷眼张望背后看她的男女——穿着她的有花边道道的袍子,举着她的金丝眼镜,蹬着她的玲珑小靴:种种装饰,他见也没有见过,显出贞节将要失去时难以言传的魅力。教堂好似一间广大的绣房,迎她进来。穹隆弯下身子,在阴影里头,听取她的爱情的自白。花玻璃窗明光闪闪,就为照亮她的脸,而香炉燃烧,就为香云缭绕,她像天使一样出现。 ◎第三章 她柔和的歌声,散到水上,风带走颤音,从赖昂身边掠过,他听上去,仿佛翅膀扇动。 ◎第五章 她转过一条街,看见一个人,帽子底下露出一圈一圈头发,认出了他。 赖昂在人行道上继续行走。她一直跟到旅馆;他走上楼,开开门,进去……热烈地吻抱! 吻过以后,话像激流一样,滔滔不绝。他们互相倾诉一星期来的愁闷、忧虑和盼信的焦灼;但是如今,统统烟消云散了,他们面对面望着,开心地笑着,恩恩爱爱地叫着。 床是一张船形桃花心木大床。天花板挂着素红缎幔帐,低低下垂,兜着敞口床头——世上没有比这再美的了:红颜色衬着她的棕色头发、她的白色皮肤,同时她羞答答的,缩拢两条光胳膊,脸藏在手心。 房间暖和,地毯没有声息,陈设轻狎,光线柔和,似乎一切专为颠鸾倒凤而设。太阳进来,箭头帐竿、铜床钩、火篦的大球,马上发出亮光。两只玫瑰红大蚌壳,放在壁炉上两支蜡烛当中,举到耳边,可以听见海啸。 他们多爱这间亲密的卧室!装潢虽然有一点过时,但是充满欢愉。他们过一个星期再来,发现木器照样待在原来的地方,有时候,她上星期四忘记的头发针又在钟座底下看到。他们围着一张独腿紫檀小圆桌,在炉边用午饭。爱玛把肉切成薄片,给他放在盘子里,一边千娇百媚,卖弄风骚。香槟酒倒进精致的玻璃杯,沫子溅上她的戒指,她笑了起来,清脆动听,无拘无束。他们两下色授魂与,如胶似漆,错把旅馆当作家园,要在这里活到老死,宛如一对神仙夫妇,永远少艾。他们说起“我们的房间”“我们的地毯”“我们的扶手椅”;她甚至说起“我的拖鞋”——这是赖昂的礼物,天鹅毛沿口。她坐在他的膝上,她的腿太短,悬在半空,于是没有后跟的玲珑拖鞋,就只套在她的光脚的脚趾。 女性生活的不可言传的美妙,他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玩味。他从来没有领略过这种雅致的语言、这种考究的服装、这种睡鸽似的姿态。他赞赏她火热的感情和裙子的花边。再说,她不正是一位社交之花、一位有夫之妇!总而言之,一位真正的情妇! 由于性情多变,一时幽深,一时快活,一时絮叨,一时缄默,一时激愤,一时冷淡,她激发出来的欲望,在他也是无穷的,不唤起本能,就唤起回忆。她是所有传奇小说里的情人、一切剧本里的女主人公、任何诗集泛指的她。他在她的肩头又看见了《土耳其嫔妃入浴图》的琥珀颜色;她有封建时代女庄主的细长腰肢;她也很像“巴塞罗那的面色苍白的妇人”,但首先她是天使! 他常常一边看她,一边觉得他的灵魂离开自己,变成波浪,顺着她的头部往下流,不由自主,流进她的白净的胸脯。 他坐在她面前的地上,一对胳膊肘搭在膝盖上,仰起脸来,笑眯眯打量她。 她朝他弯下身子,仿佛神魂颠倒,话也说不出来了,唧唧哝哝道: “别动!别说话!看着我!你的眼睛像有什么东西放射出来,那样甜,那样让我惬意!” “孩子,你爱我吗?” 她简直听不见他的答话,因为他的嘴唇很快就上来封住了她的嘴。 钟上有一个丘比特小铜像,一脸媚态,弯起两只胳膊,托住一个镀金花环。他们笑他笑了许多次。但是临到非分手不可,他们觉得样样严肃了。 两个人面对面,一动不动,再三重复: “下星期四见!……下星期四见……” 她伸出两只手,猛然搂住他的头,骤风急雨般吻着他的前额,喊一声“再会!”奔下楼梯。 她的生活只是一连串谎话,好像面网一样,用来包藏她的爱情。 ◎第六章 (赖昂被郝麦缠住,对爱玛爽约)不过一旦贬责我们心爱的人,或多或少总要形成彼此之间的隔阂。偶像是碰不得的:一碰之后,就有金粉留在手上。 何以人生总不如意?何以她信赖的事物,时刻腐朽? 如今一见爱玛贴住他的胸脯,忽然呜咽上来,他就厌烦;他的心好像那些只能忍受一定强度的音乐的人们一样,爱情过分喧闹反使人麻木淡漠,再也辨别不出爱情的妙趣。 连自己在内,她什么也忍受不了。 ◎第八章 摧残爱情的方式很多,不过连根拔起的狂风暴雨,却是借钱。 教士站起来取十字架;她好像渴了一样,伸长颈项,嘴唇贴牢基督的身体,使出就要断气的全部气力,亲着她从来没有亲过的最大的爱情的吻。接着他就诵“愿主慈悲”和“降恩”,右手拇指蘸蘸油,开始涂抹:先是眼睛,曾经贪恋人世种种浮华;其次是鼻孔,喜好温和的微风与动情的香味;再次是嘴,曾经张开了说谎,由于骄傲而呻吟,在淫欲之中喊叫;再次是手,爱接触润滑的东西;最后是脚底,从前为了满足欲望,跑起来那样快,如今行走不动了。 “瞎子!” 于是爱玛笑了起来,一种疯狂的、绝望的狞笑,她相信自己看见乞丐的丑脸,站在永恒的黑暗里面吓唬她。 【在某些时刻,丑陋溃烂的瞎眼乞丐即是包法利夫人的真相,乞丐两次唱歌出现: 1)三部五章爱玛找到借口每周四去鲁昂和赖昂幽会,情意正浓时 有一个乞丐,拄着拐杖,不顾山路崎岖,在驿车中间奔走。肩膀蒙着一堆破布。一只旧獭皮帽,没有顶子,圆圆的仿佛一个脸盆,扣住他的脸,可是他一摘掉,就见眼皮地方,有两个血窟窿。皮肉开裂,形成一道道红皮瓣,脓液淌下来,凝成绿痂,一直到鼻子。黑鼻孔痉挛似的往里吸气。说话先要仰起头来傻笑——于是他的淡蓝瞳仁,不住朝太阳穴滚过去,一直滚到脓疮外沿。 他跟在车辆后面,唱着一首小歌: 火红的太阳暖烘烘, 小姑娘正做爱情的梦。 下边唱到飞鸟、太阳和绿叶。 有时候,他光着头,冷不防来到爱玛背后。她叫一声,就往后退。……常常车正在走,就见他的帽子突然塞进车窗,另一只胳膊抓住脚凳,车轮泥水再溅,他也揪牢不放。他的声音先是哀婉,如同婴儿啼哭,慢慢变尖了,在夜色中拖长,好像一个人说不出来为什么伤心,抽抽噎噎,听不真切哭些什么,可是透过铃铛的响声、树木的吹动和空车的轰隆,隐隐传来什么力量,扰乱爱玛的心情,好像一阵旋风进了深渊一样,沉入她的灵魂深处,又把她带到无边无涯的忧郁世界。不过伊韦尔觉出一边偏重来了,抡起鞭子,使劲抽打瞎子。鞭梢抽到他的烂疮,他摔在泥里,疼得扯嗓子乱叫。 2)爱玛死前 人行道上忽然传来笨重的木头套鞋和手杖戳戳点点的响声。 一个声音起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开始歌唱: 火红的太阳暖烘烘, 小姑娘正做爱情的梦。 爱玛坐了起来,好像一具尸首中了电一样,头发披散,瞳仁睁大,呆瞪瞪的。 地里的麦子结了穗, 忙呀忙坏了大镰刀, 快拾麦穗呀别嫌累, 我的娜奈特弯下腰。 她喊道: “瞎子!” 于是爱玛笑了起来,一种疯狂的、绝望的狞笑,她相信自己看见乞丐的丑脸,站在永恒的黑暗里面吓唬她。 这一天忽然起大风, 她的短裙哟失了踪。 一阵痉挛,她又倒在床褥上。大家走到跟前。她已经咽气了。】 ◎第九章 他把自己关在诊室,拿起笔来,呜咽了半晌,这才写道: 我希望她入殓时,身穿她的新婚礼服,脚着白鞋,头戴花冠,头发披在两肩,一棺两椁:一个用橡木,一个用桃花心木,一个用铅。我不要人和我谈话;我会硬撑起来的。拿一大幅绿丝绒盖在她身上。这是我的希望。就这样做吧。 包法利的浪漫观点,两位先生看了,非常惊讶。药剂师马上劝他道: “这幅丝绒,我看未免多余。再说,开销……” 查理喊道: “关您什么事?走开!您不爱她!出去!” ◎第十一章 在他看来,男人不膜拜她,就不可能。个个男子,毫无疑问,都想要她。他这样一想,越发觉得她美。他对她起了一种持久、疯狂的欲望。欲望无边无涯,加强他的绝望,因为现在失去了一切实现的可能。

    2020-07-14 00:21:03 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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