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脸喵对《琉璃美人煞(上中下)》的笔记(1)

大脸喵
大脸喵 (方向比努力更重要)

读过 琉璃美人煞(上中下)

琉璃美人煞(上中下)
  • 书名: 琉璃美人煞(上中下)
  • 作者: 十四郎
  • 页数: 1076
  • 出版社: 江苏文艺出版社
  • 出版年: 2009-08
  • 《琉璃美人煞》摘抄

    他缓缓起身,走了两步,突然说道:“司凤,临行前还记得你发过什么誓吗?”

    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突然岔开话题,问到毫不相关的禹司凤头上,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禹司凤脸色微微发白,说道:“取不回均天环,便死。”

    副宫主笑道:“不错,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璇玑惊得跳起来,厉声道:“你才去死!”她正要拔剑相向,却被禹司凤拦住,他摇了摇头,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发了重誓。”“你好好的发这种誓做什么?!”不止璇玑,连紫狐都吼了起来,“他根本是故意的!要把你往死路上逼!”

    禹司凤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问道:“我师父呢?为什么他没来?”

    副宫主柔声道:“大哥他是一宫之主,怎能轻易出宫。你放心吧,我和你不同,我从来不会背弃誓言。”

    禹司凤脸色又开始发白,他那会起这个誓言,纯粹是自暴自弃,用性命来赌博,如今佳人在怀,伤痛平复,要他再抽剑抹脖子,一千一万个做不到,而均天环是无支祁的东西,他也不好说什么,饶是他机智多谋,这会也有手足发软,茫然无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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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究竟在哪里?璇玑在这一刻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世界的广大,缘分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不会觉得,一旦分开,前路茫茫,她居然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为什么当时不珍惜呢?

    她反复问自己,但就算知道答案了又能如何。很多时候,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失去的东西是多么宝贵,幸运的人回头还能找到它,不幸运的,也只有在嗟叹中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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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玑带着腾蛇慢慢悠悠晃到离泽宫的时候,禹司凤已经走了半个月了。不过她并不知道,还沉浸在与他见面之后应当说什么的想象中无法自拔。与他分别其实并不太久,可在璇玑心里,却像已经分别了一辈子。

    他会不会变了一些?瘦了?高了?会不会不愿见她?会不会见了之后冷冰冰地不理她?璇玑想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下定决心,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反正她见到他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抱住他,死也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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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司凤吸了一口气,在床上怔怔坐了半晌,缓缓低头看放在案上的药。天色已然大亮,药汁在晨光中泛出一种珠宝般晕目的光芒,宝石一样的蓝色,漂亮得像一个梦——让他忘记所有情仇爱恨的梦。

    其实大宫主说得对,他已经到了应当承担责任的年纪,很多事情不可以随着喜好来任性。离泽宫等于是他的家,他可以因为自私,抛弃整个家庭吗?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永远开开心心,那是璇玑的孩子话,人活在世上,本来就不可能事事开心。

    他轻轻捧起那个碗,药汁缓缓摇晃,其色溶溶,不知为何令他想起许多前尘往事。与她相识、相伴、相离,不过是短短五年的事情。可,五年仿佛就度过了他的一生,他生命中所有能够燃烧的力量和感情,都在五年里燃烧殆尽。

    禹司凤将药汁送到唇边,正要狠心一饮而下,眼前突然浮现出璇玑的脸,笑吟吟地看着他,柔声道:司凤,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他心中忽然一痛,像被蝎子蛰了一下,麻麻的痛感一圈圈蔓延开。那其中似甜、似苦、似酸、似爱、似恨、似怨……竟是万种味道横陈。他曾谨慎又羞涩地告诉她:世上还有更好的人。可是现在他却要选择离开她。

    他们两人,究竟是他对不起她比较多,还是她对不起他,此刻已经是纠缠不清,分不出输赢。

    禹司凤想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开窗,将药汁尽数泼了出去。

    他的一生,真的是入魔了,惨败在她手里,一丝一毫余地也没有。长叹一声,取过窗边的七弦琴,他又开始缓缓拨弦,凤求凰,敛云操,曲破九天之外——她可曾听到一丝半点他心中的忧郁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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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驹过隙,时间把很多回忆都淘走,又送来许多新回忆。乍见她的那一瞬间,她穿着碧绿的春装,漫天的风雪都变作温柔的春风,她更是春风中最悠闲美丽的一朵芍药将离。

    “璇玑。”

    他在唇间轻轻吐出这个名字,舌尖都有一种醇酒般的酥麻感,令他忍不住战栗。

    她却没有听见。

    她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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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玑安静地坐在角落,安静地给自己斟一杯酒,再安静地喝下去。

    浑然不觉,有人安静地看了她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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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玑抬手要摸摸它,却被它灵活地躲过去,一面仰头,疑惑地朝她吐信子。

    “它不认得我了。”璇玑轻轻说着。

    “认得的。只是……近情情怯。”禹司凤微微一笑。

    她并没听出里面的一语双关,只怔怔地看着小银花,它在她胳膊上盘了一会,大概觉得舒服,又蜷了起来,把脑袋搁在她的手心,冰冰凉。

    “你看你看!”她高兴得把手举到他面前,“你说得对呀,它果然还是认得我的!”

    你这样的人,谁会忘记呢?禹司凤默默想着,将小银花收回袖子里。只觉她的双手扶在肩上,温软轻柔,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苦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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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司凤扭头,忽然发现璇玑停在一栋两层的民居前,呆呆地看着人家飞翘的屋檐。她今日换上了一身白色春衫,银色绣边,脑后斜斜挽着一个髻,对插一双嫩黄珠花,越发显得肤色莹白,人比花娇。路过的人无一不驻足回首看她,只可惜她丝毫不知自己是多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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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司凤忽然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气,眉眼犹如春花初绽,忽然笑了开来,平白无故为这阴暗的洞穴增添无数明媚颜色。

      “你……”璇玑有些看痴了,忽然忘记自己要什么。

      下一刻,她忽然被人抱在怀里。他紧紧地抱着她,低头在她乱蓬蓬的发上一吻,良久,才低声道:“我没有生气,我是太欢喜。”

      有人说过,衣冠楚楚永远只能打动陌生人,不修边幅才是亲密的象征。他在不自觉中,又靠近了她一步,那曾经在舌尖心底虚幻的身影,终于落实成肉身了。

      可他却不吃,只是撑着脑袋看着她,目光如水。

      “璇玑……”他轻轻叫着这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山洞中回响,也在舌底心头,一圈圈蔓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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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玑依照吩咐,先把玉枝草小心洗干净,再放进药罐里兑了一半的水,一半的酒,放在炉子上小火煎熬。忽觉旁边有人盯着自己,她回头,正对上禹司凤含笑的双目,她脸上微微一红,忍不住用手拨了一下黏在腮边的发,低声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摇了摇头,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贴近自己的心口。璇玑又惊又喜,只觉他似乎比先前大胆了许多,虽然不明白是怎么搞的,然而心底到底欢喜,隔了半天,才喃喃道:“司凤……你、你不会后悔吧?柳大哥说……你以后永远也回不到故土了……是我害得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才好。”

    他还是摇头,过一会,才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补偿。我一直患得患失,为咒语所困,看不透这件事。直到现在才明白,想不通的是自己。”

    他见璇玑似懂非懂,不由微微一笑,低声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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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玑一见到禹司凤,眼中便是一热。她强忍住泪水,咬牙盯着他。只觉他也正定定看过来,两人的目光甫一接触,便胶着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良久,璇玑终于挥了挥手,张开嘴想说话,仿佛说给自己听一样,声音极低:“司凤……我来接你了……”

    他也挥了一下手,嘴唇微动,只听不见是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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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乌发黑眸,指间夹着一团白玉般的玉簪花,一个旋身,潇洒地落在地上,连一滴汗也没出。璇玑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忽然觉得心脏跳得厉害,好像要从心口蹦出来那样。他黑色宝石一般的眼睛暖洋洋地看着她,只看着她,走到她面前,在众人的叫好声和艳羡声中,轻轻将玉簪花别在她耳后,笑道:“送给你。”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脸上猛然燃烧了起来,终于感觉到一丝羞意,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惊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一只手扶着那柔软芬芳的玉簪花,心中似明非明,那欢喜中还带着一丝陌生的悸动,好像在一瞬间明白了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清。

      他微微笑着,眼神温暖爱怜,犹如春水一般,过一会儿,柔声道:“很好看”。

      她还没褪下去的红潮,因为他的这句话,又泛滥了上来,连脖子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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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司凤轻轻从食盒里取出那碗药,只见其色犹如湛蓝的海水,清澈美丽,热气蒸腾氤氲,散发出一股极浓极甜的香味。他正欲送进口中,忽然起了疑心,手腕一停,抬头问道:“师父先前不是说情人咒没有解药吗?”

    大宫主淡道:“世上不存在没有解药的毒咒,只不过要解毒,需要付出不同代价罢了。情人咒既然因情而生,这解药自然是破除迷障,令你忘却所有痛苦回忆的物事。你中了那姑娘的魔,用情既深且专,于是我一直顾虑着,怕你日后怪我,但如今时间不多了,正事要紧。你喝下解药,我有事要交代。”

    禹司凤怔在那里,心中百味交杂。原来不是没有解药,所谓的解药,便是忘却一切。喝下它,他便不会再为情所苦,心中没有那个人,情人咒自然也烟消云散。

    只是,他如何能忘?

    他缓缓将药放下去,摇头道:“我不能喝,不想忘。”

    大宫主沉声道:“你还在犯傻!是要我死也不放心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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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玑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神情,仿佛是绝望与希望、痛楚与无奈浓浓交织在一起,最后变成不知名的颜色,晕染在他眼眸里,深深地,仿佛要把人的魂掀都吸进去一样。

      她心中一惊,喃喃道:“司凤……。”

      他回头,静静地望着她。还是那种眼神,从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开始,他就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那碧绿的青草,湛蓝的天空,繁华缭乱的红尘世间,他都不看。他看着她,只看着她一个人。

      脸上忽然一热,是他的手抚了上来,手指犹如描绘最细致的瓷器一般,轻轻摩挲着她的眉眼红唇,像是要把她的容貌用手来感受,印进脑海里。

      “璇玑。”他声音很低,十分轻柔,就像三月天里的春风,“我暂时离开几天。你自己照顾自己,知道吗?要保重。”

      他忽然凑近她,嘴唇擦着她的耳朵,喃喃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要知道,做人是很困难的。但你……是让我心甘情愿的人。”

      他低头在她面上轻轻一吻,像是咸涩的海风擦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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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心中暗叹一声,所谓的喜欢,从来都是一半痛楚一半甜蜜,因为过于在乎,所以患得患失。不知情之苦,便不能尝情之美,然而知晓情之美,那其苦涩缠绵酸楚,便只有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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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更喜欢你多一些。”

      扑通一声,他买来的烤肉和面饼全掉在地上。璇玑嘿嘿一笑,忽然觉得有些慌,掉脸就走,只留他一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脚边躺着可怜的烤肉和面饼。良久,他才回过神,抱起胳膊,想着想着有些痴了,禁不住一会儿笑一会儿叹。转身想找她,却见那一抹白衣早就走了老远,他竟有些不敢追上去,只得孤零零跟在后面,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一时竟不知道是什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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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司凤握着她的手,两人在呆花林中慢慢走䙽。入眼满是盛开的粉色杏花,斜里横里缭乱枝头,云蒸霞蔚一般的艳丽色彩,似乎要蔓延到天边去,做天上无边无际的云。他们就在那云中漫步,身体和心都轻飘飘醉醺醺。其实,也没什么可以说,但嘴里的话就是停不住,随便找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说个半天。

      是不是所有少年都曾经历过这种傻瓜似的阶段?有时候他们自己都觉得得傻,于是便不说话了,只看着对方微笑,仿佛用眼睛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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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她说不下去,他问不出口。那么多的征兆,那么多的无意触碰、注视,她竟然什么没发现。这样涩然懵懂的暧昧,实在是美妙又痛苦。

      他抬手,捻去她发间一片花瓣,轻轻说道:“是的。璇玑,我喜欢你。比所有人,所有事情,都要喜欢。”

      少年黑玉一般的眼眸晶莹璀璨,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呼吸都要停了,整个世界的声间都停止,她什么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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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凤似乎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感性的时刻,有点笨拙,脸上微微发红。不知是不是晚霞过于艳丽的缘故,他比平日里看上去要多了一丝柔倦纤细的感觉。山风吹了过来,他身上带着清朗的大海味道,令人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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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都没有说,他总是淡淡地笑,满不在乎地陪着自己。她也曾任性地以为理所应当,仿佛来就应该陪着她,不可以离开。他当日,下了这样的决心,需要多少勇气?永远地舍弃故土,舍弃曾经拥有的一切……

      所以他在那天晚上用那么悲哀的眼神看着她,所以他……开着苦涩的玩笑,说自己不是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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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地,仿佛是有人在弹七弦琴,琤琤琮琮的声音,错落有致。像是随手谈就,没有章法,然而那七弦声缠绵宛转,似要勾起无限愁肠,相思浓得化不开。曾经听过许多美妙的曲子,他也会由衷地赞叹是天上仙曲,凡间听不见。可是,错了,错了。那分明是红尘中的乐曲,只因曲中有情。

    修长的手指缓缓拨动着七弦,低婉的宫调,像她一垂首的瞬间,粉荷滴露;高亢的羽调,是她舞剑时纤腰楚楚,风回雪舞;错落分致的徽调,是风拂起她柔软的黑发,一根根流光溢彩;平和中正的角调,是她微笑时黑白分明的双眸,静静看着自己;忽隐忽现的商调,是她唇角隐约的梨涡,那样俏皮可喜。

    宫商角徽羽,他将她一整个人在指间细细摩娑,一点一点勾勒出来。

    他已经在窗前坐了很久,细细的雨点从外面撒进来,打湿他垂在胸前的长发,他秀长的睫毛上也沾染了一些水汽,微微颤动,像受惊的蝴蝶翅膀。

    他还在回想——或许也不是回想,她的一颦一笑,闭上眼就十分清晰,就好像她活生生站在眼前一样。他似乎想到什么喜悦的地方,手腕微颤,七弦琴发出极缠绵的音色,似水面波纹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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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凤,柳大哥曾问我,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他说你舍弃了所有退路,我却有很多条退路。可是他一点也不明白,就算有很多退路,那些路上没有你,也无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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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瓜子脸,短粗的眉毛并不适合她。她眉间开阔,额头饱满,是心胸宽广的象征。那么,弯弯的柳月眉最合适。她也是第一次实践在女子身上,忍不住有些紧张,手腕微颤,笔尖轻轻划过她光秃秃的眉毛上,勾出一抹漂亮的弧线。 -----------------------------------------

    这种执念,好像炽热的恋情,执著不休。只想弥补那天晚上他没有说完的话,只想继续听她说话。月色下,黄金甲上面的穗子落在水里,少女面上还带着稚气。所有的杀气、阴冷,都消失不见。所谓的战神,像个天真的孩子。

    不是恋慕,非关倾心。他只为了她那一刻的惊惶,感到怦然心动,不愿让回忆变成流沙,从指缝间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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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帝就常说,看上去美好而且诱惑的东西,往往都不可靠。不管是人还是事,或者食物,只有亲自了解、尝过,才能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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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是一种执念,明知飞蛾扑火,也是要苦苦追寻,她是他的魔,让他活着就像死去,希望尽数化成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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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际遇是很奇妙的事情,往往会让人在奇怪的时间,遇到奇怪的人。然后等过去 很久了,再回头看,才惊觉这一切的相遇,似 乎都是老早就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安排好 了的。所有的一切,都巧合得恰到好处,不 多一分,不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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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从小到大,从前世到今生。后来终于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孤独是十分可怕的事情,我想与他一起成长,一直到永远。我找了五百多个日夜,如果还不能让你稍稍动容,那么你可以再离开,我会继续找,找十年,二十年!要多少年你才会满意?到底要多久你才会和我说一句你辛苦了,我等你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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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若是要做什么才能感动对方,那对方心里便存着愧疚的意思了,相处起来也没劲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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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最令人动容的爱情是用一辈子的时间陪你一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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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又与她接近了一些,想到自己是第一个见到她这般不修边幅模样的人,他有些喜悦。

    有人说过,衣冠楚楚永远只能打动陌生人,不修边幅才是亲密的象征。他在不自觉中,又靠近了她一步,那曾经在舌尖心底虚幻的身影,终于落实成肉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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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司凤将璇玑一托,轻轻放在自己身后,稳稳地往前飞去。飞了一会,只觉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手指绕啊绕啊,把他袖子上的花纹扭成一团,他不由失笑:“你在想什么心事?”

    璇玑嗫嚅了半天,终于抬头,眼睛亮晶晶,很认真地问道:“司凤,我该怎么讨好你,你才会开心呀?”

    他猛地一呆,脚下的剑立即打滑,差点两人一起摔下去。

    为什么会问这个?!禹司凤很郁闷,低头看看璇玑,她果然是一本正经真当作个问题来问。他在心中苦笑,面上却淡道:“谁教你这些的?”

    璇玑只当他还是不开心,急得扯着他的袖子道:“司凤,四年没写信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要么你骂我两句吧,打我两下也没问题!”

    他在面具下微微一笑,捉狭道:“打骂两下,就能让我四年的气消了吗?”

    那要怎么做?璇玑很无奈。

    “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赔给你。”

    他还是笑:“钱可以买四年的回忆吗?”

    这下她彻底无语了。

    四面八方的风一齐吹上来,她的头发拂过他的颈项,酥麻冰凉。她这个人,永远是这样无心,无心犯错,无心留怨,将别人弄得翻天覆地,自己却漫不经心一头雾水。

    有时候,真的应该小小惩罚她一下,让她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可是……

    她的手软绵绵地扶上来,像一只失宠的小猫,还没有喵喵叫,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便足以让人怦然心动了。

    真的不忍心。

    即使明知道那种楚楚可怜的背后,永远是无心的,但还是不忍心。

    兴许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他遇到了命里的魔,甚至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心甘情愿入魔了。

    他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地,低声道:“璇玑,其实我一点也没生你的气。只要你……何妨四年,就算十四年,四十年,那又如何!”

    他终于将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说完只觉胸口像揣了小兔子,突突乱跳。等了半天,后面的女孩子却不说话,他只得回头看她,却见她低头沉思,良久,才抬头灿然一笑:“四十年太久了,司凤,我们以后四天也不要分开。”

    真的吗?

    他喉头一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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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才结巴!禹司凤在肚子里狠狠反击,面上却不得不风轻云淡,到底是当着同门面前,不好放肆。他说中原话不再结巴,是因为这四年没日没夜地学习……只为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拙于表达,从而失去一些宝贵的东西。

    ----------------------------------------- “你在笑?”躺在地上的禹司凤忽然轻轻开口了。

    璇玑一愣,赶紧凑过去,问道:“你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能动吗?”

    他摇了摇头,忽然打个喷嚏,叹道:“我只觉得好冷……”

    璇玑这才发觉他连外套也没穿,自己居然就这样任他躺在地上,忘了照顾。她大是惭愧,赶紧给他披上血迹斑斑的外套,一面握住他冰冷的手,把自己不多的真气传过去一些。

    “现在好些了吗?”

    她问。

    禹司凤却轻轻一笑,揶揄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如果没人和你说,你就绝不会去做。”

    什么意思?她茫然地瞪圆了眼睛看他。

    他这样躺在地上,仰头望着她秀美的轮廓,少女莹润的肌肤在月色下犹如羊脂玉一般洁白细腻。她其实一点也没变,那双眼睛,和四年前的一模一样,你永远也分不清,她到底是专注地看着你,还是只在发呆。

    “你……”他忽然低声开口,竟然带着一丝魅惑,“你不像看看我不戴面具的样子吗?”

    她又是一愣,紧跟着点了点头:“我想看,可以吗?”

    他的声音忽而含了笑:“现在……不可以。”

    司凤今天晚上好奇怪啊……璇玑茫然地咬着指甲,呆呆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你可以趁我不能动的时候揭开来,我也不会知道。为什么刚才不揭呢?”

    那是因为……

    “我……我怕你生气。”还有,她压根没想到要去揭面具。

    他在心中苦涩地一笑,“我对你发过脾气吗?”

    璇玑赶紧从善如流:“那……那我揭了!”说罢抬手就要去摘面具。

    “不要揭。”他说。

    到底要不要揭啊?璇玑完全被搞糊涂了,他今天果然很奇怪!难道被瞿如把脑袋撞坏了?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

    禹司凤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轻道:“你真是个傻瓜。”

    好吧,她或许本来就是个傻瓜……璇玑无语地看着他,两人一时都无话。

    “璇玑。”他忽然动了动,头顶在她膝盖上轻轻蹭了一下,好像一只受伤的大猫,“你为什么……会忘了我呢?”

    她又哽住。今天晚上让她无言的时候太多了,她简直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复杂的局面。睡在脚边的这个少年,明明很熟悉,可是,为什么又觉得他这样陌生,甚至,有一些悲哀。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忘了。”她只有给出保证。

    “还会有以后吗?”他不知是问她,还是问自己,“褚璇玑,你真是个没有心的人。”

    她还能说什么呢?

    他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那样紧,甚至让她觉得疼痛。璇玑骇然地看着他,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声道:“不要再忘了我。你若是……我……”

    她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大错特错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是,她似乎差点就要失去他。她想起四年前那个下午,他用那么专注的眼睛看着她,凝视她,只有她一个。她却轻而易举地忘了那个眼神。

    她的心底忍不住一阵颤栗,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竟然就这样风轻云淡地辜负了这个看着她的少年。

    “你……我……”她喃喃地,不知该说什么。

    “你要说什么?”他的眼睛在面具后亮的出奇,好像两颗星星。

    她抿了抿唇,轻道:“我、我不知道……”

    他沉默,良久,忽然低声道:“不说这些了,你能扶我坐起来吗?”

    璇玑急忙轻轻托着他的后背,将他扶起靠在树干上,见他浑身都软绵绵,居然真的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不由奇道:“你……方才跳的是什么舞?”好像还念着什么古怪的口诀,司凤总是懂很多她从来没听过见过的东西。

    他低声一笑,“我不告诉你。”

    坏人。她委屈地看着他。

    禹司凤似乎心情好了很多,仰头靠在树上,轻轻吹了几声口哨,听起来似乎是他们那边的民谣,调子轻快缠绵。没吹一会,他袖里的小银花就憋不住钻了出来,在地上婆娑起舞,银光闪闪,甚是神气。

    璇玑见它跳的好看,早就忘了刚才的古怪,忍不住拍手欢笑。

    禹司凤静静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轻轻笑起来。

    “傻瓜,你真是个傻瓜……”

    他喃喃说着,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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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有人推了她一下,璇玑不由自主跪在蒲团上,成天地之礼。眼角余光瞥到旁边的人,苍白的双手,尾指上套着一个铁指环,正是禹司凤。似乎感觉到她在看自己,那只手微微一动,伸过来,紧紧握住她的。

    璇玑心中一颤,竟不知是不是该缩回来。 正是心神激荡的时候,却听那仙姑曼妙的声音响起,仿佛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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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司凤等了很久,见她再也不说话,转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鼻息香甜。他垂下眼,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终于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璇玑……”他轻轻叫着这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山洞中回响,也在他舌底心头,一圈圈蔓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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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司凤靠在树干上,低头见璇玑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便脱下身上的嫁衣,披上她的肩膀。

    “你今日,也算做了两次新娘子。”他笑。

    璇玑猛然红了脸,结巴道:“不、不算的……那是假扮……不是新、新娘子……”

    禹司凤轻轻一笑,蹲在她面前,忽然抬手,轻轻将她黏在腮上的一绺湿发拨开,指尖在她滑腻的下颌一滑而过,柔声道:“穿上嫁衣,就是新娘子了。”

    璇玑哽了半天,总算找到一句可以反击的话:“那……你们也穿了嫁衣,也做了新娘子呀!”

    禹司凤咳了两声,装作没听见。男人嘛,是不同的,他在肚子里说。

    她这样披着火红嫁衣,在雨中蹲着,莹白的脸,漆黑的眸子,看起来有一种被遗弃的小生灵的楚楚可怜,然而那种可怜又因为鲜艳的嫁衣而沾染了一丝妩媚。

    他忽然有些被这种妩媚所刺痛。

    彼时婚嫁,女子要穿红嫁衣,头戴八根金步摇,鞋底塞满莲花瓣,那样才算正礼。璇玑头上却绑着男人的发式,连胭脂水粉也没涂,穿着不伦不类的嫁衣。

    不协调,可是在他眼中却比一切都要美丽。

    兴许他一生都没有那种幸运,见到她出嫁成礼的模样。那么,这样就好,至少,在那个蒲团上,他们的手是握在一起的。至少……在某个瞬间,他彻彻底底地拥有过她,穿着嫁衣,成天地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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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进了,离泽宫,就等于,一生不得,嫁娶。”

    禹司凤淡淡的话语,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钟敏言忍不住急道:“喂,司凤!难道你也……?”

    他默默点头,下意识往璇玑那里看了一眼,她却专注地看着手上把玩的昆仑玉枝草果,好像根本没在听。他心中一黯,竟觉得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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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凤。”宫主忽然唤他名字。

    禹司凤急忙垂头出列,跪在地上道:“弟子在。”

    “你确实与褚小姐钟少侠成为了好朋友?”

    他问的奇怪,却让禹司凤一凛。犹豫半晌,终于说道:“是!弟子生平,从未,知晓,朋友,是何物,见到他们,才明白,什么叫,情投意合。”

    宫主沉吟半晌,忽然说道:“既然如此,那第十三戒从此与你无关。今日本宫令你们心满意足……”

    他在禹司凤、璇玑、钟敏言三人身上均凝视片刻,目光灼灼,教人心底发颤。

    “他日便无反悔余地。”

    禹司凤浑身大战,手指在地上用力一抓,竟抓出五道深深的痕迹。他额上汗水淋漓,不知是因为敬畏还是什么别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抬头,深深望了一眼宫主,紧跟着便垂头,低声道:“弟子遵命。”

    宫主点了点头,袖袍轻轻一挥,将他稳稳地托起来,一面转身离去。

    “褚小姐,世间万事并无绝对的青红皂白。你性情直率,将来难免遭遇挫折。还望你将来不要事事追究对错。须知千万人便有千万对错……言尽于此,谨慎谨慎。” -----------------------------------------

    璇玑笑道:“司凤真是厉害,好像懂很多东西,又懂计谋。”

    他脸上一红,喃喃道:“也、也没什么啦!”

    璇玑在脸上一刮,笑:“就是中原话总也说不好!也、也没什么啦!”

    她学他的腔调,倒也有八九分像。

    禹司凤脸上更红了,过了一会,忽然轻叹一声,低声道:“簪花大会,结束后,我要,回去了。”

    “以后不能出来吗?对了,你师父还说要责罚你吗?”璇玑想起那个古怪的宫主,觉得不太稳妥。

    他轻道:“还能,出来。不过,要很久了。师父没有,责罚我。以后也,不会。放心吧。”

    璇玑点了点头,“那就好。司凤,你以后要常来看看我们呀。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来的。”

    他嘴唇微微一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出来,只是温柔一笑,答应下来。

    “只要你,不会忘了,我。”他抬手,轻柔地替她捻去发间纠缠的一根野草,“我们以后,一定能,再见的。”

    以后,是多远的以后呢?他们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难道用一辈子来分别?

    璇玑默默看着他,日光下,少年的脸色犹如新雪一般白皙,双眼狭长幽深,静静地看着她,只看着她一个人。

    那幽幽的风声,那摇曳的青草,那炫目的蓝天白云,他都不看。

    整个世界,他只看着她。

    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颤,竟忘了要说什么。

    少年却微微一笑,柔声道:“回去吧。簪花大会,还有,好几天呢。”

    她默默点头,心中某个角落,却轻轻响起了一声叹息,轻得仿佛像雨水打在桃花上,很快就消失了。

    璇玑抓住他的袖子,一时不想放手,两人就这么慢慢往回走。

    -----------------------------------------

    那双美丽的翅膀微微一展,禹司凤飞了起来,像是要离开她一样,头也不回一下,执拗的沉默。十二羽的金翅鸟,最高贵的血统,他翅膀上的光芒比太阳还要耀眼,几乎可以令人落泪。他像一道金光,一瞬间落在场内,那些妖魔们对他甚是顾忌,不敢与之相争,纷纷躲闪。

    柳意欢定定看着他,沉声道:“你是要抛弃他吗?”

    璇玑慢慢摇头,还是说不出话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吃惊占了多数,还是失望占了多数。忽然想起那天他送她金翅鸟的簪子,那样款款相问,低语试探:如果是妖,你要看不起吗?他自己如此在意这件事,他是妖,妖类配不上人。怕她失望,怕她排斥,怕她离开自己。她记不得那天究竟是怎么回答他了,有没有伤到他的心。她天真的脑袋里从来也没想过他是妖类这样的事情,禹司凤就是禹司凤,她不能离开他,这样简单。

    可是,为什么要放开他的手?她回答不上来,那是身体一瞬间本能的反应:他是妖,不是人。她轻而易举地将他丢弃在指尖。

    柳意欢叹了一口气,声音苦涩:“他是个不懂得找后路的傻瓜,撞得一头血了还舍不得离开。傻瓜……真是傻瓜……做人这样辛苦……”

    做人太辛苦,七情六欲,爱恨纠结,像是极苦的茶汤喝下去,说不出的感觉。可是大家还是想做人。做人好啊,人间繁花似锦,蓝天白云,清歌漫漫,红尘诸多斑斓美妙事物,诱的人眼花缭乱。但那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璇玑忽然泪眼迷蒙,脑海中依稀回响起禹司凤含笑的声音:当那个人走近你的视界,有那么一个瞬间,红尘中所有的诱惑都变得微不足道。蓝天白云,青青碧草,你都不会再去看。你的眼里从此只有她一个人,把生命贡献出去都是极其畅快的事情。所以做人再辛苦,也心甘情愿。

    她觉得自己从内部一点一点碎裂开,再也支持不住,快要变成无数粒碎屑,化在风中。她颤抖着,想要扶住一些什么,手伸出去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有冷冷的风从指间流梭而过。

    -----------------------------------------

    他们的眼里只有妖魔,而此刻,璇玑的眼里却只有禹司凤。她怔怔看着他,希望他说点什么,同时又希望他最好什么也别说。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的话语。

    半晌,他嘴唇微微一动,低声道:“璇玑,对不起。”

    她浑身微微一颤,不由自主松开他的手。心里似乎有某个声音在狂喊:不要松手!不要放开他!可是她的身体似乎不听话,双手慢慢垂了下去。禹司凤忽然抬头,对她微微一笑,一瞬间,眼中似有泪光闪过。他转身便走,轻道:“我不会让他们继续杀人的。”

    说罢,轻轻将上衣脱下,肋下赫然两排漆黑的珠子,安安静静地嵌在那里,像一个漆黑的、被揭穿的笑话。

    -----------------------------------------

    禹司凤此时只觉胸口里似有乱刀在搅动,痛得满头冷汗。喉中一股浓厚的腥甜味,被他死死压抑住。心中有一种空落落的茫然感,从璇玑的手放开的那一刻开始。

    他本是说好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后悔的,但或许他心里还是存着一星半点的希望:也许……她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在乎;也许她根本不当一回事,笑笑说没什么大不了。后来他也想过,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一切都坦白出来,无论她能不能接受,反正他是这样孑然一身的一个人,没什么好后悔的。

    但想象终归是想象,一旦真实降临,他想不到自己竟然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柳大哥说过:你何苦空欢喜一场?

    空欢喜……真的是空欢喜。那些忐忑,那些缠绵,那些怦然心动——看起来像是单薄的皮影戏,戏里戏外,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人惶惶。

    很想回去问问她,为什么要放手?曾经,不是说过,永远要在一起吗?她说:司凤,你要是不回来,我会死掉!你要是不在乎我会死,你就尽管离开!

    很好,真的很好。其实会死的,是他,永远也不会是她。

    胸口好像被人挖空了,再塞满辛辣的辣椒,火辣辣的疼,像是要裂开一样。他终于禁不得,轻轻呻吟一声,憋了满嘴的血,缓缓滑了下来。

    一直提着他奔跑的人忽然停了下来。他被人轻轻抱在怀里,枕在那人的膝盖上,那人的手在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脸颊,替他将嘴上的血擦干净。

    禹司凤心中一阵狂喜,喃喃叫道:“璇玑……璇玑!”

    那人叹了一声,声音低沉,却是个男人,他说:“她是你的魔,你入魔太深了,孩子。”

    是师父!禹司凤努力睁开眼,大宫主清矍的脸庞就在近前,他心痛又慈祥地看着他。这种眼神他一点也不陌生,小时候他要是做错了什么事,被惩罚,打得浑身一块青一块紫,师父替他上药的时候就会这样看着他。

    “师父……”他闭上眼,低声说着,“我是不是要死了?”

    大宫主柔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死。这是情人咒反噬的效力而已。司凤,说实话,其实你从头到尾也没有信任过那个姑娘的爱,对不对?”

    禹司凤眼睫微颤,没有说话。大宫主叹道:“冤孽……你这样连孤注一掷也算不上,只能叫孤勇。既然怀疑她,为什么还一直苦撑?听师父的话,忘了她,把她整个人都丢到脑后去,以后也不要想起。情人咒师父帮你解,以后所有的事情师父都替你安排好,你什么也不用烦恼。”

    禹司凤只觉胸口的疼痛似乎渐渐蔓延到全身,他一会被烈火焚烧,一会又掉入万年玄冰。心里却始终空空的。空,什么都是空,他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低声道:“师父……她说她离不开我,要是我走了,她会死掉的。”

    大宫主轻喟:“你还在骗自己吗?死的人不会是她,只是你这个傻瓜而已。”

    禹司凤微微颤抖,长长的睫毛下,流出两颗大大的泪珠,落在大宫主的手心里,冰冷的。这种冰冷的感觉刺了他一下,令他有些茫然,一瞬间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回忆。

    -----------------------------------------

    璇玑老远见到禹司凤半死不活地被大宫主抱在怀里,心头的怒火不可抑制,厉声道:“你把他放下来!”说罢拔剑就要冲上去,却被柳意欢一扯,硬生生拦住。

    “不要冲动。”柳意欢冲她摇摇手,转身看着大宫主,沉吟半晌,才道:“如果我没记错,当日去离泽宫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禹司凤已经不是离泽宫的人,你凭什么将他抢走?”

    大宫主淡道:“你们也不是司凤的什么人,凭什么将他抢走?”

    柳意欢笑道:“你这个小宫主,嘴皮子不错!那我告诉你,禹司凤呢,已经和这位褚璇玑姑娘有了文定之礼,少阳派从上到下都知道的。你没理由把人家小夫妻拆散吧?”

    璇玑一呆,急道:“柳大哥……”她什么时候有了文定之礼?

    “璇玑,柳大哥说得对不对?”柳意欢大声问着,偷偷对她挤眉弄眼。璇玑吸了一口气,陡然反应过来,急忙点头:“是……是啊!”到底还是小女孩儿,羞得脸皮都红透了。

    大宫主冷道:“文定之礼要双方长辈共同承认,我可不记得有承认过。”

    柳意欢叫道:“你算什么狗屎长辈!禹司凤早就不是离泽宫的人了!我算他半个爹,我才是正儿八经的长辈吧?他俩的事我和褚掌门做主给定了,你有什么屁话要说?!”

    大宫主倒是半晌没说话,似是有些松动的样子,隔一会,才道:“前辈对司凤的恩情,我真心感谢。”

    “老子可不要劳什子的感谢!一句话,把人还给我!”柳意欢瞪圆了眼睛。

    副宫主忽然“哧”地一声笑出来,悠然道:“正经的爹还没说话呢,你这个半途跳出来的假老爹跩什么?”

    柳意欢看他就不顺眼,当即骂道:“滚你的!老子说话你个不男不女的插什么嘴?!什么正经的爹?他有叫过一声爹吗?!”

    副宫主被他骂得火起,沉声道:“你说话放尊重点!他可也没叫过你爹!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说了算,无名无份,等同苟合!”

    他这话等于把璇玑也骂了进去,她脸色登时一白,无地自容。

    大宫主忽然说道:“褚小姐,谢谢你对司凤这样关心。但文定之礼,我不同意。你也知道,司凤是妖,人与妖总是走不到一起的。早些放弃,对你对他都有好处。你这般人品,日后不愁有名门弟子联姻,司凤配不上你。”

    璇玑嘴唇微颤,慢慢说道:“可是他答应过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大宫主笑了笑,道:“年少轻狂,谁都会犯错。这些诺言,何苦当真。”

    璇玑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定定看着他,从头看到脚,忽然瞥见他手腕上一道伤痕,猛地一震,颤声道:“你……等等!你把手……给我看看!”

    大宫主低头,见到手腕上的伤痕,脸色微变,最后还是抬头笑道:“好眼力。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璇玑默默抽出崩玉,剑尖指着他的脸,低声道:“你是皓凤!一个宫主居然扮作弟子!”

    柳意欢怪叫道:“什么?……等等、等等!小璇玑!你是说他就是那个养饕餮的混蛋?!”

    大宫主淡然道:“是我。我本想借着簪花大会的缘由将你除了。褚小姐,你留着是个祸害,极大的祸害。在大事在小事,都碍着我们的路。不过很可惜,你养了一头好灵兽……连我的原身也奈何他不得。血洗浮玉岛的计划功败垂成,你很好!你到底是什么人?”

    璇玑剑尖抖了一下,勉强说道:“我什么也不是!总之……你不能把司凤带走!”

    话音甫落,却听禹司凤呻吟一声,醒转过来。

    他低声道:“璇玑……”璇玑惊喜交加,快步上前,想要看看他,却被副宫主拦住,“别靠近!除非你想他死!”璇玑挥剑就要攻上,只听柳意欢厉声道:“听话!璇玑你不要过去!他这是情人咒反噬!”

    璇玑被他一吼,愣在当场。她记得情人咒是什么,还有那个半哭半笑的面具。只是……“面具不是碎了吗?情人咒不是解开了吗?”她回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慌张失措地问着。

    柳意欢沉着脸,抓住她的袖子,将她拖得倒退数步,才道:“面具碎了和情人咒没关系!这东西毒辣的很,在他心神不宁的时候就会跳出来,像是顽疾。这时候你最好别过去,省得他死在你手里!”

    璇玑大惊失色,失声道:“我怎么会杀他!”

    柳意欢抿紧了唇不说话,他并不想过多责备这个小姑娘,她承受的压力委实大了些。

    副宫主轻轻笑道:“你不是用剑杀他,你是用心杀他。”

    “你乱说!”璇玑对他可没那么客气,面上犹如笼了一层严霜。

    副宫主道:“我怎么乱说?你可知两情相悦是什么意思?你可知情人咒只有在患得患失的时候才会发作?让他患得患失的人是谁?是你吧?你既然不爱他,何不痛快点放手?纠缠不清的人可不是他,是你。”

    “我……我没有!”璇玑急得几乎要哭,“我怎么会不喜欢他?!我真的很喜欢司凤!”她再也顾不得矜持,在几个大男人面前吐出心声。

    副宫主低声道:“小璇玑,喜欢和爱完全是两种事。你喜欢的人很多吧,爹爹妈妈,姐姐妹妹,师兄弟……你可以喜欢很多人,但是爱人却不同,这个世上,你只会爱一个人。”

    璇玑张嘴想反驳,却发觉找不到什么语言反驳。

    柳意欢也曾这样问过她,在她心里,禹司凤到底算什么,和她喜欢的那些人比起来,到底谁最重要。她一直也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谁都重要,她哪个也不想失去。

    可是现在,她隐约有些明白了。

    禹司凤说过,只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甘心为她去死。和那个人比起来,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生死与共,就是这样了。你会为了许多许多人伤心难过,甚至产生恨不得也跟着死去的念头,但只有一个人会让你毫不犹豫随他而去。只因那人是比自己生命更重的,失去她,整个世界都等于死去。

    那么,禹司凤在她心里究竟是不是这样重要的人呢?她想了很久,想的满头冷汗,也想不出一个答案。她从未真正失去过他,她心里有这样一个卑劣的念头: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会陪着自己的,他永远也不会离开,只要有他在,自己就永远也不会孤独。

    她没有想过,万一他真的离开了,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只因她认定了禹司凤决不会走。她仗着他的爱,肆无忌惮。

    爹爹妈妈走了,她会悲伤难过。玲珑敏言走了,她会痛苦失落。可是,不要紧,她还有司凤,他就是她藏在最深的那一道线,没有任何可能离开的。她将这念头埋得如此深,连自己都瞒过。

    她为了他上刀山下油锅,不要命地跑到离泽宫去抢人,那其中究竟有几分是因为爱他,她并不知道。他对她这样亲密,拥抱、亲吻,她在那时又有几分真心,她也不知道。

    她这样自私,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她不想一个人,她怕极了孤独。小时候被罚在明霞洞,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这种感觉,她再也不要体会。禹司凤的温柔是她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她死也不放手。

    那是爱吗?

    那会是爱吗?!

    璇玑脸色苍白,怔在当场,脑中一片紊乱。

    副宫主柔声道:“其实你并不爱他,那就不要折磨他啦。早点放手,对你对他都是好事。”

    “我……我……”璇玑喃喃说着,忽然觉得无比的委屈,眼泪慢慢流下来。

    禹司凤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他在叫她,声音微弱:“璇玑……是璇玑吗?”

    璇玑痛哭出声,捂住脸,点了点头,哽咽道:“是我……司凤你还好吧?”

    禹司凤靠在大宫主怀里,浑身半点力气也没有。他脸色苍白,定定望着远方不知名的地方,良久,才轻道:“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实话。一定吓了你一跳。”

    璇玑低声道:“没有……我只是有些吃惊……司凤,我不是故意放开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气。”

    禹司凤缓缓摇头:“我没生气……对了,你爹爹他们,没受伤吧?”

    “没有。他们很好……司凤,你跟我们回去吧?那个情人咒,我一定想办法帮你解开,你不要担心。”

    禹司凤沉默了一会,忽道:“浮玉岛乱成那样,你怎么跑出来?万一再生不测该怎么办?”

    璇玑急道:“我是来追你的……你不要岔开话题!司凤!就算你是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一点也不在乎!和我们回去!要是爹爹他们计较这个,那我们就离开!世界之大,去哪里都可以!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禹司凤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淡若玄水,璇玑不由自主退了一步。他低声道:“离开了,又如何?永远和大家生活在一起?永远这样嘻嘻哈哈过着?这样,你就不孤单了,对吗?”

    璇玑仿佛被晴空一个霹雳打中,脸色登时惨白,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这样说……”

    禹司凤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很早就醒过来了,副宫主和璇玑的对话他听得很清楚。就是因为听得清楚,所以他早就预料到,璇玑一定不会说出爱他的话。她的答案,他很早很早就明白了,只是一直不愿去想而已。

    他太了解璇玑,她并不懂情爱,她像个怕孤单的孩子,拉着所有人陪着她,这样她才能安心。他一直骗着她,也骗着自己,如今,他再也骗不下去了。

    “璇玑,我要走了。”他淡淡说着,“我累了,不能再陪你玩小孩子的游戏。以后只有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为你担心,明白吗?”

    璇玑浑身都在发抖,膝盖抖得快要软下来,支撑不住身体。她凄声道:“你骗我!你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你骗了我!”

    禹司凤轻声道:“是我骗了你,我撑不下去了。璇玑,你该长大一些了。”

    璇玑怔怔看着他,忽然茫然地一笑,喃喃道:“你骗我……司凤,你不会走的。”

    禹司凤摇头:“不,我会走。”

    “你撒谎!你明明说过……你说过……”他说过他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他也说过,哪怕她后悔,他也不走了。那些,统统是撒谎吗?

    禹司凤沉声道:“我说过很多,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璇玑,我爱你,以后也会一直爱你。但是我已经不想再与你一起。”

    大宫主欣喜若狂,颤声道:“好孩子!好孩子!说得好!和师父回离泽宫吧!时间一久,你会把这一切都忘记的!”

    禹司凤疲惫地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师父……弟子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大宫主忍不住热泪盈眶,“不麻烦……只要你回来……我心里实在是欢喜极了!”

    他转身便走,头也不回。副宫主看了璇玑一会,也跟着慢慢走开。璇玑忽然叫道:“司凤!求求你!不要走!别……别离开我!”

    他似乎没有听到,他不再看她。大宫主腾身飞起,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副宫主站在空中,低头看着璇玑,似是有些怜悯的样子,半晌,才低声道:“你们还年轻。以后,等你明白了……未尝不能……”

    他忽然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飞远了。

    璇玑眼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踉跄追了几步,心底也像空荡荡的苍穹一样,被彻底掏空。

    “你骗人……你这个撒谎的坏蛋……”她喃喃说着,大串大串的泪水顺着她莹白的脸庞滑落,一直流到脖子上。她眼睛眨也不眨,慢慢走着,像是失了魂一样。

    后面的柳意欢实在不忍,上去扶了她一把,柔声道:“小璇玑,你不要紧吧?唉……怎么两个都这样死脑筋,让人担心……”

    璇玑失魂落魄地回头,怔怔看着他,低声道:“柳大哥,他骗我……他走了。”

    柳意欢柔声道:“他只是一时想不开,很快会回来的。”

    璇玑轻声道:“不,我知道的……他受不了我了,他绝对不会回来啦。”

    柳意欢见她这种样子,心中有些悚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要不柳大哥再陪你去抢人?”

    璇玑摇了摇头,轻道:“这次他打定了主意,我抢不回来了……他打定了主意,抛弃我……”

    说到抛弃这两个字,她心口忽然剧烈一痛,眼前发黑,再也支持不住,往前栽倒。

    在醒过来之前,璇玑昏昏沉沉做了许多梦。依稀是从认识禹司凤以来,所有的经历如同流水一样从眼前流淌而过。

    那时候她一出手就抓住了小银花,差点把它掐死,结果让禹司凤大发雷霆,一直叫她恶女人。他们俩那时候真是两看两相厌。可是,现在想想,第一次和女孩子接触的他,一定是惶恐又无措的。他未必是真的讨厌她,只是小小少年用恶言恶语来掩饰自己尴尬的方法。

    他们一起去鹿台山,一起救出亭奴,一起恶整乌童……他一直陪着她,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回头就能见到那少年纤瘦的肩膀和漆黑的眉眼,对她微微而笑。

    大约是因为他的温柔太容易得到,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懂得珍惜。在小阳峰的四年,她几乎就没想过他这个人,偶尔修炼累极了,靠在床上,晕晕乎乎,想起那个养着银蛇的少年,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滋味,有点害怕,有点逃避,因为他对她太好,她却忘了写信,整个将他丢在脑后。

    因为无法用同等的好去回报给他,所以在她心里,宁可离他远一些,忘记了便忘记了吧。

    可是后来又遇见了。她从来也不知道,因为自己小时候一场任性的斗嘴,害他过得十分辛苦。他也从来不说。他对她实在太好了,好得让她胆怯,有时候隐隐约约会觉得,宁可和钟敏言那样轻松无聊的斗嘴,也好过和他相处。

    然而,她还是喜欢他的,像喜欢玲珑、敏言、爹爹妈妈那样喜欢。在她心里,大家都是一个整体,谁也不可以离开谁。可是禹司凤要的不是整体,他要单独一个,时间长了,这种矛盾越来越大。

    如今,她再也不会说她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不同的话。

    她很清楚,禹司凤要的是什么。唯一不清楚的,是她自己的心。她爱不爱他?可不可以像他对她一样,将他看做整个世界上的唯一?他说,爱上一个人,就是生死与共。为了一个人毫不犹豫去死,是怎样的感觉?与自己倾心相爱的人互相拥抱,会怎样的幸福?

    小时候她喜欢山下卖的糖人,觉得那是世上最好的。可是大了之后忽然不喜欢了。

    她还喜欢过钟敏言,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孩子,可是禹司凤说:还有更好的。更好的是谁呢?她当时懵懂地看着他,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慢慢红了。

    现在她明白了,更好的是他。长大之后不喜欢吃糖人了,那么她是不是还需要再长大一次,才能明白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她要怎么样,才能长大?

    成长,永远是让人苦恼的事情。未来就像是千万条道路扎在一起的迷宫,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否正确。但是,所有人都要这样走过来,她也必须鼓起勇气,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

    话未说完,却被她挥手打断,“我不要听你说!我要听司凤自己说!司凤!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我、我不知道做了什么,会惹得你不高兴。但是……如果你选择留下,我也不会怪你……可是我会非常痛苦!痛苦得很想死!你若是觉得我死了也不要紧,你就尽管留下!”

    她本来是想说得慷慨大方一些,谁知说到后来越说越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到最后居然变成了赌气威逼。想到司凤会留在离泽宫,以后再也不能相见,她的理智顿时全没了,空剩下一肚子委屈茫然。虽说她来之前早已下定决心,不管他做什么选择,自己都会支持,但是事到临头,她到底还是后悔了。

    她这份霸占的心情,自己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反正禹司凤应当就是她一个人的,谁也不可以抢走他。他们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这个诺言,就是应当到死都该遵守的。

    禹司凤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她,目光中仿佛有漫天的火海在焚烧。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忽然转身,恭恭敬敬地对大宫主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宫主,司凤不肖。”他再也不自称弟子,摆明了是要和离泽宫脱离关系。

    说罢起身掉脸就走,直直向璇玑走了过来,每一步仿佛都踏在云端,快要支持不住。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当面离开离泽宫!就算是当年的柳意欢,也是挑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逃走的。如今诸位长老,正宫主都在,他居然毫不顾忌转投他人,这种胆气固然值得敬佩,但也委实无法无天了些。

    璇玑喜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也顾不得擦,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只觉怀中的少年身体微微发抖,忽而一软,跪坐在地上,轻轻咳嗽起来。

    “你的伤!”她手忙脚乱地要取药,却被他用力抓住手腕,也跟着跌坐在地上。他死死盯着她,仿佛看一个陌生人,然而目光炽热得仿佛可以燃烧整个天空。他看了良久,终于低声道:“你不许死。就算死,也是一起死。”

    璇玑张开双手,和他紧紧拥抱,紧得恨不得将对方都揉进自己的胸膛。他们这种不顾一切的情态,让许多年轻弟子都为之脸红心跳,更有些人悄悄羡慕起来,只盼他们能顺利逃走,成就神仙眷侣,也是一桩美事。

    过了很久,禹司凤才轻轻放开璇玑,在怀中取出那枚面具,它还是哭丧着脸。这一次,他看着,只是微笑,丝毫不为所动,将它放在地上,抽出剑来,用力斩碎。

    “这些只是虚幻的,我到如今才真正明白,什么才是真实。”他淡淡说着,抓起那个碎裂的面具,远远地丢进海里,毫不留恋。

    “司凤。”璇玑抓着他的手,轻轻叫他的名字。

    他低头微微一笑,拉着她从沙地上起身,柔声道:“走,我们离开这里。”

    这两个年轻人心意相通,顿时觉得全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拦,再也没有任何事需要担心,哪怕此时此地是无间地狱,也是毫不畏惧。他们对场上的暗潮汹涌显然毫不在意,携手走到后面,笑吟吟地说起话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2023-01-22 13:11:40 3人喜欢 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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