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可夫斯基的镜子对《吴门贩书丛谈》的笔记(5)

张之洞说：“善本非纸白版新之谓，谓其为前辈通人用古刻数本，精校细勘，不伪不缺之本也。善本之义有三，一曰定本（无缺卷，未删削），二曰精本（精校，精注），三曰旧本（旧刻，旧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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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下”代表二卷，以“天地人”代表三卷，以“元亨利贞”或“文行忠信”代表四卷，用“金木水火土”代表五（P6）卷，用“礼乐射御书数”代表六卷，以“金石丝竹匏土革木”或“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来代替八卷，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代表十卷，以“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戌亥”作为十二卷的代号。卷数多的，有的用唐诗一首为序。个别大书则用“千字文”或“诗韵”作次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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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善本，除宋元刊本外，无不以抄校本冠之，而抄本中又以毛抄最为宝贵。因而自清代乾嘉以来藏书家，都对它作了极高的评价。据《天禄琳琅》载：“毛晋藏宋本最多，其有世所罕见，而藏之他氏不能得者，则选善手，以佳纸墨影抄之，与刻本无异，名曰影宋抄，一时好事家皆仿效，而宋椠之无存者，赖以传之不朽。”孙从添《藏书纪要》也说：“汲古阁影宋精抄，古今绝作，字画纸张，乌丝图章，追摹宋刻为近世无有。能继其作者，所抄甚少。抄录书籍以软体字小楷，颜柳欧字为工，宋刻字更妙，摹宋版字样，笔划均匀，不脱落，无遗误，乌丝行款整齐中带有生动，为至精而美备。序跋图章，画像摹仿精雅，不可呆板，乃为妙手。”

毛晋初名凤苞，晚更名晋，字子晋，清常熟人，生于明万历廿六年，卒于清顺治十六年，年六十有二。平生性嗜卷帙，毛氏并于门前揭有招贴说：“有以宋椠本至者，门内主人计页酬钱，每叶出二百。有以旧抄本至者，每页出四十。有以时下善本至者，别家出一千，主人出一千二百。”因其出价较高，书商们和一般出让者，愈加闻风而来了。其时湖州书舶云集于门，邑中为之谚日：“三百六十行生意，不如鬻书于毛氏。”前后积书八万四千册，于宋元刊本之精者，以宋本、元本橢圆式印记别之。又以“甲”字印钤其首，构汲古阁、目耕楼以庋之。传刻古书，流布天下，在明季博雅好事，名重一时。

就我所见到的毛抄本中，可以分为二个类型，一是用竹纸影写的，不打乌丝栏格。例如：在抗日战争时期，从管氏（礼（P30）耕)“操教斋”散出藏书中，有宋张有著《复古编》二册，前有“毛晋之印”、“子晋”二朱记，尾有“毛扆之印”、“斧季”二印记，系据宋本影抄者，纸墨均精，古雅可爱，后为张葱玉先生购去。至今已四十多年，尚记忆犹新。还有一个类型是，乌丝栏格影宋抄本。“文革”期间我店收到的二种宋人小集 - 李龏著《剪绡集》和《梅花衲》就是用白纸抄的，不仅笔划均匀，行格整齐，还钤有“宋本”印、“甲”字印及毛晋、毛扆父子印记，真所谓“纸洁如玉，墨光如漆”。如不仔细辨别，乍一看来，几乎与宋刻无异。这二册书已供应了国家图书馆保藏。

毛扆字斧季，号省庵，毛晋第五子，生于明崇祯十三年六月二十六日，精校勘，著名于时。有《汲古阁珍藏秘本书目》一卷，为其晚年拟将藏书售与吴江潘耒时之书目或帐单。就我个人所见的毛抄本，绝大多数是并有毛晋和毛扆父子印记的，而且都是细朱文。现在苏州市图书馆特藏库中，藏有毛氏影宋精抄《三经音义》(《论语》、《孟子》、《孝经》)，尾页还有毛扆题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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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丕烈字绍武，号荛圃，苏州人，乾隆戊申(1788)举人，喜藏书，得宋椠百余种。学士顾莼颜其室日“百宋一廛”，尝得汲古阁旧藏北宋本《陶诗》，又得南宋本《汤注陶诗》，因名其室日“陶陶室”，王芑孙为之记，其中说到：“今天下好宋版书未有如荛圃者也，荛圃非维好之，实能读之，于版本之后先，篇第之多寡，音训之异同，字画之增损及其传授源流，翻摹本末，下至行款之疏密广狭，装缀之精粗敝好，无不心营目识，条分缕析。”因此，凡黄氏题跋识语，都为后世所宝，为其内容亲切而富有人情。其别号见之题跋者曰：荛夫，复翁、复初氏、复斋、复见心翁、一阳更生、廿止醒人，五十岁后自号知非子，晚年又自号抱守老人、秋清逸叟、六十老人、独树逸翁、龟巢老人，其他如荛圃主人、士礼居主人、小千顷堂主人、黄氏仲子比较常见。我曾收到过他手校的《牧斋初学集诗注》旧抄本，末尾识语题款为“书魔”（现藏上海图书馆)。他的字迹也以楷书为多，总之其藏书校勘，是清代三百年间大江南北之巨擘、中国藏书家一大掌故。

顾千里，原名广圻，以字行，号涧黄。他反对校书时妄改古书，很佩服北魏时期一位大儒邢子才。邢子才读书发现错误，（P38）只是考求正确的字句，而不主观轻易改动，曾说过一句名言：“日思误书，亦是一适。”因而取思适二字做书斋的室名，更自号为“思适居士”。他初遇名师张思孝，后又从学于江声。江是江南经学大师惠栋的弟子，研究经学、小学有很高的成就，所以他又得到了汉学的真传。从兄顾之逵）抱冲)也是藏书校勘名家，千里得到在其家借读借校的便利。他又在黄丕烈家教书很久，曾一度住于黄家，借窗读书，尽窥黄氏所藏精秘。可以说顾氏一天也没有离开过书，同时得到名师益友帮助，成为一代校勘名家，就不是偶然的。清代乾嘉之际，正是校勘学已属成熟时期，出了不少优秀的学者，顾千里实为这一时期的代表人物。他代人校刻了很多的书。都是选择最好的本子，又用几个本子互校，写成考异、识误或校记附后，对后世校勘学起了典范作用。他的字迹，楷书与行书都有。校过之书一般都盖有图章。但我收到过他给钮树玉校的《说文新附考》稿本，就没有题名和印记（现藏苏州博物馆）。（P39）

与此同时还在乱书中（原吴江费伯缘，名善庆的藏书）发现了一本巾箱本的小书，名为《冬心先生自叙》。每半页四行，行十多字或二十余字，是金农请他好友丁敬手书精刻。版式和无锡王邦采所刊《晁具茨集》相仿，但纸张很旧，颜色深黄，绝不是清初时物，使人不可理解。遍查各家藏书目录，都未有著录。后来在晚清人徐康（子晋)所著《前尘梦影录》中看到一则关于此书的记载：“旧藏冬心翁著作最备，其自叙一卷，用宋纸、方程古墨轻煤砑印。…丁钝丁手书精刻，古香古色，不下宋椠。虽在灯下读之，墨采亦奕奕动人。”我才恍然大悟。实为清初时选用宋代旧纸精印本。当然此书是否即是徐氏故物，尚难确证。总之，至今四十多年来，尚未见到过第二本。足见其传世之稀。

P489

在“文革”后期，上海图书馆落实政策，把当年从他家抄出去的古书发还。由于经历长达十年，黄裳家里房屋早已作了调整，一时难于容纳。他就写信告诉我，要我在一星期之内到他家里去，把他理出之书收购回来。

我们随后去了三个人，看书以后扎成二十五大包，其中大多数是清代康熙至道光时刊本的诗文集。在议价过程中，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他知道我们店里有二册金农用宋纸印的《冬心砚铭》和《画竹题记》，他准备用名人郑晓旧藏的嘉靖刊本《皇明诏令》二册交换。

当时我认为，既然他舍近（上海古籍书店）而取远，写信给苏州，这是对我们的信任，于情于理应该满足他的要求。后来他在写文章时表达了他的心声，认为非常满意。这批书运回店中以后，刚好有天津社会科学院图书馆的馆长来苏访书，见到以后同我们商量说，馆里刚好有一批经费，要求全部提供给他们。经请示领导后，黄裳的这批书全部供应给了他们。

P707

又：

冬心诗集，刊刻极精，自序一首，纸用宋纸，墨用明方于鲁、程君房古墨，轻煤砑印，每半叶四行，每行二十馀或十馀字不等，是请丁钝丁手书精刻的，古色古香，不下于宋椠，虽在灯下读之，墨采亦奕奕动人。诗卷则由苏州邓弘文仿宋本字画录写，用宣纸古墨刷印。江灵鹣曰：“冬心翁用宋纸（P70）印所著书，神似真宋，所差者，墨色稍光亮耳。”后来又刻《三体诗》一卷，乾隆十五年至二十七年，江鹤亭为刻《冬心先生画竹画梅画马画佛及自写真五种题记》，皆用宋红筋罗纹笺砑印。《诗续集》及《砚铭》，用宣纸古墨刷印，都用墨笺作护面，狭签条，色色精工，当时得者珍同拱璧。

P71，郑秉珊《艺苑琐话》，海豚出版社2011年10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