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angle.rar对《时代的精神状况》的笔记(3)

当然，如此思考的人是免不了一种恐惧的，即害怕在某一天会不合时宜。他提心吊胆地避免落后，唯恐当现实继续前进时他会落伍。因此，最高的问题乃是什么是“时代的要求”。最令人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宣布这个、那个或其他什么是前康德的、守旧的或战前的！一项判决就用于诸如此类的话给定好了。理由充足的谴责是：“你落后于时代；你脱离了现实；你未能理解新的一代！”唯有新的才是真的，只有青年才站在时代的最前沿。要不顾一切代价地追逐新潮！这种指向当代的自我肯定的冲动，其极端形式就是鼓吹当前，颂扬昙花一现的事物——仿佛关于当前的真想不可能有任何疑问似的。

“群众人”（mass-man）的通常性质表现于大多数人的举止行为中，表现于通常所买、通常所消费的东西中，表现于你在必须同“群众中”的人打交道时一般所能期待的情况中——这一切都不同于个人的“一时喜好”。正如某家庭的预算反映了该家庭成员的趣味一样，一个国家的预算（如果它是由多数人来决定的话）也表明了该国家的大多数成员的兴趣。如果我们知道某个人所需花钱的数量，那么我们就能从他告诉我们“我买不起这个东西，但买得起那个东西”这一点上推知他的特性。同相当多的人接触，我们就能知道，一般说来，我们能够从这些人那里期待什么。几千年来，在这些方面的判断引人注目地雷同。“在群众中”的人们，看来是以享乐为目标的，而只在皮鞭的恐吓下或在渴求面包或渴求更好的食品的驱动下才去工作。但他们也厌倦于无所事事，总是要猎奇求新。

另一方面，个人在群众中成为孤立的原子，他个人对存在的追求被牺牲掉了，因为某种虚构的一般品质占据了支配地位。不过，每个人继续对自己说：“他人所有，我也要有；他人所能，我也能。”因此，在暗地里，嫉妒已然存在，渴望享有比别人更多的东西以及比别人更高的地位的愿望也已然存在。 这种不可避免的群众效应，在今天，由于现代经济社会的复杂接合而得到了加强。群众的统治影响了个人的行为与习惯。执行某种在一方面将被视作对群众有用的功能已变成义务。群众及其机器是我们至关重要的兴趣的对象。对于每一个只看见事实的表面价值的人来说，他的生存依赖于群众。因此，关于群众的思想必定决定了他的活动、他之所虑以及他的责任。他也许会因为群众一般呈现出来的面貌而鄙视群众，或者会认为全体人类团结一致的状况在某一天注定要成为现实，或者，虽不否定每个人对所有的人所负有的责任，却仍然多少与之保持距离——然而，这责任始终是他不可能躲避的。他属于群众，尽管群众是一种威胁，会使他陷入巧言令色和群体动乱之中。即便是一个接合起来的群众，也始终有着非精神和无人性的倾向。群众是无实存的生命，是无信仰的迷信。它可以踏平一切，它不愿意容忍独立与卓越，而是倾向于迫使人们成为蚂蚁一样的自动机。 当群众秩序的巨大机器已经巩固的时候，个人就不得不服务于它，并且必须时常联合他的伙伴来整修它。如果他想要以理智的活动来谋他自己的生活，他会发现很难这样做——除非同时满足多数人的需要。他必须提倡使众人愉快的事情。众人的快乐来自于饮食男女与自命不凡。只要其中的一项得不到满足，他们就觉得生活索然无味。他们也需要有某种自我认知的方法。他们想要被引入可以想象自己是领袖的方向上去。他们并不想要自由，但乐于被看做是自由的。凡欲迎合他们的趣味的人必须创造出实际上普通而平庸的东西来，但要貌似不平凡。他必须赞美或至少肯定某种东西普遍地合乎人性。凡越出他们的理解力的事物都与他们不能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