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ZM对《獄中書-致妻子奧爾嘉》的笔记(14)
WZM (劈开内心的冰湖)
读过 獄中書-致妻子奧爾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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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常有這样一種奇怪的感覺,我並沒有很想要離開這個地方。至少不是現在。在這里,你就好像進入了冬眠的狀態,讓你自己被監獄生活的陳规老套淹沒,落入某 種甜美的心灵沉睡當中,而且有點害怕醒來後將又會回到邪惡的世界,不斷地要你解决或面對某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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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刑期长的时候,敏感的人可能会变得偏激、怨天尤人、迟钝、冷漠,同时变得非常自私。无论我坐牢多久,不屈服在这种威胁之下是我的一大目标。我希望永远对世界敞开心胸,不自闭偏狭地仇视世界;我要保持对别人的兴趣与关爱。我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我不至于憎恨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这方面我无意改变。如果我变了,就表示我已失落失败。仇恨向来不是我的计划、行动准则或出发点。 引自第62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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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我肯定不是一個真正的基督徒和天主教徒(而我的許多朋友卻是),這是有許多原因的。比如說,我不崇拜我的這種神靈,我也看不出有什麼理由崇拜。祂只是一個視界,沒有祂什麼都不會有意義,沒有祂我也將不存在,祂是因寫祂的實質,而不是因篇對某些暴力策略的感恩而值得尊敬。以膜拜的方式崇奉祂,我看是既不會改良這個世界,也不會提高我自己,而且在我看來,我的這個“秘密的、永世的”夥伴值得崇奉,或依據我對祂的崇拜程度來評判我的想法,是很荒唐可笑的。祂有時是我的良心,有時是我的希冀,有時是我的自由,有時是世界之謎。 引自第88页 -
第64封信
作為新年寄語,我寫的最重要的話就是請你堅持信仰,不要失去希望。我答應過妳,我願意再簡單地談談這個問題。
首先,當我談到信仰和希望的時候,我心裡想的並不是傅統的樂觀主義,並不是我們通常所說的那種“一切都會變好的”。我沒有這樣的信心,而且我認為這種信心——像人們常說的那樣——是一種危險的幻想。我不知道“一切”將怎樣變化,因此我就不能不承認另外一 種可能性,即“一切”(至少是大多數事物)也可能變壞。不過,信仰並不依頼於對可能出現的結果預測。人們完全能夠想像,一個毫無信仰的人卻相信一切都會變好,而一個有信仰的人卻認為一切都將變壞。因此,我在這裡理解的樂觀主義,並不是简單的積極向上和充满生機,它基至是一种相反的東西。我遇到過很多人,當他們觉得事情會變好時,便满心歡喜,衝動十足;一旦碰上了反面意見——往往是第一次碰上——他們立刻又懐疑一切。當然,他們的懐疑主義(經常表現為對悲劇性災難的預見)就像他們先前的热情一樣情緒化、膚淺 和主觀。這完全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簡而言之,一個人如果需要依靠某些幻想才能生活下去,這表明了他的虚弱,而不是表明了他的力量。人們所期望的應該是生活的真實結果。
真正的信仰是一種極為深刻和神秘的東西,它當然不取决於一時一地的現實看起來怎麼樣。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只有那些在内心深處存有信仰的人,才能看清事物的真相(或者不如說他的心向真相敞開了),他不會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扭曲真相,因為他沒有這樣做的個人或情緒上的理由。沒有信仰的人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他沒有理由去努力追尋眞相,因為這樣的努力也許比任何行為都更需要信仰,沒有信仰是不可想像的。沒有信仰的人只關心盡可能舒適、盡可能無痛苦地過日子,除此之外,他們對一切都麻木不仁。這樣的人所宣稱的真實,將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满足他的生活概念,換句話說,他所宣稱的眞實是使他感到舒適的眞實,他不能毫無成見地向眞實的各個方面敞開自己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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眞正的信仰不是一種迷惑人心的東西所引發的迷狂狀態,它是一種內在的精神狀態,一種深刻的存在感,一種你或者有或者乾脆沒有的來自內心的指導,它(如果你有的話)將把你的整個存在提升到一個更高的水平。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人們如何看待自己的信仰,甚至是否意識到了它的存在都無關緊要,唯一要緊的是你多麼渴望它,你多麼深地被它代表的意義所征服,這種征服會在你的全部行動和你與世界的關係中,表現為悲天憫人的情懷。我在這裡談的既是個人存在的意義問題,又是“根本意義的問題”(作為個人存在的意義的唯一和終極的源泉),道種意義超越了相對有限的時間和空間,超越了人類功利性的計算(因為,只有在對不朽的追求之中,人們所做的大多數好事才能得到解釋)。正由於道種意義超越了相應的現實世界,對此意羲的信仰也就超越了相應的功利考慮,並不受事物發展可能帶來的後果左右:對於信仰來說,所有的事物,哪怕是壞事,都有其自身或明或暗的意義。沒有這種對意義的追求和投入,荒诞感——意羲之喪失——是不可能體驗到的(這就是所謂的荒誕兿術包含了信仰的道理,因為它是對喪失意義狀態的絕望呼喊。可以断定,沒有與信仰同行的藝術只能是商業性的藝術)。在任何情况下,信仰作為一種對意義的深深投入,總會遇到虚無感這位自然而然的對手。它們深深地糾纏在一一起。實際上,人類的生命就是這兩種力量為爭奪我們的靈魂而展開的永恒争鬥。如果虚無勝利了,衝突消失,人向冷淡和漠然投降,道時的信仰和意義只能作為一種背景存在 ,在此背景的襯托下,别人可以意識到他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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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關我所尊重的事物上,我的判斷標準已變得更為精確,在其他事情上,我正在考慮我的自我控制:不垂涎於其他人的奢侈花費,不受那些難以满足的渴望牵引,也不試圖以自己的尊嚴為代價去使他們滿意。對每一個機會不失去耐心,也不要總是只考慮自己,無論情況變得如何嚴峻,絶不倒下也不掉進絕望的深淵,至少對自己保持信心,不對周圍人加重負擔,最重要的是不影響自己的行為,坦然接受自己行為的自然後果,超越憎恨和渴望報復的傾向,並懂得如何原諒,不對自己和自己的命運哀嘆(似乎這就是所有人類不幸的中心),不以空洞和不公正的方式釋放被壓抑的能量,也不以使他人受苦來安慰自己的痛苦等等——所有這些 ,都是自我控制的表達,在我心目中,這些就是真正剛毅堅強的標誌,它們和虛假的、膚淺的及有意裝出的堅強,但其主要成分則是滿嘴粗話、威脅乃至身體侵害是完全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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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寧可讓戲劇以某種無法界定的特點攪擾觀眾,我寧可讓他們在看戲時感到既愛又恨,内心充滿矛盾。一方面他們理解了它的藝術結構,領會了它的韻律,讓自己隨之蕩漾,並因比有些高興。另一方面,他們又應該感到其中有什麼力量推動著自己,去處理關係到自身存在的最為嚴肅的問題;他們甚至應該覺得戲劇就像是一根奇特的、攪動人心的探針,刺入了自己的存在之中,但是他們又不能迅速給出所刺探的答案,以盡快地把它打發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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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至少在我的理解中,荒诞感絕不是對生命的意羲失去信仰的表現。恰恰相反,只有那些渴求存在意義的人,那些把意羲當作自己存在的不可分割維度的人,才能夠體驗到缺乏意義的痛苦,更準確地說,只有他們才能透徹地感受到這份情感。在它的令人痛苦的缺失狀態中,意羲反而獲得了更加逼人的存在,比不加置疑的 、简單接受的存在更富於力度,就如同一位重病纊身的人比健康的人更能體會到健康意味著什麼一樣 。我相信,純粹的意義缺失與純粹的無信仰在面貌上截然不同。冷漠、麻木不仁和自我放棄會把存在降低到植物的水平上。換句話說:荒誕體驗與意義體驗密不可分,只不過它是意義的正面,就像意義是荒诞的反面一樣。因此,不能把荒誕性靦得本貭消極以致應當受到嚴厲譴責的東西。
再進一步,我甚至想說在某些層面上,對荒誕的體驗似乎能夠推動事物前進。在許多情况下,正是這種與世界的疏遠感和異化感,使人們抛棄了傳統經驗的老路,以及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膚淺、塗有神秘色彩的對世界意義的解釋,從而打開了人們心靈的窗戶,獲得了一種真正新鮮銳利和富於洞察力的眼光。這種眼光是獨特的,正是這種獨特的眼光使我們面對面地看見了真理,並且通過它的“懐疑能力”揭示出“意義”所具有的真實分量。
無論怎樣的令人不愉快,我的荒诞感畢竟有積極的另一面(而且頗為實際):它在我和環境之間掘出了一道鸿溝,這道鸿溝在某種意義上保護了我。當我以這種方式觀察環境的時候,我就比較不那麼淺薄和脆弱,不至於像那些完全“投入”的人一樣,被捲進随機事件和即時應對的漩渦之中。简言之,我陷得不深,所以能夠設法將頭保持在水面之上,使我可以看得更清楚,也許還能夠更有效地承擔起見证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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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思想體系之間所謂的矛盾對我一點也無礙 ,在這個方面“見機行事”根本沒錯。如果某個術語或專有名詞或理論在一個特定的情況或背景中是合適的,我會毫無顧忌地充分使用它(而且如果這樣做會使我看上去像是在拾人牙慧,我也不介意) 。但我同時並不受任何“忠誠”的絲毫約束;在一個不同的情況或背景中,我會照樣毫無顧忌地使用某種完全不同的東西,某種似乎更精確更恰當的東西。我想說這種方法是藝術的,而不是科學的。
一個人愈是對一套現成的意識形態體系或“世界觀”俯首贴耳,唯命是從,他就愈注定會葬送所有思想的機會,自由的機會,弄清楚他所知道的事情的機會,就愈注定會使心靈的歷險變得乏味,就愈注定會在實踐中順從“死亡的秩序”。總之,當任何思想體系達到高峰,宣告完成,當它臻至完美,放諸四海皆準,不断地被那個謊言的時刻重複描述,那時候,這個體系的生命就停止了,它自我坍塌(如同一顆白矮星的物質塌縮), 再也無法把握現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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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問题生活,意味著不断對之做出“回應”,更進一步,以某種形式與“意義”生動地“接觸”生活,或者說始終傾聽它微弱的回聲。它不意味著問題的終結,而是更紧密地與之共存。雖然我們不能在傳統意思上去“回應”生活,而是通過熱望生活、追尋生活,事實上間接地與之反覆遭遇。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有點兒像是擁抱自己所愛女人的盲人那樣,女人是他從未看見過、也永遠看不見的,生活意義的問題,並不在生命盡頭止步,而只是更深刻的生活體驗的開始。這就像光,我們不能看清它的運行軌跡,但我們卻因此在它的照明下生活,無論我們在它那難解的豐富多彩中感到高興,還是在它那同樣難解的死亡中感到痛苦。
正因为舆這一种秘性的永久不斷的遭遇,才使我們真正感到自己是人。 人只是一種動物,他既是存有的一部分(因此是其神秘性的承載者),同時他也明白,神秘之所以為神秘。他同時是問題和發問者,而且不能不如此。甚至可以這麼說,人是“會質疑的存有”,或是能夠對它自身背後的東西發問的存有,若可以這麼說,是這樣一個東西,通過它,存有能夠探問它自身背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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