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边椅上搁了一支蜡烛等着克里斯托芬，因为我喜欢在临睡前见到她。可她没来，蜡烛点完了，我那股安全的宁静感也就没了。我但愿有条古巴大狗躺在我床边保护我，我但愿没听到竹丛的声响，但愿自己又回到很小的时候，因为小时候我信赖手中的棍子。其实不是根棍子，只是一根狭长的木条，一头还钻出两枚钉子，说不定，是块木瓦吧。他们害死我们家的马以后我就立即捡来，心想还能用来抵抗，万一大事不妙，也可以拼到底，虽然好人往往送命，但那是另一码事了。克里斯托芬把钉子去掉，让我留着木瓦，我渐渐把它当宝贝了，我相信只要身边有这宝贝，就没人害得了我，丢了这宝贝就会大难临头。这一切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当时我还是一团孩子气，深信万物都是活的，不仅河是活的，雨是活的，而且椅子啊，镜子啊，杯子啊，碟子啊，样样都是活的。引自第18页这时，在不远处，我看见蒂亚和她母亲，我朝她跑去，因为她曾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现在只剩下她了。我们曾经同吃，同睡，同在一条河里洗澡。我边跑边想，今后要同蒂亚一起住，我要像她那样。决不离开库利布里。决不走。决不。我跑近一看，只见她手里有块带尖棱的石头，可我没看见她扔。我也没感觉到，只觉得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脸上淌下。我瞧着她，只见她放声大哭时一张哭丧脸。我们互相瞪着，我脸上有血，她脸上有泪。就像看到了自己。像镜子里一样。引自第25页 “可是你说过，你过去一直高高兴兴的。”
“不，我说的是早上总是高高兴兴的，到下午就不大高兴了，傍晚以后就根本没高兴过，因为傍晚以后屋子里闹鬼，有些地方就闹鬼。后来那天她看见我长得竟像个白皮黑鬼，她就认为我丢她脸，打那天以后一切都改变了。是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她才发疯般筹划起来，活动起来，拼命想改变我们的生活。那时又有人来看我们了，虽然我仍旧痛恨他们，害怕他们那种冷峻、取笑的眼光，可是我学会了掩饰。”
“没有学会，”我说。
“为什么没有？”
“你从来没有学会掩饰过，”我说。
“我学会尽力掩饰，”安托瓦内特说。工夫不大到家，我想。引自第101页 她说她爱这个地方。这将是她最后一次看见这地方了。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一滴眼泪，一滴有人性的眼泪。不是看那张茫然、仇恨、发狂的脸。我还要听听…她是不是说再见了，或许说adieu。Adieu一就像她唱的那些老歌中唱的。总是唱adieu（所有的歌都这么唱的。）假如她也这么说，或是哭泣，我就会把她，我的疯女人抱在怀里。她虽是疯了，但她是我的人，我的人呀。我才不管它什么神啊，鬼啊，命运啊。假如她笑了，或哭了，或是又哭又叫。都是为了我呢。
安托瓦内特
一我也会温情脉脉的。把你的脸藏起来。只是藏在我怀里。你马上就会看到我有多温柔。我的疯女人。我的疯妻子。
这是阴天帮你的忙。
没有黄灿灿的太阳。没有太阳…没有太阳。天气变了。引自第131页一张桌上还有不少蜡烛，我拿了一支就跑上第一段楼梯，再跑上第二段。在三层楼上我又扔掉蜡烛。可我也没有留下来看。我跑上最后一段楼梯，跑过过道。我经过他们昨天，或是前天带我来过的那房间，我不记得了。也许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因为我似乎对这房子很熟悉。我知道如何躲避这股热浪和叫喊，因为现在有人在叫喊了。我跑到外面围着雉堞的平台上就凉快了，简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我安安静静坐在那儿。我不知道坐了多久。后来我回头看看天。天空一片红，我整个一生都在这里面了。引自第149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