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囚》试读:监狱

20 "卡特莱特,你有两封信。"副监狱长帕思科先生递给丹尼两个信封,"顺便说一句,"他继续说道,"我们在其中一封里发现了一张10英镑的钞票,钱已经被用来付你的餐费了。请告诉你的女朋友下次请寄汇票到监狱长办公室,这样我们就可以把钱直接打到你的账上。" 笨重的铁门砰地关上了。 "他们拆了我的信。"丹尼看着拆开的信封说。 "他们总这样,"大块头说,"他们还监听你的电话。" "为什么?"丹尼问。 "希望能捉住参与运送毒品的人。上周他们就逮住了一个在电话里盘算出狱后去打劫的笨蛋。" 丹尼打开从较小的信封里抽出信来。因为是手写的,所以他知道是贝丝写来的。第二封信是打印的,他不知道会是谁寄来的。他在床上默默地考虑这个问题,最后决定投降了。 "尼克,你能帮我念念信么?"他平静地问道。 "可以。"尼克回答道。 丹尼把两封信递过去,尼克放下了笔,首先打开了手写的那封信,查看了页尾处的签名。"这是贝丝写的。"他说。丹尼点点头。 "亲爱的丹尼,"尼克念道,"虽然才不过一个星期,但我已经很想你了。陪审团怎么能犯这样可怕的错误呢?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已经填好必要的表格,下星期天下午就可以来看你了。这将是宝宝出生前我唯一见你的机会。我昨天打电话和一位女警官谈过,她帮了大忙了。你父母都很好,并且让我传达他们的爱,我妈妈也很好。我相信给爸爸一些时间他一定会改变想法,尤其在你赢得上诉后。我很想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星期天见,贝丝·xxx。" 尼克抬头发现丹尼正看着天花板,"你想要我再读一遍么?" "不。" 尼克打开第二封信,"这是亚历克斯·瑞德梅恩写来了。"他说,"很不寻常。" "什么意思?"丹尼坐起来问。 "律师一般不会直接写信给委托人,一般他们会让事务律师来处理。他这么做意味着这封信的内容是私人的,保密的。你确定要我知道信的内容么?" "读吧!"丹尼说。 "亲爱的丹尼,我写这封信只是要告诉你上诉的日期。我完成了所有必要的申请程序,今天收到了首席法官办公室寄来的信,说你的名字已经上了等待的单子。不过,不知道整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你必须有心理准备,也许很快,也许需要等上两年的时间。我还在追踪所有的线索,希望能找到一些新的证据,等到有些实质性的发现时我会再给你写信。你真挚的朋友,亚历克斯·瑞德梅恩。" 尼克把两封信放回信封还给丹尼。他拿起笔来问道:"你要我帮你回信么?" "不,"丹尼坚决地说,"我想要你教我读书写字。" 斯宾塞·克雷格开始觉得再选邓洛普·阿米斯作为火枪手们每月聚会的场所似乎已经不妥当了。他已经说服了他的伙伴们说这样能表示他们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但现在他自己都为这个决定后悔了。 劳伦斯·达文波特为他的缺席找了个很牵强的借口,他说他被提名为一个肥皂剧的最佳演员,所以要出席一个颁奖典礼。 托比·莫迪默没来是克雷格意料之中的,他也许正躺在某个肮脏的角落,手臂上插着个针管。 至少杰拉尔德·佩恩来了,虽然他迟到了。如果这次聚会的日程上有解散火枪手社团的议题,那一定会是排在第一位的。 克雷格把瓶子里剩下的夏布利酒倒给了佩恩之后又要了一瓶。"干杯。"他举起杯来说道。佩恩点点头,但并不太热情。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 "你知道卡特莱特的上诉是什么时候么?"最后佩恩问道。 "不,"克雷格说,"我一直在关注那个单子,但我不敢冒险打电话去问刑事诉讼办公室,原因你是知道的。我一听说什么就会第一个告诉你。" "你担心托比么?"佩恩问。 "不,他的问题不重要。无论上诉什么时候被接纳,你都可以确保他的状态无法出庭作证。我们的主要问题是洛瑞,他一天比一天古怪,但是怕坐牢他就得乖乖听话。" "但是他姐姐呢?"佩恩问。 "萨拉?"克雷格问,"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没有,但是如果她知道了那天晚上的事,可能会劝洛瑞说他有义务在上诉审判中告诉法庭事实的真相,毕竟她是一位律师。"佩恩呷了一口酒说,"你们在剑桥时不是还交往过么?" "那算不上交往,"克雷格说,"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佩恩轻描淡写地说。 "你听说什么了?"克雷格警觉地问道。 "她之所以放弃你是因为你在床上有些怪癖。" 克雷格没有接话,只是把第二瓶酒也倒空了说:"再来一瓶,服务员。" "95年的,克雷格先生?" "当然,"克雷格说,"给我朋友最好的。" "不用在我身上浪费钱,老伙计。"佩恩说。 克雷格没有多费口舌跟他说标签上的内容并不重要,因为为了让服务员,用他的话来说,保持沉默,他早已付过一大笔钱了。 大块头在打鼾,尼克曾在日记里把他的鼾声形容为介于大象喝水和轮船发浓雾信号之间的一种声音。在附近牢房里传来的说唱音乐声里尼克还能勉强睡着,却还是适应不了大块头的鼾声。 他醒着躺在床上想着丹尼决定放弃流水线的工作跟他一起读书的事情。他很快就意识到丹尼虽然没有受过多少正规教育,但在他却比他过去两年中教过的所有学生都聪明。 丹尼如饥似渴地学习着,虽然他可能不懂什么叫如饥似渴。他一秒钟都不浪费,总有提不完的问题,而且很少对得到的答案感到满足。尼克在书上读到过关于有些教师发现自己的学生比自己聪明的例子,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监狱这样的地方碰到这样的问题。丹尼从早到晚一刻也不让他闲着,每天晚上牢门一关,他就会在尼克的床头央求回答他更多的问题。尼克很快发现丹尼在数学和运动方面的知识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自己。他的记忆像一本百科丛书,尼克教他的时候根本不必去查智慧书或是FA手册。提到关于西汉姆或埃塞克斯郡,丹尼就是一本活的指南。虽然他不识字,但他对数字十分敏感,他对于数字的把握能力令尼克都望尘莫及。 "你醒着么?"丹尼打断了尼克的思绪。 "大块头的鼾声可以让附近三间牢房的人都睡不着。"尼克说。 "我正在想,自从我参加读书班,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但我对你还一无所知呢。" "不要吞掉想和事情末尾的g音。"尼克说。 丹尼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单词的正确发音。 "你想知道什么?"尼克问。 "首先,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关进牢里来的?"尼克没有立刻回答。"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丹尼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被军事法庭审判进来的,当时我在北约科索沃的军队中服役。" "你杀了人?" "不,但因为我判断失误,让一个阿尔巴尼亚人死了另一个受伤了。"丹尼没有说话,"我们排受命保护一群被控犯了种族清洗罪的塞尔维亚人。在我值班的时候,一群阿尔巴尼亚游击队员开车经过战俘营,他们为了庆祝塞尔维亚人被俘而对着天空放枪。其中有一辆装满人的轿车靠得太近,我警告他们领头的不要再开枪。他没有理会我,于是我的上士开枪示警,结果导致他们中两个人受伤,后来其中一个在医院里不治身亡。" "所以你并没有杀人?"丹尼说。 "没有,但是我是负责的军官。" "为此你要服刑8年?"尼克没有回答。"我也曾想过参军。"丹尼说。 "你会是一个很棒的士兵。" "但是贝丝反对。"尼克笑了。"她说不希望我有一半的时间在国外,留她一个人在国内担心我的安全。真是讽刺。" "讽刺这个词用得好。" "为什么你得到没有信呢?" "任何信,我没有收到任何信。"尼克纠正道。 "为什么你没有收到任何信呢?"丹尼重复道。 "收到这个词怎么拼?" "RECIEVE。" "不对,"尼克说,"记住,在c后面的i一般在e前面。这条规则有例外,但今晚我们就不谈了。"两人沉默良久,尼克开始回答丹尼的问题:"被军事法庭判刑后我没有试过跟家人联系,他们也没有找过我。" "你爸爸和妈妈也没有么?"丹尼说。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去世了。" "我很抱歉。那你父亲呢,他还在世吧?" "据我所知是的,他是我所在部队的上校。自从审判后他就再也没有和我说过话。" "那也太苛刻了。" "并非如此。对他来说部队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我本该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成为军官,而不是接受军事法庭的判决。" "有兄弟姐妹么?" "没有。" "其他长辈呢?" "有叔叔婶婶和一个姑姑。我父亲的弟弟和他的妻子住在苏格兰,还有一个姨妈住在加拿大,我从没见过她。" "再没其他关系(relations)了?" "应该说亲戚(relatives)。关系有歧义。" "亲戚。" "没了。我最在乎的人是我祖父,但是他几年前去世了。" "你祖父也是军官么?" "不,"尼克笑道,"他是一个海盗。" 丹尼没有笑,他问:"什么样的海盗?" "他在二战期间靠卖武器给美国人发了财,赚到了一笔足够他退隐的财富,于是他就在苏格兰买了一大片地产,做起了族长。" "族长?" "家族的领袖,他统治之下一切的主人。" "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很有钱?" "很不幸,"尼克回答说,"我父亲做上校期间花光了他继承的那部分家产。'必须保持体面,孩子。'他常这么说,剩下的钱只够维持地产的日常开销了。" "那么你和我一样也是个穷光蛋了?" "不,"尼克说,"我和你不一样,你更像我的祖父。你不会犯和我一样的错误。" "但我最终还不是也在这里,还要服22年的徒刑。" "在这里,不要省略词首的h。" "在这里。"丹尼重复道。 "我是罪有应得,但你不一样。"尼克平静地说。 "你相信我?"丹尼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看到贝丝的信以后我才信的,显然瑞德梅恩先生也认为陪审团的判决是错误的。" "你脖子上的链子挂着什么?" 大块头突然惊醒了,他嘟哝着爬下床,拉下短裤,重重地坐到了马桶上,他用水冲完马桶,丹尼和尼克就利用他不打鼾的这个空当竭力进入了梦乡。 贝丝刚开始感觉到阵痛时正在公共汽车上。预产期是三个星期以后,但她立刻就明白如果不想让宝宝在25路车上出生的话就必须赶紧到最近的医院去。 "请帮帮我,"第二次阵痛来袭时她呻吟道,汽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时她试图站起来。两个坐在她前面的年长的妇女转过头来,"是我想的那回事么?"其中一个问道。 "毫无疑问,"另一个说,"你打电话,我把她弄下车。" 路易斯帮尼克刷掉了脖子上的碎发,尼克递给他10根香烟。 "谢谢,路易斯。"尼克说,就像他平时在科曾街的特拉普理发店里对他的理发师所说的那样。 "乐意为您效劳,先生。"路易斯说着把围布抛到他第二位顾客的身上。"你想理个什么头呢,年轻人?"他用手指捋过丹尼厚厚的短发问道。 "先把你的手拿开。"他把路易斯的手推开说道,"我就要个盖式头。" "随你喜欢。"路易斯说和拿起推子仔细地研究起丹尼的头发来。 8分钟以后路易斯放下剪子,拿起一面镜子让丹尼看他的后脑勺。 "不错,"丹尼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在叫:"回牢房去,放风时间结束了。" 丹尼塞给路易斯5根香烟,一位看守匆匆忙忙地走到他们身边。 "看起来怎么样,长官?盖式头?"丹尼看着哈根先生的秃头说。 "少跟我贫嘴,卡特莱特。回牢房去。机灵点,否则小心上报告。"哈根先生把剪刀、剃刀、推子、刷子等工具放到一个盒子里,把盒子锁上然后带走了。 "下个月见。"丹尼匆忙往回赶的时候听到路易斯说。 21 "天主教和英国国教信徒!"狱区的两侧都能听到一个声音叫道。 丹尼和尼克在门口等候着,而大块头则高兴地躺在床上鼾声如雷,他长期以来就相信当一个人睡着的时候他就离开了监狱。沉重的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着,门开了,丹尼加入到朝监狱小教堂移动的人流当中。 "你相信上帝么?"走下旋转楼梯时丹尼问尼克。 "不,"尼克说,"我是一个不可知论者。" "那是什么?" "就是认为我们是无法确定是否有上帝存在的人,这和无神论者不同,他们确定世上没有神。但无论如何星期天的早上能借此机会出来溜溜还是不错的,而且我喜欢歌唱。更何况那位帕德的布道做得相当好,虽然他用于讲悔罪的时间过于冗长。" "帕德?" "军队里对牧师的称呼。"尼克解释道。 "冗长?" "太长的,长到没有必要的程度。你呢?你信神么?" "曾经信过,在这一切发生之前。" "别漏掉发生前面的h。"尼克说。 "发生。"丹尼重新说了一遍那个单词,"我和贝丝都是天主教信徒。" "贝丝和我,我要用主格形式。" "贝丝和我都是天主教徒,虽然我不会读写,但我们都几乎能背诵圣经。" "贝丝今天下午来么?" "当然,"丹尼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我都等不及要见她了。" "她,别省掉前面的H。" 丹尼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 "要我一直这么帮你纠错你不烦么?" "烦,"丹尼说,"但是我知道贝丝喜欢,她总想让我变得更好。而且我也期待着有一天我能给你纠错。" "期待着,别省掉g。" "期待着。"丹尼重复了一遍。这时他们已经到了小教堂的门口,开始排队等待搜身后进入教堂。 "为什么进去之前要搜身这么麻烦?"丹尼问。 "因为四个狱区的囚犯聚集到一个地方时就有机会交换毒品和信息。" "聚集?" "到一起,教堂的会众聚集。" "怎么拼的?"丹尼问。 他们到了队伍的前面,负责搜身的有两名看守,其中一个是个矮个子女看守,大约四十来岁,单单瘦瘦的,可能因为监狱里的伙食太差的缘故吧。另外一个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身材健硕,似乎花了不少时间做仰卧起坐。大多数的囚犯似乎都更喜欢被那个女看守搜身。 丹尼和尼克慢慢地走进教堂。这也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不过这间房间里放满了长板凳,板凳对面是一个挂着一个银色的十字架的圣坛。圣坛后的砖墙上是一幅巨大的壁画,画的是《最后的晚餐》。尼克告诉丹尼这幅画是一个杀人犯画的,而画里信徒的模特都是当时的囚犯。 "画得不错。"丹尼说。 "是杀人犯并不意味着你就不具备其他天赋。"尼克说,"别忘了卡拉瓦乔。" "我想我不认识他。"丹尼承认道。 "翻到你圣经的127页。"牧师说,"让我们一起唱《刚毅信徒歌》。" "待会回牢房后我就跟你讲卡拉瓦乔。"尼克保证道,这时小风琴奏起了前奏。 唱颂歌的时候尼克不知道丹尼是在看着歌词唱还是因为多年在他教区的教堂做礼拜已经把歌词都熟记了。 尼克看了看小教堂里四周的情况。看到板凳上坐满了人,像周六下午的足球看台一样满,尼克并不惊讶。后排有一群囚犯挤在一起埋头说话,交换着有关新的毒品到达的信息,他们连圣经都懒得打开,他们已经把丹尼列为了"不毛之地"。就是跪下来祷告的时候他们也连做做样子都懒得做,他们的词典里根本没有赎罪之类的词。 只有牧师开始布道时他们才安静下来。戴维,牧师的名字以大写格式印在了教袍翻领上一个徽章上,是一位热情洋溢的旧式牧师,他宣布今天布道的主题是谋杀。这在前三排引起了一阵"哈利路亚"的喊声,这三排坐的主要是些似乎对此话题略知一二的加勒比黑人。 戴维让他的犯人听众拿起圣经,翻到《创世纪》篇,然后告诉他们该隐是第一个杀人犯。"他妒忌自己兄弟的成功。"他解释道,"于是决定除掉他。"然后又翻到有关摩西的章节,说他曾经杀害过一个埃及人,以为摆脱得了这桩罪恶,但却没能如愿,因为上帝看到了,并且让他后半辈子都因此而受罚。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丹尼说。 "我也不记得,"尼克也承认,"我以为摩西是在130岁的时候寿终正寝的。" "现在请大家翻到《撒母耳记》二,"戴维说,"在这里你会找到一位国王杀人犯。" "哈利路亚!"前三排的人再次高呼,虽然不太整齐。 "是的,大卫王是一个杀人犯,"戴维说,"他害死了赫悌人乌利亚,只因为他看上了他的妻子拔士巴。但是大卫王很狡猾,他不想承担杀人的罪责,于是他把乌利亚派往前线,然后确保他被杀死。但是上帝看穿了他的心思,惩罚了他。上帝能看到每一桩谋杀并且惩罚任何一个违背他意愿的人。" "哈利路亚!"前三排的人再次高呼。 "理解"和"宽恕"之类的词在戴维的结束祷告里反复出现。最后他为他的会众祈祷,他的会众也许是今天早上全伦敦人数最多的。 他们排队离开小教堂时丹尼评价道:"今天的布道和我平时去圣玛丽教堂参加的有很大的不同。"尼克扬起眉毛说道:"这次的不用捐款。" 出去时他们又被搜了一遍身,这次有三个犯人被拖到一旁,然后被沿着紫色的走廊押走。 "他们怎么了?"丹尼问。 "他们被押去隔离,"尼克解释道,"因为藏毒品。至少得关7天禁闭。" "这么做不值得。"丹尼说。 "他们一定觉得值得,"尼克说,"因为他们一被放出来立刻又会开始交易。" 随着几星期来第一次和贝丝见面的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逼近,丹尼变得越来越兴奋。 两点,离见面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丹尼在牢房里走来走去。他已经洗熨好了衬衫,压平了牛仔裤,花了很长时间在莲蓬头下洗头发。他想知道贝丝会穿什么衣服,这情形就好像是第一次带她出去约会似的。 "我看起来怎么样?"他问,尼克皱起了眉头。"很糟糕么?"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丹尼追问道。 "我想贝丝也许希望看到你把胡子剃干净。"丹尼看了看洗脸池上方小不锈钢镜子里的自己,又飞快地看了一眼时间。 22 他们沿着另外一条走廊往前走,但是这次囚犯的队伍移动的速度要快一点,没有谁愿意错过会面的任何一秒。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大的等候室,房间靠墙固定着一条长板凳。犯人们要在那里待很长一段时间等待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在这段时间里丹尼试图去读墙上贴着的告示,有几张是关于毒品和会见期间递送任何物品的惩罚,对囚犯和探视者都适用。另外一张是监狱关于威胁恐吓行为的政策,还有一张是关于歧视的,歧视这个词对丹尼来说有点难,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会见结束回去以后他要去问问尼克。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听到扩音器里有人叫"卡特莱特"。丹尼一跃而起,跟着看守来到了一个储藏间。看守让他站在一个小木台上,双腿分开。另外一名他从未见过的看守对他进行了自他被关进来、应该说入狱以来所经历过的最严格的搜身。大块头已经告诉过他这次搜身之所以会那么严格是因为探访者通常会试图在会见期间把毒品、钱、刀片、小刀、甚至枪之类的东西交给犯人。 搜完身,看守在丹尼的手臂上系上一个黄色的袖章用以标示他的囚犯身份,看起来很像他第一次骑自行车时他母亲让他戴的荧光臂章。然后他被带到了他来贝尔马什后所见过的最大的一间屋子里。他向一个3英尺高的平台上的桌子报告,另外一名看守查了另外一张单子后告诉他:"你的访客在E9号台等你。" 七行桌椅依次排开,分别用字母A到G标记。囚犯坐在固定在地板上的红色椅子里,他们的访客们则坐在桌子另一边同样也固定在地上的绿色椅子里,这样方便看守们监督他们。他们的头顶上方几台闭路监控摄像头在嗡嗡作响。丹尼顺次走过几个台子时注意到在上方的楼厅里还有几名警卫密切关注着囚犯和他们的客人。他在E排停了下来开始寻找贝丝的身影,然后就看到她坐在绿色的椅子里。虽然丹尼把她的照片贴在了天花板上天天看着,但贝丝的美丽还是让他感到十分意外。她怀里抱着一个包袱,丹尼感到很惊讶,因为来访者是不允许带礼物给囚犯的。 一见到他她就跳了起来,丹尼加快了步伐,虽然看守一再警告让他别跑。他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包袱发出一声尖叫。丹尼猛地退了回来,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女儿。 "她很漂亮。"他接过克里斯蒂时说道。他抬头看着贝丝说:"我一定要在她懂事之前离开这里。" "你怎么……""什么时候……"他们俩几乎同时开口说道。 "对不起,"丹尼说,"你先说。" 贝丝十分诧异:"你为什么说话这么慢?" 丹尼在红椅子里坐下,开始一边大口地嚼玛氏棒喝可乐一边告诉她有关他狱友的情况。这些零食是贝丝在小卖部买的,对丹尼来说是难得的奢侈,自从被关进贝尔马什他就再没吃过了。 "尼克教我读书写字,"他告诉她,"大块头则教我如何在牢里生存。"他等着看贝丝的反应。 "能被关在那间牢房你真幸运。" 丹尼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突然意识到他应该感谢杰金斯先生。"培根路最近情况如何?" "有些当地人正在收集签名要请愿释放你,培根路地铁站的外墙上喷绘着'丹尼·卡特莱特是无辜的'的字样。没有人,即使是区自治会的人也没有试图去擦掉它们。" 丹尼一边听贝丝说着新闻一边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三块玛氏棒,两杯无糖可乐,因为会面结束后他什么也不能带回牢房去。 他想抱克里斯蒂,但她已经在贝丝怀里睡着了。看到孩子更加坚定了他一定要学会读书写字的信念。他希望能回答瑞德梅恩先生所有的问题为上诉做好准备,还想给贝丝回信,给她一个惊喜。 "来访者必须离开了。"扩音器里一个声音说道。 丹尼看着墙上的时钟,很诧异他人生中最短的一个小时就这么结束了。他慢慢地从座位上起身,把贝丝搂在怀里轻轻地吻她,忽然记起来囚犯和来访者通常就是用这种方式传递毒品的,保安人员一定正密切注视着他们。有些囚犯甚至把毒品吞进肚子里,这样返回牢房前搜身时也不必担心被发现。 "再见,亲爱的。"等到他终于放开她时贝丝说。 "再见,"丹尼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绝望,"哦,我差点忘了。"他从牛仔裤里扯出一张字条来,还没等他把字条给贝丝,一位看守就出现在他身边把它抢走了。 "探视期间你们不能交换任何东西,卡特莱特。" "可是那只是……"丹尼说。 "没有可是。你该走了,小姐。" 丹尼站在那里看着贝丝离开,怀里抱着他的女儿,一直目送到他们消失到视野以外为止。 "我一定要从这里出去!"他大声喊道。 看守展开字条,看到了有生以来丹尼写给贝丝的第一句话:"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团圆。"看守看起来有些担心。 "还是盖式头?"等他的下一名客人在理发椅上坐下路易斯问道。 "不,"丹尼低声说,"我想要跟你上一位顾客一样的。" "那要贵些。"路易斯说。 "多少?" "和尼克一样,每月得要10根烟。" 丹尼从牛仔裤口袋拿出一包没拆的万宝路,"今天的还有下个月的,"丹尼说,"如果你做得好的话。" 看到丹尼把香烟放回口袋理发师笑了。 路易斯围着理发椅慢慢地转圈,时不时停下来仔细观察给些建议。"首先你要让头发长长,每周要洗两到三次头。"他说,"尼克的头发从来都是纹丝不乱的,他颈部的头发稍微有些卷。"他走到丹尼身后停下来说道:"你还要每天都剃胡子,还要把两边的头发剃得高一些,如果你要看起来更像一位绅士的话。"又巡视了一番后他又补充道:"尼克的头发分开的线在左边而不是右边,这是我第一步要改变的。他头发的颜色比你的稍浅,不过用点柠檬汁就行了。" "需要多长时间?"丹尼问。 "六个月,足够了。但是我每月至少得见你一面。"他补充道。 "我哪儿也不去,"丹尼说,"就预定在每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吧,因为一切必须在我的上诉前完成。我的律师似乎认为在被告席上时一个人的外貌很重要,我想看起来像一个官员而不是囚犯。" "你的律师是个很精明的人。"路易斯说着把一条绿色的围布系在丹尼的脖子上,拿起了剪刀,20分钟之后丹尼的样子发生了一些几乎难以觉察的变化。"别忘了,"路易斯一边为他尊贵的顾客举起镜子,刷掉他肩膀上的几点碎发,一边说道,"每天早上都要剃胡子,每周至少要用洗发精洗两次头发。如果你想要及格的话,用尼克的话来说。" "回你的牢房去,"哈根先生叫道,他惊讶地看到一名犯人把一整包香烟递给另外一名犯人。"又多了一位享受特别服务的顾客,对么,路易斯?"他笑着问。 丹尼和路易斯都没吭声。 "真有趣,卡特莱特。"哈根说,"我从来没想过你也是个特殊的家伙。" 23 这是丹尼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年,每一分钟漫长得像一小时,一小时像一天,一天像一星期。不过,就像贝丝经常说的,这一年并没有完全被浪费掉。再过几个月,丹尼就要参加,用尼克的话来说是SIT,六门普通中等教育证书(GCSE)的考试了,而且他的老师很有信心他一定会大获全胜的。贝丝则问他报了哪些A等级的课程。 "到那个时候我早就出去了。"丹尼向她保证说。 "但我还是希望你参加考试。"贝丝坚持道。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贝丝和克里斯蒂都会来看丹尼,慢慢地除了即将到来的上诉以外他们也能谈一点其他的事情了,虽然上诉的日期还没有被提上法庭的日程。瑞德梅恩先生还在寻找新的证据,因为他也不得不承认,没有新的证据他们获胜的希望不大。丹尼已经读过一份内政部的报告说徒刑犯的上诉97%是会被驳回的,其余的3%最多不过稍稍减短一点刑期而已。他努力不去想上诉失败的后果。如果他还要坐21年牢贝丝和克里斯蒂怎么办?贝丝从不提起这个话题,但丹尼已经决定了不能让他们三个人都坐牢。 根据丹尼的经验,徒刑犯分为两类:一类人与外界完全断绝了关系,没有信,没有电话也没有探视;还有一类就像卧床不起的病人一样成为他的家人终生的包袱。他已经知道如果上诉被驳回他要选择哪一条道路。 贝瑞福德医生死于车祸成为了《周日邮报》的头条。这篇文章告诉读者,劳伦斯·达文波特的星运低迷,《处方》的制片人已经决定让他淡出剧情。达文波特将因为酒后驾车死于车祸,他会被送往自己的医院,他新近抛弃的怀孕女友佩特罗护士试图挽救他的生命却没有成功……斯宾塞·克雷格书房的电话响了起来,听到电话线那头杰拉尔德·佩恩的声音他一点也不意外。 "看报纸了没?"佩恩问道。 "看了,"克雷格说,"坦白说我并不惊讶。那部剧的收视率在过去的一年里一直在下降,他们显然想换些新的花招来吸引观众。" "但是如果他们把洛瑞踢开,"佩恩说,"他要重新找个角色可没那么容易了。我们当然不希望他又开始酗酒。" "我觉得这件事我们不能在电话里谈,杰拉尔德。尽快见个面吧!" 克雷格打开日记本,发现有几天的日程是空白的,他的诉讼业务已经不如从前了。 执行逮捕的警官把犯人的几件物品放到柜台上,值班警官在记录本上一一作了登记:一根针、一个小包白色物质、一只匹配箱、一个勺子、一根领带和一张5英镑的钞票。 "知道他的名字或者身份么?"值班警察问。 "不知道,"年轻的治安官瞥了一眼面前的板凳上堆着的那个无助的家伙回答道。"可怜的家伙,"他说,"把你送进监狱有什么意义呢?" "法律就是法律,小伙子。我们的工作就是执行法律,而不是质疑我们的雇主。" "可怜的家伙。"治安官又重复了一遍。 在等待上诉的那些漫长的无眠之夜,瑞德梅恩先生初审时的建议一直萦绕在丹尼的脑海:如果你承认杀人罪就只需服刑两年。如果丹尼接受了他的建议,他只需要再坐十二个月的牢就能自由了。 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他正在写的作文上:《基督山伯爵》,这是他的GCSE命题作文。像埃德蒙一样,他也会逃跑。但是你的牢房在二楼的时候你是无法挖地道的,而且也不能跳海,因为贝尔马什不是建在岛屿上的。所以他和邓蒂斯不一样,除非赢得上诉,否则他复仇的机会就微乎其微。尼克读完他最近的一篇作文后给了他73分,然后评论道:"你和埃德蒙·邓蒂斯不一样,你不用逃跑,因为他们将不得不释放你。" 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们对彼此已经很了解了。事实上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和贝丝在一起的时间多多了。有些新来的囚犯还以为他们是兄弟俩,不过丹尼一说话就露出破绽来了。那需要更长的时间。 "你和我一样聪明,"尼克不断地告诉他,"数学方面你已经是我的老师了。" 听到钥匙响,丹尼从作文上抬起头来。帕思科先生拖开铁门让大块头走进来,他们像钟表机械一样准时。你必须停止使用俚语,即使是思考时也不例外。大块头进来以后不发一言,只是重重地倒在床铺上。丹尼继续写他的。 "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丹尼小子。"门一关大块头就说道。 丹尼放下笔来,除非是和人叫板,否则大块头很少主动找人说话。 "你认得一个叫莫迪默的笨蛋么?" 丹尼的心跳加快了。"是的。"他最终说道,"伯尼遇害那天晚上他在酒吧,但是他没有在法庭上出现。" "哦,他在这里出现了。"大块头说。 "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丹尼小子。他今天向医院申请要一些药。"丹尼已经学会了不在大块头谈兴正浓的时候打断他,否则可能要等上一个星期他才会再开口。"查了他的档案,私藏A级毒品,两年。我感觉他会成为医院的常客。"丹尼还是没有开口。他的心跳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跳得更快了。"我没有你或者尼克聪明,但也许这个家伙能提供你的律师一直在找的新证据。" "你真是个好人。"丹尼说。 "也许只是个粗人而已。"大块头说,"你们回来的时候叫我起来,因为我感觉今天也许该换我来教你们两个一点东西了。" 斯宾塞·克雷格独自一人喝着杯威士忌看着《处方》的最后一集,和900万的观众一起看着佩特罗护士抓着贝尔福德医生的手,听他喘息着说出他最后的台词:"你应该找个更好的人。"这一集赢得了这部电视剧十年来最多的观众。它以贝尔福德医生的棺材缓缓地降入墓穴、佩特罗护士在墓旁痛哭流涕告终。尽管达文波特的影迷们一再恳求,制片人还是毫不留情地否决了任何神奇复活的可能。 这一个星期对克雷格来说是艰难的:托比被送到和卡特莱特同一所监狱,洛瑞失业了,卡特莱特上诉的日期早上被公示在法庭日程上了。虽然还有几个月,但那个时候洛瑞会是怎样一种状态?尤其是,如果托比崩溃了,就有可能为了一针而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告诉任何人。 克雷格从书桌前站了起来,走到他很少打开的档案柜前,翻阅起他过去处理过的案卷来。他抽出了近期被关进贝尔马什的七位委托人的档案,他花了一个小时研究他们的案史,但浮现在他脑子里最合适的人选显然只有一个。 "他开始说胡话了。"大块头说。 "他提到在邓洛普·阿姆斯的那个晚上了没?"丹尼问。 "还没有,还早,到时候他会说的。" "你怎么这么自信?"尼克问。 "因为我有他需要的东西,公平交易不算是抢劫。" "你有什么是他那么迫切需要的?"丹尼问。 "别问你没必要知道答案的问题。"尼克打断了他的话。 "精明的家伙,真不愧是你的好朋友尼克。"大块头说。 "我能为你做什么,克雷格先生?" "我相信你会发现是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不那么认为,克雷格先生。我被关进这个鬼地方已经八年了,这段时间你屁都没放一个,现在就别糊弄我了。你知道我可支付不起和你谈一个小时的费用,干嘛不爽快点直接告诉我你来干嘛呢?" 在等凯文·里奇来的时候克雷格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法律探访室,一只蚊子都没放过。在英国的法律中客户机密是神圣的,如遭侵犯任何由此得到的证据法庭都不予采信。尽管如此,克雷格还是很清楚自己是在冒险,但是和里奇这样的人关在一起长期服刑的前景更让人无法接受。 "你什么都不缺么?"克雷格问,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编排的,就像在法庭上盘问一位重要证人时那样。 "还过得去,"里奇说,"我要的也不多。" "在流水线上工作每星期12英镑的收入?" "我说过了,还行。" "但没人给你再送点额外的钱来,"克雷格说,"四年来没有一个人来探访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克雷格先生?" "麦锡阿姨也许可能在遗嘱里给你留点什么。" "她何必多此一举?" "因为她有位在监狱的朋友需要你帮忙。" "什么忙?" "她的朋友有点麻烦,是一种欲望,坦率地说,当然不是要巧克力。" "让我猜猜,海洛因还是可卡因?" "第一种,"克雷格说,"而且他需要定期提供。" "怎么个定期法?" "每天。" "麦锡姨妈打算为此支付多少费用,先别说还要冒被捉住的危险?" "5000英镑,"克雷格说,"但是她临终前又添了一条附录。" "让我猜猜,这钱不会是一次性付清的?" "免得你一下子全花光了。" "我听着呢。" "她希望每周50英镑能够让她的朋友不必向其他人乞求。" ""跟她说如果增加到100英镑,我也许会考虑。" "我想我能代表她接受你的条件。" "那么麦锡姨妈朋友叫什么名字?" "托比·莫迪默。" "总是从外面吃起,"尼克说,"这个规则很简单。" 丹尼拿起塑料勺子开始舀尼克倒进他碗里的水。 "不,"尼克说,"汤碗应该向外倾斜,勺子的方向不要变。"他演示了一下这个动作,"不要啧啧地喝,我不想听到你喝汤的时候弄出任何声响。" "贝丝也老是为此抱怨。"丹尼说。 "我也一样。"大块头头也不回地说。 "贝丝是对的。"尼克说,"有些国家的人认为吃东西的时候发出声响是对主人的厨艺的赞美,但这里是英国。"他把碗拿开,换上一只塑料盘子,他在盘子上放上一片面包和一勺烘豆。"现在我要你把面包想象成一块羊排,烘豆想象成豌豆。" "用什么代替肉汤呢?"大块头说,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保卫尔罐装牛肉汁。"尼克说。丹尼拿起塑料刀叉,抓得很紧,刀刃和叉锋对着天花板。"记住,"尼克说,"你的刀叉不是要发射的火箭,而且也不像火箭那样返回地面时需要添加燃料。"尼克拿起他那边的刀叉向丹尼示范了一下正确的拿法。 "那样不自然。"这是丹尼的第一反应。 "你很快就会习惯的,"尼克说,"别忘了你的食指要放在刀叉的头上。别让刀柄从你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伸出来,你拿的是刀不是笔。"丹尼模仿尼克调整了一下他的手,但还是觉得很别扭。"现在我要你像吃羊排一样吃这片面包。" "你要几分熟的,先生?"大块头嘟哝着,"五分熟还是一分熟?" "只有你点了牛排的时候,"尼克说,"人家才会问你那个问题。羊排不会。" 丹尼叉起那片面包,"不,"尼克说,"切开你盘里的肉,不要撕扯,一次一小片。"丹尼按照他的指示切了一片送到嘴里,但是嘴里还嚼着就去切第二片。"不,"尼克坚决地说,"嘴里的还没吃完你要把刀叉放到盘子上。吃完了再把它们拿起来。"丹尼咽下嘴里的面包后马上又用叉子铲起一些烘豆来。"不,不,不,"尼克说,"叉子不是铲子,每次叉几粒上来就可以了。" "这样吃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啊!"丹尼说。 "嘴里塞满了食物的时候别说话。"尼克回答说。 大块头又开始嘟哝,不过丹尼没理会他,径自又切下一片面包放进嘴里,然后把刀叉放到盘子上。 "很好,不过把肉咽下去之前多嚼一会儿。"尼克说,"记住,你是一个人,不是一只动物。"大块头打了个饱嗝作为对这句话的回应。丹尼又吃完一片面包后试图用叉子叉几粒豆子,可是豆子到处滚动,他只好放弃了。"别舔刀子。"尼克只说了这么一句。 "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丹尼小子,"大块头说,"你可以舔我的屁股。" 过了好一会儿丹尼才吃完了他可怜的一餐,把刀叉放到空盘子上。 "吃完以后把刀叉放到一起。"尼克说。 "为什么?"丹尼问。 "在餐厅进餐的时候得让侍者知道你吃完了。" "我不常去餐厅吃饭。"丹尼坦言道。 "那你出狱以后我会是第一个邀请你和贝丝去餐厅吃饭的人。" "那我呢?"大块头说,"不邀请我么?" 尼克没理他,"现在该吃甜点了。" "布丁?"丹尼问。 "不,不是布丁,是甜点,"尼克重复道,"在餐厅你要先点开胃菜和主食,吃完以后再要甜点菜单来看。" "一家餐厅两份菜单?"丹尼说。 尼克笑着把一片更薄的面包放到丹尼的盘子上。"这是杏子挞。"他说。 "我正和卡梅伦·迪亚兹上床呢。"大块头说。 这次丹尼和尼克没有笑。 "吃甜点,"尼克说,"你得用小叉子。不过如果你点的是焦糖奶油或冰淇淋,就得用小勺。" 大块头突然从床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这一切有意义么?"他问道,"这里不是餐厅,是监狱。丹尼小子接下来20年的食物只有死鱼。" "明天,"尼克没理他,继续说道,"等侍者往你杯子里倒上一点儿后,我会教你品酒。" "后天,"大块头放了个长长的屁之后说道,"我会让你尝尝我的尿,希望这难得的酒会让你们清醒过来,知道这里是监狱,不是什么鬼丽兹饭店。" 24 单人牢房沉重的铁门被打开了,"你有包裹,里奇。跟我来,快点!" 里奇慢慢地爬下床,走出牢门来到楼梯平台上,跟上了看守。"谢谢你还记得单人牢房。"顺着走廊往前走时他嘟哝道。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哈根说完就不再说话,直到两人来到商店门口。他用力地敲打着双层门,店老板把门打开问道:"姓名?" "布雷德·皮兹。" "别跟我耍花招,里奇,否则我会让你上报告的。" "里奇,6241。" "你有一个包裹。"店老板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放在柜台上。 "我看你已经把它打开了,韦伯斯特先生。" "你知道规则的,里奇。" "是的,我知道,"里奇说,"你必须当着我的面打开包裹,这样我就能确定里面没有少什么或者多出什么来。" ""拿去吧。" 里奇打开盒盖,发现里面放着最新款的阿迪达斯田径服。"这衣服真漂亮,"韦伯斯特说,"一定挺贵的。"里奇没有吭声。韦伯斯特开始一个一个地拉开衣服口袋的拉链检查里面是否夹带了毒品或是现金。他什么也没有找到,甚至连常见的5英镑钞票都没有。"可以拿走了,里奇。"他很不情愿地说。 里奇拿起田径服开始走开,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在叫:"里奇!"他转过身去。 "还有盒子,呆子。"韦伯斯特说。 里奇返回柜台,把衣服放进盒子,然后把盒子夹在腋下。 "比你现在穿的好多了。"哈根在送他回牢房的路上说,"也许我该再仔细检查一下,因为你从来不去健身房的,但是也许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里奇笑了,"我会把你的那份放在老地方。"哈根关门的时候他说道。 "我不能继续活在谎言里,"达文波特夸张地说,"你不明白吗?一个无辜的人因为我们下半辈子要在牢里度过。" 达文波特被剧组踢出来以后克雷格就知道他很快就会要有一些戏剧性的举动的。毕竟他在"休息"期间无所事事。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佩恩点燃一支烟问道,竭力表现得无动于衷。 "说出事实,"达文波特的语气有些矫揉造作,"我打算在卡特莱特的上诉中作证,告诉他们那天晚上事情的真相。他们也许不会相信我,但至少我的良心会得到安宁。" "如果你那么做的话,"克雷格说,"我们三个都得坐牢。"他停了一下,"下半辈子都得在牢里度过,这是你想要的么?" "不,但那样也比现在好。" "即使有可能在洗淋浴时被一群彪形大汉强奸你也不在乎么?"克雷格说。达文波特没有回答。 "更不用说这会给你的家人带来怎样的耻辱,"佩恩又补充道,"你现在是失业了,但是我敢保证,洛瑞,如果你在法庭上露面的话,这将是你最后的演出。" "我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后果,"达文波特骄傲地说,"我已经决定了。" "你为萨拉想过没有?你这么做会对她的事业有怎样的影响?"克雷格问。 "是的,我想过。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她,我相信她会同意我的决定的。" "能帮我个忙么,洛瑞?"克雷格说,"看在我们过去交情的份上。" "什么?"达文波特狐疑地问道。 "等一个星期后再告诉你姐姐。" 达文波特犹豫了一下才说:"好,一个星期,一天也不会多。" 里奇等到10点熄灯以后才爬下床来,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塑料叉子,走到牢房一角的马桶旁,那是这间牢房警卫夜巡时从猫眼唯一看不到的角落。 他扯出他的新裤子,坐到马桶盖上,右手紧紧地握住塑料叉子开始拆裤腿旁边三条白边中间的那一条。这可是个费力的活,整整花去了40分钟的时间。最后他终于成功地从里面抽出一条又长又薄的玻璃纸包。里面装着足够一个瘾君子一个月用量的细白粉末。想到还有五条边可以拆,足够保证他自己的收益,还有哈根的一份,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莫迪默一定是在别处找到了补给。"大块头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丹尼问。 "他过去每天早上都会在医院出现,从无例外。医生甚至已经开始帮他戒毒了,然后有一天他没出现了。" "这意味着他在别处找到了补给。"尼克表示同意。 "而且是非同一般的补给,我看得出来,"大块头说,"我四处打听了却什么都没发现。"丹尼倒回床上,万念俱灰。"别灰心,丹尼小子。他会回来的,他们总会回来的。" "探视!"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丹尼加入了那些已经期盼了一上午会面的囚犯队伍。 他本来打算告诉贝丝他已经找到了瑞德梅恩先生苦寻不到的有助于赢得上诉的新证据,现在他只能指望事情能像大块头相信的那样,莫迪默不用太久就会重新回到监狱的医院来。 在监狱里,徒刑犯对希望的依赖就好像是落水的水手对浮木的依赖一样。去会客区的路上丹尼攥紧了拳头,他决定不让贝丝产生任何一丝怀疑。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他都保持警醒,不论他将来要面对什么,他都需要贝丝相信事情还有希望。 听到锁眼里的钥匙响里奇有些惊讶,因为还从来没人拜访过他。三名看守冲进牢房,其中两个人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拖下了床。掉下来的时候他拽住了其中一名看守的领带。领带落到了他的手里。他忘了看守们戴的都是夹式领带这样他们就不会被勒死。一名看守从后面紧紧地捉住他的手,另外一名狠狠地踹他的膝盖后面,好让第三名看守铐住他的手。他瘫软到石地板上的时候的一名看守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向后猛拉。不到30秒的时间他就被捆住,然后被拖出牢房到了平台上。 "你们这些混蛋想干嘛?"他一缓过劲来就问道。 "你得关禁闭,里奇,"第一名看守说,"30天里你将不见天日。"他们把他拖下楼梯时他又补充道。里奇的膝盖磕在每一级楼梯上。 "什么罪名?" "供毒。"第二名看守说。他们押着,几乎是推着他沿着一条紫色的走廊往前走,这条走廊是任何囚犯都不想看到的。 "我从来都不碰毒品,长官,你们知道的。"里奇抗议道。 "供毒是另一回事,"第三位看守说,"你是知道的。" 他们一行四人在一间没有编号的牢房前停了下来。一位看守挑了一片不常用的钥匙,另外两个牢牢地捉住里奇的手臂。门一开,他就被头朝前猛推进了牢房,和这里相比,他在楼上的住处简直就像汽车旅馆。石地板的中央摆着一个薄薄的鬃毛垫,墙上固定着一个钢制的洗脸盆,还有一个没有冲水装置的马桶,一条床单,一条毯子,没有枕头也没有镜子。 "等你出来的时候,里奇,你会发现你每月的收入都没了。上头没有人会相信你有一个麦锡姨妈。" 门重重地关上了。 "祝贺你!"贝丝被丹尼搂在怀里后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他有些茫然,"你的六门GCSE考试,傻瓜。"她补充道,"就像尼克预测的那样,你顺利地通过了。"丹尼笑了。他觉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其实还不到一个月,监狱里岁月漫长。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信守了对贝丝的承诺,报了三门A级考试。"你选了哪几门课?"贝丝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 "英语、数学和商务课程,"丹尼说,"但是我碰到了一个问题。"贝丝担心起来,"我的数学已经比尼克好了,他们不得不从外面给我找老师,但是她每周只能来看我一次。" "她?"贝丝狐疑地问。 丹尼笑着说:"拉维特小姐六十多岁,已经退休了,但是她很在行。她说如果我坚持下去她会推荐我去开放大学。告诉你,如果我上诉赢了,我就没时间……" "上诉赢了,"贝丝说,"你还得继续参加你的A级考试,否则尼克和拉维特小姐的努力就白费了。" "但是我整天都要经营汽车修理店,我已经想出一些点子可以增加店里的收入了。"贝丝沉默了,"出什么事了?" 贝丝犹豫着,她父亲已经跟她说过不要提这件事。"店子目前情况不太好,"她最终说道,"事实上几乎入不敷出了。" "为什么?"丹尼问。 "你和伯尼不在,我们的生意开始被对面的蒙提·休斯店抢去了。" "别担心,亲爱的,"丹尼说,"我从这里出去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事实上我已经计划接替蒙提·休斯了,如果健在的话他至少都65岁了。" 看到丹尼乐观的样子贝丝笑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找到瑞德梅恩先生要的新证据了?" "也许,不过目前我还不能说太多,"丹尼瞥了一眼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那晚在酒吧的一位克雷格的朋友到这里来了。"他看了看楼厅里的警卫,大块头警告过他,他们会读唇。"我不会提他的名字。" "他来干嘛?"贝丝问。 "不能说,你相信我就好了。" "你告诉瑞德梅恩先生没?" "我上周给他写信了。不过我得小心,因为那些条子会拆开你的信,读里面的每一个词,警卫。"他最后纠正道。 "警卫?"贝丝说。 "尼克说如果出狱以后要开始新的生活,我就不能说惯了监狱里的黑话。" "所以尼克显然相信你是无辜的?"贝丝说。 "是的,他相信,大块头也相信,甚至有些警卫也相信。我们不再孤独了,贝丝。"说着他抓住了她的手。 "尼克什么时候出狱?"贝丝问。 "五六个月以后。" "你会和他保持联系么?" "我会试试,不过他要去苏格兰教书。" "我想见见他。"贝丝说着把另一只手放在了丹尼的脸颊上,"他看起来是个好哥们。" "朋友,"丹尼纠正道,"他已经说过要邀请我们出去吃饭了。" 克里斯蒂想向她的父亲靠近一点,结果摔倒了。她开始哇哇大哭,丹尼把她抱了起来。"我们冷落你了,对么,小家伙?"他说,但是她还是不停地哭。 "把她给我,"贝丝说,"我们好像找到了一些尼克没法教你的东西。" "那绝不是巧合。"大块头很高兴能趁丹尼洗澡的时候和上尉说句话。 尼克停下笔来,"什么巧合?" "里奇被隔离的第二天莫迪默就回来了,不顾一切地要见医生。" "你觉得里奇是莫迪默的毒源?" "就像我刚才说的,这绝对不是巧合。"尼克放下笔来。"他有发抖的症状,"大块头继续说道,"可是刚开始戒毒时都这样。医生似乎认为这次他似乎是真的想戒掉那玩意儿了。无论如何,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是不是跟里奇有关了。" "怎样知道?"尼克问。 "他再过两个星期就会解除禁闭了。如果里奇一回牢房莫迪默就不来医院治疗了,我们就知道是谁给他提供毒品的了。" "所以我们只需要再等两个星期就能找到我们需要的证据了。"尼克说。 "除非是巧合。" "这个险值得一冒,"尼克说,"借丹尼的录音机然后尽快去盘问。" "是,长官,"大块头在他的床边立正道,"我应该把这事告诉丹尼还是闭口不谈?" "把一切都告诉他,这样他就能及时把情况告诉他的律师。不管怎么样,三个脑袋总比两个脑袋强。" "不过他有多聪明呢?"大块头一边在床上躺下一边问道。 "他比我聪明,"尼克承认道,"但是别跟他说我这么说过。因为运气好的话我会在他认识到这一点之前离开这个地方。" "也许该告诉他我们的真实情况的时候了?" "还没。"尼克坚决地说。 "信,"警卫说,"卡特莱特两封,你一封,蒙克里夫。"他把一封信交给丹尼,丹尼看了看信封上的名字。 "不,我是卡特莱特,"丹尼说,"他才是蒙克里夫。" 警卫皱了皱眉头,把单封的信交给尼克,另外两封给丹尼。 "我是大块头。"大块头说。 "去你的!"警卫说着重重地关上了门。 丹尼笑了起来,他朝尼克望去,发现他面色苍白,手里拿着那封信,浑身发抖。丹尼不记得尼克什么时候收到过信。"你要我先读它么?"他问道。 尼克摇摇头,打开信开始阅读。大块头站了起来,却不敢说话。这样不同寻常的情况在监狱里可不常发生。尼克读着信,眼睛里开始闪现出泪光。他用袖子擦了擦脸,然后把信递给了丹尼。 亲爱的尼古拉斯先生: 我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父亲过世了。他于昨天上午死于心力衰竭,但是医生向我保证说他去世的时候并不痛苦。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可以为您申请事假,以便您来参加他的葬礼。 您诚挚的朋友, 弗莱塞·芒罗,律师。 丹尼抬起头来看到大块头抱着尼克。"他父亲去世了,对么?"大块头只说了这么一句。 25 "我不在的时候你能帮我保管这个么?"尼克从脖子上取下银链子递给丹尼。 "当然,"丹尼一边研究着链子上像钥匙一样的坠子一边问,"不过你为什么不戴着它去呢?" "这么说吧,我对你的信任超过我今天要见到的大多数人。" "非常荣幸。"丹尼说着把链子戴到了脖子上。 "不客气。"尼克微笑着说。 他看着洗脸池上方固定在墙上的不锈钢镜子里自己的影像。那天早上警卫已经把他的私人物品已经还给他了,那个塑料袋已经密封了四年了。要准时赶到苏格兰参加葬礼,他就必须6点离开。 "我等不及了。"丹尼看着他说。 "什么?"尼克一边整理领带一边问。 "被准许穿自己的衣服。" "你上诉后就能穿自己的衣服的。一旦他们改变判决,你就再也不必穿囚服了。事实上你可以作为一个自由人堂堂正正地走出法庭。" "尤其是他们听了我的磁带以后,"大块头笑着插话说,"我想今天是时候了。"他正准备解释他的意思,就听见锁眼里钥匙转动的声音,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帕思科和杰金斯穿便服。 "跟我来,蒙克里夫,"帕思科说,"我们去爱丁堡之前监狱长想跟你谈谈。" "请代我向他致以良好的祝愿,"丹尼说,"并问问他今天下午是否能够拔冗前来与我们共进下午茶。" 听到丹尼模仿他的腔调尼克笑了:"如果你觉得可以冒充我的话,今天上午干嘛不替我去上课呢?" "你在和我说话么?"大块头问道。 达文波特的电话响了,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被子里钻出来接。"谁啊,他妈的。"他抱怨道。 "吉布森。"电话那头传来他的经纪人熟悉的声音。 达文波特猛地清醒过来,吉布森·格雷厄姆只会为工作的事给他打电话。达文波特祈祷着希望这次是部电影、电视剧的角色或者广告,这些工作都很赚钱,甚至配音都不错。他的影迷们一定能听出贝尔福德医生悦耳的声音。 "有人询问你是否有空,"吉布森竭力表现得和平常一样,达文波特坐起身来,屏住了呼吸。"是重排《真诚无比重要》,他们想让你扮演杰克,格温多林由伊芙·贝斯特扮演。巡演一个月,然后在西区上演。酬金不高,但是可以提醒那些制片人你的存在。"说得很委婉,达文波特想,尽管他对这个主意并不太热衷。他太清楚巡演的辛苦了,接连几个星期在路上颠簸,然后到西区演出,他永远也忘不了日间演出观众席一半座位空着的情形。 "我考虑考虑。"他说。 "别考虑太久,"吉布森说,"据我了解他们也给尼戈尔·海维尔的经纪人打电话了。" "我会考虑的。"达文波特重复道,说着挂断了电话。他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时间是10点10分,他呻吟着又缩回了被窝。 帕斯科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和杰金斯一起陪着尼克走进了办公室。 "早上好,蒙克里夫。"桌后的监狱长说着抬起了头。 "早上好,巴顿先生。"尼克回答道。 "你心里要清楚,"巴顿说,"虽然我们准了你的事假去参加你父亲的葬礼,你仍然是A级重犯,这意味着这两位警卫将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晚上回来。按规矩,你必须自始至终戴着手铐。但是鉴于你在过去的两年里都是优等囚犯,而且只差几个月就要刑满释放了,我打算用我的特赦权,让他们一过边界就取下你的手铐,除非帕斯科和杰金斯先生认为你试图逃跑或者伤害他人。显然不用我提醒你,蒙克里夫,如果你愚蠢到要利用我的这个决定耍什么花招,我就别无选择,只能建议假释裁决委员不再考虑,"他看了一下尼克的档案,"于7月17日提前释放你的建议。那样,你就必须服满全部的刑期,也就是说还要坐四年牢。清楚了么,蒙克里夫?" "是的,谢谢您,监狱长。"尼克说。 "没别的事了,最后请接受我对令尊故去的吊慰,愿你今天平和安宁。"迈克·巴顿从桌后站起身来,又补充道,"我可以说我很遗憾你父亲没有等到你刑满释放么?" "谢谢您,监狱长。" 巴顿点了点头,帕思科和杰金斯便押着他们的犯人退出了。 看到下一个要接见的犯人的名字,监狱长皱起了眉头,他不希望见到这个人。 在上午的休息时间,丹尼代替尼克做了图书管理员,负责把最近还回的书归架,并在囚犯们要借出的书上盖章。做完这些事以后,他从报架上拿起了一份《时报》坐着读了起来。每天早上有人送报纸过来,但是只能在图书馆读。总共有六份《太阳报》、四份《镜报》、两份《每日邮报》和一份《时报》。丹尼觉得《时报》的内容十分符合囚犯的需求。 在过去的一年里,丹尼每天都读《时报》,现在对它的结构已经很熟悉了。和尼克不一样,丹尼到现在还做不出纵横字谜,虽然他读商业版和体育版的时间差不多。但是今天和平时不一样。他翻阅着报纸直到他看到一个他平时不太关心的一个版面。 安格斯·蒙克里夫先生BTMCOBE的讣告占去了半页报纸,虽然是下半截。丹尼仔细地阅读了安格斯先生的生平,从他在洛雷托学校读书的时候开始,然后从桑德赫斯特的英国陆军军官学校毕业,担任喀麦隆高地联队的少尉。在韩国赢得MC以后,安格斯先生一路晋升,1994年获得OBE后荣膺上校团长。最后的一段介绍到他的妻子已于1970年去世,他的头衔由独子尼古拉斯·亚历山大·蒙克里夫继承。丹尼拿起他总放在手边的简明牛津词典翻到后面去查找BT①、MC和OBE这些字母的意思。想到可以回去告诉大块头和他们共享一间牢房的是一位世袭的贵族,尼古拉斯·蒙克里夫爵士,丹尼不禁笑了。大块头已经知道了。 "再见,尼克。"一个声音说道,丹尼还没来得及纠正他的错误那个囚犯已经不见了。 丹尼玩弄着银链上的钥匙,想着如果他能像马伐里奥那样做别人多好,这让他想起周末要交的那篇关于《第十二夜》的作文来。他想着他的狱友们所犯的那些错误,不知道自己能否在尼克的课堂上帮他们改正。他把《时报》叠好放回报架上,然后穿过走廊来到了教学区。 尼克的学习小组成员已经坐在各自桌子旁等着他了,显然他们都不知道平时给他们上课的老师去苏格兰参加他父亲的葬礼了。丹尼勇敢地走进来,朝满脸期待的十二个人笑了笑。他特意解开了他的蓝白条纹衬衫,露出那条银链子来。 "把书打开翻到第9页,"丹尼说,希望自己说话像尼克。"在这页的一边你们会看到一组动物的图片,另一边则是一栏名称,你们所要做的就是把图片和名称搭配起来。我给你们两分钟时间。" "我找不到第9页。"一位囚犯说。丹尼走过去帮助他,正在这时一名警卫走了进来,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蒙克里夫?" 丹尼抬起头来。 "你不是请假出去了么?"他一边查记录一边说道。 "您没错,罗伯特先生,"丹尼说,"尼克在苏格兰参加他父亲的葬礼,他让我今天替他来上课。" 罗伯特看起来更加迷惑了:"你在开玩笑么,卡特莱特?" "不开玩笑,罗伯特先生。" "那就回图书馆去,否则我要把你记到报告里了。" 丹尼马上离开了房间回到了他图书馆的桌前。他竭力忍住笑,但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能集中注意力继续写他关于莎士比亚喜剧的作文。 12点过几分的时候尼克的火车开进韦弗利车站停了下来,一辆警车将把他们从爱丁堡送到50英里之外的邓勃朗斯。离开车站时帕思科看了一下表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仪式下午两点才开始。" 出了城区是空旷的乡间,尼克向车窗外望去,体验着久违的自由的感觉。他已经忘了苏格兰是这么美丽的了,棕绿相间的田野,近乎紫色的天空。将近四年的时间被困在贝尔马什举目所见尽是布满铁丝网的砖墙,已经让他的记忆模糊了。 他努力在到达教堂--那个他自己受洗、他的父亲将被埋葬的地方之前,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帕思科已经答应了让他在葬礼结束后和弗莱塞·芒罗,他们家的律师谈一个小时。是弗莱塞为他申请的事假,尼克估计降低警戒标准,一过边界就取下手铐也是他恳求的结果。 警车在教堂外停了下来,此时离仪式开始还有15分钟。警察打开后门,一位尼克自幼就认识的老先生走上前来。他身穿硬翻领的黑色燕尾服,系着黑色的丝质领带,看起来更像是殡仪员而不是律师。他抬帽子略微欠了欠身,尼克和他握了握手。"下午好,芒罗先生,"他笑着说:"再次见到你真好。" "下午好,尼古拉斯先生,"对方回答道,"欢迎回家。" "里奇,虽然你的隔离已经取消了,但别忘了这只是临时的,"监狱长说,"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有丝毫违规行为就会马上被送回禁闭室去。希望你明白那时再求我也将无济于事了。" "求你?"里奇不屑一顾地说道,此时他正站在监狱长的桌前,一边有一位警卫看着他。 "你在质疑我的权威么?"监狱长说,"因为如果你……" "不,我没有,先生,"里奇讥讽道,"你应该知道1999年的监狱法案。这次我没有上报告就被隔离了。" "监狱长有权不经报告做出那样的决定,如果他认为有明显的……" "我需要马上见我的律师。"里奇沉着地说道。 "我会把你的请求记录下来。"巴顿回答道,他努力保持镇静,"谁是你的律师?" "斯宾塞·克雷格先生。"里奇回答道,巴顿在他面前的便笺簿上记下了这个名字。"我会请求他对你和你的三位下属提出正式控告的。" "你在威胁我么,里奇?" "不,先生。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们把我要提出正式控告的事记录下来了。" 巴顿再也无法掩饰他的恼怒,他简略地点点头。警卫们见状便知道他希望这个囚犯立刻从他眼前消失了。 丹尼想告诉尼克他的好消息,不过他知道不到后半夜尼克是回不来的。 亚历克斯·瑞德梅恩写信告诉他,他的上诉日期定在了5月31日,离现在只有两周的时间了。瑞德梅恩先生还想知道丹尼是否想参加听证会,因为他原审时没有出庭作证,他马上回信确认说他要参加。 他还给贝丝写了信。他想要让她第一个知道莫迪默已经全盘招供了,大块头用丹尼的录音机把他的每句话都录了下来,磁带现在就藏在了他的床垫下,瑞德梅恩先生下次法律访问时他就把它交给他。丹尼想让贝丝知道他们现在有证据了,可是他信里却什么也不敢写。 大块头毫不掩饰对自己表现的满意,甚至还表示愿意出庭。尼克说的似乎没错,丹尼会比他更先离开监狱。 26 教区委员在礼拜室等着尼古拉斯爵士,他微微鞠了个躬后,然后陪着这位新的一家之主在右手边的前排坐了下来。帕思科和杰金斯在他们身后那一排坐了下来。 尼克朝左边看去,其他的家庭成员已经在左边的前面三排坐好了。他们没有一个人朝他这边看,显然是按照雨果叔叔的指示那么做的,不过芒罗先生还是走到前排和尼克坐到了一起。风琴声响起,教区牧师和团里的随军牧师带领唱诗班沿着走道过来唱《耶和华是我的牧者》。 高音部的成员依次在唱诗台的第一排站好,中音部和低音部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六名喀麦隆高地联队的新兵肩扛着一口棺材走进来,并把它轻轻地放在了圣坛前的棺材架上。整个仪式的过程中,唱诗班把上校喜欢的颂歌唱了个遍,最后一首是《主赐此日已经过》。尼克低下头来为这位真正信仰主、女王和祖国的人祈祷。 教区牧师念完悼词时尼克想起了他父亲说过的一句话,他每次参加团里的葬礼时都会想起来的:牧师为他而骄傲。 随军牧师做完最后的祷告,牧师作了最后的祝福后,家庭成员、朋友、军队代表和当地人都聚集到了教堂墓地见证葬礼。 尼克第一次注意到一个体重超过25英石①,似乎不是本地的人朝他微笑。他回笑了一下,然后开始回忆他们到底在哪里见过。最后他记了起来,是在华盛顿特区,国家档案馆为纪念他祖父80岁生日举行的一次展会的开幕式上,当时他向公众展出了他那充满传奇色彩的邮票收藏。但是丹尼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 棺材被放低到墓穴,最后的仪式完成后,蒙克里夫家族的人离开了,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对死者的独子及继承人表示吊唁之情。有一两个不依赖雨果叔叔谋生的当地人走过来和尼克握了握手,而团里派来的代表立正向他致敬,尼克抬了抬帽子表示感谢。 正要转身离开墓地的时候尼克看到弗莱塞·芒罗正和帕思科、杰金斯谈话,芒罗向他走过来说:"他们答应给我们一个小时时间谈谈家庭事务。但是他们不许我开车带你回办公室去。" "我明白。"尼克谢过教区牧师然后爬上了警车后座坐下,不一会儿帕思科和杰金斯也在他两旁坐下了。 车子离开时,尼克看到窗外的那个大个子男人点燃了一支烟。 "汉塞克,"尼克大声叫道,"吉恩·汉塞克。" "你为什么要见我?"克雷格说。 "我没货了。"里奇说。 "但是我给你的是足够用六个月的量。" "拿去贿赂看守了。" "那你最好去阅读室看看。" "去那里干嘛,克雷格先生?" "到那里拿最新版的《法制评论》,皮包边的那本,书脊里有你要的一切,用胶纸贴着的。"克雷格收起公文包打算出去了。 "那会来不及的。"里奇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 "你什么意思?"克雷格的手刚碰到门把手。 "麦锡姨妈的朋友报名参加戒毒治疗了。" "那么你就得帮他戒毒,行么?" "那样解决不了你的问题。"里奇平静地说。 克雷格慢慢地走回桌子,但没有坐下:"你想说什么?" "有只小鸟告诉我,麦锡姨妈的朋友开始像金丝雀一样唱歌了。" "那就让他闭嘴。"克雷格怒道。 "可能已经晚了。" "别卖关子了,里奇,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听说有盒磁带。" 克雷格瘫软在椅子里,盯着桌子对面。"磁带里录了些什么?"他平静地问。 "彻底的招供……姓名、日期和地点。"里奇停住了,他明白现在他已经把克雷格抓在了手里,"听说了那些名字后我才觉得有必要见律师的。" 克雷格半晌无语。"你有把握拿到那盒磁带么?"他最后问道。 "得有个价格。" "多少?" "10000英镑。" "太贵了点。" "贿赂看守可不便宜,"里奇说,"而且我敢打赌麦锡姨妈也没有什么B计划,所以她别无选择。" 克雷格点点头:"好,但是得有时限,如果5月31日之前拿不到磁带,你就拿不到酬金。" "猜出那天轮到谁上诉没有奖励么?"里奇得意地笑道。 "您父亲立了遗嘱,由我们公司执行,"芒罗敲着桌子说道,"治安法官是见证人,我建议无论您对遗嘱的内容有什么感想,都不要提出反对。" "我从没有想过要违背我父亲的意愿。"尼克说。 "要我说,这么做是明智的,尼古拉斯爵士,但是您有权了解遗嘱的所有细节。因为时间有限,让我简单地告诉您吧!"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您父亲的大部分地产留给了他的弟弟,雨果·蒙克里夫先生,其余的一些小礼物以及养老金则分发给了其他的家庭成员、军团以及当地的慈善机构。除了头衔以外他什么也没留给您,当然那不是他能控制的。" "请放心,芒罗先生,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听您这么说我感到很欣慰,尼古拉斯爵士。不过您的祖父是位精明而实际的人,而我的父亲恰好是他的代理律师。他在他的遗嘱里留下了一笔遗产,指定您为唯一的继承人。您父亲试图取消那份遗嘱,但是法庭否决了他的要求。" 芒罗微笑着开始在他桌上的文件里翻找,直到找出他要的东西来。他得意洋洋地宣告:"您祖父的遗嘱,我只告诉您相关的条款吧。"他翻过几页去,说道:"啊哈,这就是我要找的。"他把一副半月形眼镜放到鼻尖上开始慢慢地读起来:"我把我在苏格兰的房产,邓勃朗斯宅邸以及伦敦博尔顿的住宅留给我的孙子,尼古拉斯·亚历山大·蒙克里夫。他目前在科索沃军团服役,不过我的儿子安格斯在他有生之年可以完全自由地使用这些财产。他去世之后这些财产才会归前述之孙子所有。"芒罗把遗嘱放回桌面,"正常情况下这是一笔很可观的遗产,但不幸的是我必须告诉您,您的父亲利用了遗嘱中完全自由的规定,在他去世前的几个月里用这些财产进行了疯狂借贷。" "邓勃朗斯宅邸,他抵押得到了--"芒罗又一次戴上他的半月形眼镜去查验数据,"100万英镑,而博尔顿的房子则得到了100万英镑多一点。按照您父亲的遗嘱,一旦遗嘱通过鉴定,这些钱就会直接交给你的叔叔雨果。" "因此尽管我的祖父是一番好意,"尼克说,"我最终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那倒不一定,"芒罗说,"因为我认为您完全可以起诉您的叔叔,拿回他通过非正当手段获得的这笔钱。" "不论如何,如果这是我父亲的意愿,我是不会违背的。"尼克说。 "我想您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您的情况,尼古拉斯爵士。"芒罗说道,又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毕竟这涉及到一大笔钱,而我自信……" "也许您说得对,芒罗先生,但是我不会质疑我父亲的判断力。" 芒罗取下眼镜极不情愿地说:"那就这样吧。我还要汇报一下,"他继续说道:"我已经和您叔叔雨果·蒙克里夫通过信,他对你目前的情形也很清楚。他表示愿意从您的手里接管这两处地产以及还款的责任,并承担与交接相关的法律费用。" "您代表我的叔叔么?"尼克问。 "不,我不代表他。"芒罗断然否认道,"我曾劝过您父亲不要抵押这些地产,或者不要全部抵押。事实上我告诉他在您不知情或未准许的情况下进行这些交易是违背法律精神的,虽然也许并没有违背法律条文。"芒罗咳了咳道:"他根本不听我的,事实上他请了别的律师为他代理。""如果是这样的话,芒罗先生,我能否请您为我代理呢?" "您能这么问我备感荣幸,尼古拉斯爵士。我保证我们公司会为能继续为蒙克里夫家族服务感到骄傲的。" "考虑到我的情况,芒罗先生,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芒罗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因为考虑到您可能需要我的建议,我已经为您进行了一系列的咨询。"尼克微笑着看着老律师把眼镜放回鼻尖,"据我的调查,博尔顿的房子目前的价值大约在300万英镑左右。我兄弟是一位地区律师,他告诉我您的叔叔雨果最近向市政厅咨询过对邓勃朗斯宅邸进行开发是否可以得到建筑许可,虽然我认为您的祖父希望您最终能把这处地产交给苏格兰国民托管组织。" "是的,他曾多次向我提起过,"尼克说,"我在当时的日记里记录过。" "但那也无法阻止您的叔叔继续他的计划。我的一位堂兄在一个地区地产机构里工作,我向他询问了市政委员会对这样的规划申请的态度。他告诉我,根据1997年当地政府法案中有关规划的最新规定,对该地产的任何建筑部分,包括房屋、谷仓、外屋及马厩在内的开发都是可以得到许可的。他告诉我这些加起来有15英亩,还说市政委员会正在寻找可以用于修建平价住房或养老院的地皮,甚至开旅馆的申请他们也会考虑。"芒罗取下了眼镜,"读一读市政委员会的规划委员会的会议记录就能找到这些信息,那些记录每月的最后一天都会存入地区图书馆里。" "您的堂兄能给那个地产估个价格么?"尼克问道。 "非正式的,不过他说目前类似的地产目前的价格大约是50200英镑一英亩。" "那么这处地产的价值大约是300万英镑。"尼克说。 "如果把12000英亩的非建筑用地考虑进来,我怀疑可能接近450万。但是,只要你叔叔雨果掺和进来就有但是,您别忘了这里和伦敦的地产目前都是负债资产。抵押贷款每季度要还一次。"尼克估计他还要打开一个文件,果然不出所料,"博尔顿的房子的开销包括不动产税、服务税和抵押贷款,每月约为3400英镑,而邓勃朗斯的房子每月开销为2900英镑。两处的开销总计每年约75000英镑。我有义务警告您,尼古拉斯爵士,这些费用如果拖欠超过三个月的时间,相关抵押公司将有权立刻将其拍卖。一旦出现那样的情况,他们会发现您的叔叔正等着买下他们呢。" "我得告诉您,芒罗先生,我目前在监狱图书馆当管理员的收入是每周12英镑。" "是么?"芒罗说,一边做着笔记,"这样一笔钱可以抵消75000英镑里的很大一部分了。"他的话语里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幽默。 "也许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应该向您另外一位堂兄求助?"尼克忍住笑建议道。 "很可惜不能,"芒罗回答道,"不过我姐姐的丈夫是苏格兰皇家银行一个分行的经理,他向我保证说如果您愿意用这两处地产向银行再次贷款的话,应付这些费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您为我想得真周到,"尼克说,"我真的很感激。" "我必须承认,"芒罗说,"你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不能记录下来的。虽然我十分崇拜,也很喜欢您的祖父,也很乐意为您父亲做代理,但如果换作您的叔叔雨果,我就不那么有信心了。他是一个……"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了,"请进。"芒罗说。 帕思科探出头来,"抱歉打扰你们了,芒罗先生。但再过几分钟我们就得离开了,不然会赶不上去伦敦的火车的。" "谢谢,"芒罗说,"我很快就完。"等到帕思科关上门他才说:"虽然我们相识不久,恐怕您必须得完全信任我才行,尼古拉斯爵士。"芒罗把几份文件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我必须请您签署这些文件,尽管您已经没有时间来考虑里边的细节了。但是如果要我继续为您服务,等到您……" "刑满释放。"尼克说。 "没错,尼古拉斯爵士。"律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递给他的客户。 "我也有一份文件需要您为我作证。"尼克说道,他从衣服内袋里取出几页带横线的监狱用纸递给他的律师。 27 《真诚无比重要》在布莱顿的皇家剧院上演的那天晚上,劳伦斯·达文波特出来谢了三次幕。他对同台谢幕的其余演出人员熟视无睹。 在彩排的时候他已经打电话给他的姐姐,邀请她在演出结束后和他共进晚餐。 "情况怎么样?"萨拉问他。 "还好,"他回答说,"不过我不是为这个要你来的。我要和你谈的决定会对你,事实上对全家都造成影响。" 放下电话时他更加坚定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决定要勇敢地面对斯宾塞·克雷格,不论这么做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他知道没有萨拉的帮助他一个人是无法做到的,尤其是考虑到萨拉和克雷格曾经有过的那段关系。 排练十分辛苦,演出的时候你不能忘词,也不能在错误的时间登台。达文波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怎么可能和常在西区演出的演员同台演出的。但是幕布掀开,满剧院坐着的都是贝尔福德医生迷,他们专注地听劳伦斯的每一句话,他最不好笑的的话也能让他们捧腹,一举一动都能赢得他们的掌声。 开幕前萨拉来到他的化妆间祝他好运的时候,他对她说晚餐时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她觉得他看起来苍白而疲倦,不过以为是因为第一次登台太过紧张的缘故。 "演出结束后见,"她说,"祝你成功!" 幕布终于降下时,达文波特明白他做不了他想做的事情了。他觉得他又找回了自己的位置,试图说服自己说他得考虑其他人,尤其是他姐姐的感受。毕竟,为什么要因为斯宾塞·克雷格而断送她的事业呢? 达文波特回到化妆间发现里面挤满了前来祝贺的朋友和崇拜者,这是每次演出成功的第一个迹象。他沉浸在排山倒海的赞美之中,竭力把关于丹尼·卡特莱特的一切抛诸脑后。毕竟,对一个东区的暴徒来说,监狱也许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萨拉坐在房间的一角为她弟弟的成功感到高兴,一边又想知道到底他要和她谈的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刚过12点帕思科打开牢门,尼克惊讶地发现丹尼还没有睡着。虽然经过一天的折腾和舟车劳顿他已经很累了,但还是很高兴能有一个人和他分享他的新闻。 丹尼专心地听完了苏格兰发生的所有一切。大块头一直面朝墙壁,默不作声。 "你会比我更好地运用芒罗的能力的,"尼克说,"首先,我怀疑你根本不会允许我叔叔偷走所有那些钱。"他正打算谈他与律师见面的细节时突然停了下来问道:"你看起来那么高兴是为什么?" 丹尼从床上爬了下来,用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盒磁带来。他把磁带放进录放机里,按下了"播放"按钮。 "你叫什么?"一个带有格拉斯哥口音的粗嗓子问道。 "托比,托比·莫迪默。"另一个声音回答道,这个声音显然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变得响亮一些。 "你怎么进来的?" "藏毒。" "A级?" "最糟的,海洛因。我过去每天需要两次。" "那你一定很高兴能参加戒毒咯?"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托比说。 "昨天你跟我说的是怎么回事?你要我相信你么?" "是真的,没有一句假话,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为什么会退出戒毒计划的。我看到我的朋友杀人,本来应该告诉警察的。" "那为什么没说呢?" "因为斯宾塞让我闭上嘴。" "斯宾塞?" "我的朋友,斯宾塞·克雷格,他是一名律师。" "一名律师杀了他从来不认识的一个人,不可能吧!" "我打赌警察也是这么想的。" "是的,他们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们只需要在一个东区小子和一位有三名不在场证人的律师之间做选择。"磁带安静了一段,然后同一个声音说:"但是我在场。" "那实际上的情况是怎样的?" "那天是杰拉尔德的30岁生日,我们都有点喝多了。正在这个时候他们三个人走了进来。" "三个人?"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孩,问题出在那个女孩身上。" "那个女孩挑起的争斗?" "不,不,斯宾塞一看到那个女孩就喜欢上她了,但是她不感兴趣,这让他恼羞成怒。" "于是她的男友挑起了争斗?" "不,那个女孩明确地表示她要离开,于是他们从后门溜了出去。" "到了一条巷子里?" "你怎么知道的?"那个声音十分诧异。 "你昨天告诉我的。"大块头赶紧弥补他的失误。 "哦,是的。"另一个声音沉默了很久,"他们一离开斯宾塞和杰拉尔德马上就绕到后面去了,于是洛瑞和我也跑出去凑热闹,然后事态失去了控制。" "是谁的责任?" "斯宾塞和杰拉尔德。他们想和那两个人打一架,以为我们会帮忙。但是我当时神情恍惚,洛瑞又从来不参与这类事情的。" "洛瑞?" "洛瑞·达文波特。" "肥皂剧明星?"大块头故作惊讶地问道。 "是的。但是我们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打架。" "所以事情是你朋友斯宾塞挑起来的?" "是的,他一直为自己是个拳击手还曾经得过蓝夹克而沾沾自喜,可是和那两个人相比,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结果斯宾塞掏出了一把刀。" "斯宾塞有一把刀?" "是的,他去巷子之前从酒吧拿的。我记得他当时说,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以前见过那两个男人和女孩么?" "没有,但是他还对那个女孩抱有幻想,直到卡特莱特把他打倒在地。这使得斯宾塞大为光火,就用刀刺了他的腿部。" "但是他没有杀死他么?" "没有,只是用刀刺他的腿部。卡特莱特处理伤口的时候,斯宾塞把刀刺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胸膛。"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才又说,"他杀死了他。" "你打电话叫警察了?" "没有,斯宾塞后来可能打了,但是他让我们三个回家。他说不论谁问我们都要说我们一直没有离开酒吧,什么也没有看见。" "有人来问你们么?" "警察第二天上午到了我家,但是我没让他们进来。和警察相比,我想我更怕克雷格。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负责调查的警探已经确信他们捉对了人。" 磁带又转了几秒,莫迪默的声音补充道:"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我每天都会想起那个小伙子。我已经警告过斯宾塞,只要我身体恢复得足够好能作证了……"磁带到头了。 "太棒了。"尼克说,但是大块头只是嘟哝了一声。他只是按照丹尼写给他的稿子去问的,丹尼把上诉时瑞德梅恩先生所需要的信息都写了进去。 "我还要想办法把磁带交给瑞德梅恩先生才行。"丹尼把磁带从录放机里取了出来放回枕头下。 "那应该不是太难,"尼克说,"把磁带塞进信封,在信封上写上'法律文件'就没人敢打开它了,除非他们确定律师和囚犯之前有直接的现金和毒品交易,但是没有律师会蠢到冒这种险的。" "除非那个囚犯有一位看守内应,"大块头说,"而这位内应又恰好发现了那盒磁带。"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丹尼说,"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别忘了莫迪默,"大块头终于决定要坐起来了,"他可不一定能保守秘密,尤其在他要来上一针的时候。" "那我该怎么处理这盒磁带呢?"丹尼问,"没有它我的上诉赢不了。" "不要冒险邮寄。"大块头说,"和瑞德梅恩先生约一下,当面交给他。因为你们可知道昨天谁恰好见过他的律师了?" 尼克和丹尼没有吭声,静静地等着大块头回答自己的问题。 "那个狗日的里奇。"他最终说道。 "也许是巧合。"尼克说。 "要是那位律师恰好是斯宾塞·克雷格那可就不是巧合了。" "你怎么那么肯定是斯宾塞·克雷格?"丹尼问,双手紧张地抓住了他的床沿轨道。 "看守们经常进进出出来和护士聊天,而我恰好负责为他们端茶送水。" "如果那盒磁带被一个受贿的警卫发现了,"尼克说,"不用说也知道它最终会被送到谁的桌上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丹尼绝望地问。 "确保它会被送到他的桌上。" "你是要预定法律咨询么?" "不完全是。" "来寻求法律建议的?" "不完全是。" "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斯宾塞·克雷格问道。 "我是来求助的,但是不是合法的求助。" "我看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弄到一大批葡萄酒,可是碰到了一个难题。" "一个难题?" "他们要回扣。" "多少?" "10000英镑。" "我需要几天的时间考虑考虑。" "我明白,克雷格先生,不过不要拖太久,因为还有别人对此有兴趣。最近他们希望我能回答一些问题。"邓洛普·阿姆斯酒吧的老板停了一会儿才补充道,"我答应在5月31日之前告诉他们。" 他们惊讶地听到了锁眼里钥匙转动的声音,因为离放风还有四个小时。 牢房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哈根。"牢房搜查,"他说,"你们三个都到走道上去。" 尼克、丹尼和大块头走到了楼梯平台上,更惊讶地发现哈根走进牢房把门关上了。警卫搜查牢房并不稀奇,那是经常发生的事。他们总是要提防毒品、饮料、小刀、甚至枪之类的东西。但是过去搜查的时候总有三名警卫在场,而且牢房门总是敞开的,这样囚犯就不能抱怨自己是被栽赃的。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哈根从里面走了出来。"好了,伙计们,"他说,"你们没问题。" 丹尼惊讶地在图书馆看到了里奇,因为他从来就没来借过书,也许他想看报。他在书架上翻来翻去,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我能帮你么?"丹尼硬着头皮问道。 "我要最新版的《法制评论》。" "你运气真好,"丹尼说,"我们本来只有过刊,几天前有人捐了几本来,里面就有最新的《法制评论》。" "那就把它给我吧!"里奇说。 丹尼走到法律书籍区,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厚厚的皮包边书,把它拿到柜台上。"姓名和编号?" "我没必要告诉你这些。" "如果你要把书带出去就必须告诉我你的名字,否则我没办法填借阅卡。" "里奇,6241。"他气愤地说道。 丹尼填好了一张信的借阅卡,他希望里奇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在颤抖。"在底下签名。" 里奇在丹尼手指的地方画了个叉。 "你必须在三天内归还这本书。"丹尼解释道。 "你以为你是谁,警官么?我想还的时候就还。" 丹尼看着里奇抓起书走出图书馆没有再说话。他有些疑惑。如果里奇连名都不会签…… 28 克雷格把车停在了探访者停车区,离探视托比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警告过杰拉尔德进贝尔马什监狱和出来一样难。要像小老鼠一样跳过没完没了的铁栅栏门,经过一遍又一遍地查验证件和搜身,那还只是在你到达探视区之前的事情。 克雷格和杰拉尔德在办公桌前报了自己的名字以后得到了一片有编号的钥匙,让他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包括手表、戒指、项链以及任何纸币和零钱锁进一个柜子里。如果他们要在小卖部给囚犯买点东西的话,就必须用相应的钱去换标有1英镑、50便士、20便士、10便士的塑料代币,这样现金就不会被带进去给囚犯了。每一位探视者的名字都是分别被叫到的,获准进入安全区之前他们还要被进一步搜身,这次有一条嗅探犬协助警官搜查。 "1号和2号。"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说。 克雷格和佩恩坐在等候室的角落,分别拿着唯一的一本《监狱新闻》和《锁与钥匙》打发时间,等着叫号。 "17和18号。"约摸40分钟后扩音器里叫道。 克雷格和杰拉尔德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另一组栅栏门,接受更加严格的安全检查,然后才获准进入探视区。他们被告知他们的座位在G行,号码分别是11和12。 克雷格在固定在地上的一把绿色椅子上坐了下来,而佩恩则去小卖部用监狱的代币换来三杯茶和几块玛氏棒。他走到克雷格身边,把盘子放在同样也固定在地上的桌子上,然后在另一个固定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我们还要等多长时间?"他问。 "还有一会儿,我想。"克雷格说,"囚犯们只能一个一个地进来,对他们的搜查比对我们要严格得多,我猜。" "不要四处张望,"贝丝低声说道,"克雷格和佩恩正坐在你身后三四排座位的地方,他们一定是来看什么人的。" 丹尼开始发抖,但是还是控制住了没有四周张望。"一定是莫迪默,"他说,"但是他们来晚了。" "什么事来晚了?"贝丝问。 丹尼拉起她的手,"现在我还不能说太多,但是下次你见到亚历克斯时他会告诉你的。" "你叫他亚斯克斯了,对么?"贝丝笑着说,"你们俩的交情已经到了直呼其名的程度了?" 丹尼笑了,"只是背着他这么叫。" "你真是个懦夫,"贝丝说,"瑞德梅恩先生总是叫你丹尼,他还告诉我说很高兴看到你定期剃胡须,还把头发蓄长了。他说这些在上诉的时候都会起作用的。" "汽修店情况怎样了?"丹尼换了个话题。 "爸爸的反应有些迟钝了,"贝丝说,"我希望我能劝他戒烟。他不停地咳嗽,但是在这一点上不论妈妈和我说什么他都不肯听。" "那么他让谁当经理了?" "特芮佛·萨特。" "特芮佛·萨特?他连一个蛾螺都管不好。" "可是似乎没别人想干这个。"贝丝说。 "那么你就得多留意账本。"丹尼说。 "为什么?你觉得特芮佛会贪小便宜?" "不,只是因为他连加法都不会做。" "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贝丝说,"爸爸从来不信任我,而且坦白说我忙自己的工作已经够呛了。" "托马斯先生拼命支使你,对么?"丹尼笑着问。 贝丝也笑了,"托马斯先生是一位很好的老板,你是知道的。别忘了在审讯期间他对我有多好的,而且他刚给我加了工资。" "他是个不错的家伙,我对此毫无疑问。"丹尼说,"但是·……" "不错的家伙?"贝丝笑道。 "都怪尼克。"丹尼下意识地用手捋了捋头发。 "你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贝丝说,"等到出狱的时候,你会跟老朋友们格格不入的。" "但是你知道的,"尼克没有理会她的评论,继续说道,"托马斯先生喜欢你。" "你一定是开玩笑的,"贝丝说,"他的行为一直是很绅士的。" "那也阻止不了他喜欢你。" "这样重重保护的地方谁能把毒品带进来呢?"佩恩抬起头来看了看头顶的监控摄像头和楼厅里通过双筒望远镜对他们虎视眈眈的警卫。 "携毒的方式越来越先进,"克雷格说,"小孩的尿片、假发、有些人还把毒品装在避孕套然后塞在屁眼里,因为他们知道许多警卫不太喜欢检查那个部位。还有的人把毒品吞进肚子里,简直是不要命了。" "如果那些袋子在他们体内破裂了呢?" "他们会死得很惨。我曾经有过这样一位委托人,他把一小袋海洛因塞在喉咙眼里,回到牢房以后再把它咳出来。也许你认为这样太冒险了。不过想想他们在里面一个星期的收入才12英镑,而这么一小包东西就能卖500英镑,他们显然认为值得冒险。我们之所以要经过这么严格的检查和托比进来是同一个原因。" "如果托比再磨蹭,他还没出现我们就要没时间了。"佩恩说着低头看了看一杯已经放凉了的茶。 "很抱歉打扰了,先生。"克雷格身旁的一位警卫说,"莫迪默恐怕是病了,今天下午来不了了。" "该死的没脑子,"克雷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至少应该让我们知道。" "回囚室!马上回自己的牢房去,我是说马上!"一个声音吼道。一时间哨声四起,扩音器狂叫,警卫出现在每一条走道上,开始把四处游荡的囚犯赶回他们的牢房去。 "但是我还要去读书小组报到啊。"牢门砰地一声关上,差点撞上丹尼的鼻子,他不满地抗议道。 "今天不必了,丹尼小子。"大块头点燃了一根香烟。 "到底是为什么?"尼克问。 "有很多种可能。"大块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答道。 "比如什么?"丹尼问道。 "可能在另外一边发生了斗殴,看守怕事态蔓延。也许是有人袭警,老天保佑那个家伙。或者毒品交易被捉住了,还可能是某个囚犯纵火烧牢房。我猜,"大块头吐出一大团烟雾之后才继续道,"是有人死了,自杀。"他把烟灰弹到了地上,"你们可以有你们的选择,因为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至少24个小时后才会放我们出去,直到把事情处理好为止。" 大块头的猜测最后被证明是对的:27个小时后他们才听到锁眼里钥匙转动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尼克问开门的警卫。 "不知道。"警卫照例回答道。 "有人自杀了。"旁边牢房里传来一个声音。 "可怜的家伙,一定是发现这是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唯一办法了。" "是我们认识的人么?"另一个人问道。 "一个瘾君子,"另一个声音说,"才来几个星期而已。" 杰拉尔德·佩恩向内殿律师学院的门房打听怎么去斯宾塞·克雷格先生的房间。 "广场最里面,房号是6号。"门房回答说,"他的办公室在顶楼。" 佩恩匆匆的穿过广场,严格地遵照公示牌上的指示,勿踏草坪,沿着小路往里走。他接到克雷格的电话就立刻离开了他位于梅菲尔区的办公室。克雷格在电话里对他说:"如果你能在4点左右来我这里,就不用再夜不成眠了。" "是佩恩先生吗?"顶楼等在外面的年轻女士问道,"我是克雷格先生的秘书。他刚打电话来说他已经离开老贝利,再过几分钟就过来了。也许您愿意在办公室里等他?"她领着佩恩进了走廊,然后打开了一扇门请他进去。 "您要一杯茶,或者咖啡么?" "不,谢谢。"佩恩从窗口向广场上望去。 她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佩恩对着克雷格的桌子坐下来。克雷格的桌子几乎是光秃秃的,好像没有人在那里工作似的。没有照片,没有花,没有备忘录,只有一块巨大的吸水纸板、一个磁带录音机和一只鼓鼓的没拆的大信封,信是给克雷格先生的,标记了"私人信件"。 几分钟后克雷格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办公室,身后紧跟着他的秘书。佩恩起身和他握手,好像他是一名客户而不是老朋友似的。 "请坐,老伙计,"克雷格说,"卢赛尔小姐,请让我们单独相处一会儿,别让任何人打扰,行么?" "当然,克雷格先生。"她回答道,然后就离开了,顺便带上了门。 "我猜这就是那个东西,对么?"佩恩指着克雷格桌上的信封问。 "我们来看看就知道了,"克雷格说,"我在法院的时候寄来的。"他撕开信封把里面的东西倒到了吸水纸板上,是一盒磁带。 "你怎么弄到的?"佩恩问。 "最好别问,"克雷格说,"这么说吧,我在底层有一些朋友。"他笑着拿起磁带放进了录音机,"让我们来听听托比急于和世界分享的到底是些什么内容。"他按下了播放键,靠回椅子里,佩恩则急切地坐到了椅子边上,肘部撑在桌面上。过了几秒之后他们才听到有人讲话。 "我不知道会是你们中的哪一个在听这盒磁带。"克雷格没能马上分辨出说话的是谁。"可能是劳伦斯·达文波特,不过那不太可能。杰拉尔德·佩恩很有可能。"佩恩浑身打了个冷战。"但我认为最有可能的是斯宾塞·克雷格。"克雷格面无表情,"不论是谁,哪怕要耗上我下半辈子所有的时间,我都要确保你们为伯尼·威尔逊的死,更不用提我本人所遭受的非法监禁而去坐牢。如果你们还想染指你们真正想得到的那盒磁带,我可以告诉你们,它被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除非你们自己也被关进来,否则你们是不可能找到它的。" 29 几个月来丹尼第一次在全身镜前打量自己,对于自己的反应他感到十分惊讶。尼克的影响一定比他自己意识到的还要深,因为他忽然不安地感觉到自己穿着品牌牛仔裤和西汉姆队T恤出现在皇家法庭似乎不太合适。他已经开始后悔没有听尼克的话,穿他的正装以及衬衫和领带,那样才符合这样庄重的场合(尼克的话),因为他们两人身材的差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两个词尼克不用查词典也能运用自如了)。 丹尼在被告席就坐,等待着三位法官的到来。他早上7点就坐着一辆白色的囚车从贝尔马什过来了,同车的另外12名犯人也都是那天要出庭上诉的。到了以后他被关在一间牢房里等待,这让他有了时间来思考,不过这倒不是说他会有机会在法庭上发言。瑞德梅恩先生已经仔仔细细地把上诉庭议的全部程序告诉他了,还说这跟原审时的情形很不一样。 三位法官将仔细审查原审时的证据以及原审的记录,并且确认有法官和陪审团之前没有见过的新的证据出现他们才有可能考虑推翻原审判决。 亚历克斯·瑞德梅恩听过磁带后马上觉得有信心让法官们对原判产生疑问,虽然他不打算过费太多口舌解释为什么托比·莫迪默不能出庭作证。 过了好一会儿丹尼牢房的门才被打开,亚历克斯走了进来。在他们最后一次谈话后,他坚持让丹尼叫他的受洗名字。虽然他的律师一直都以平等的态度对待他,但是丹尼对此还是觉得不妥。亚历克斯把新的证据细细地过了一遍。尽管莫迪默自杀了,但磁带仍然在他们手里,亚历克斯称之为他们的王牌。 "您应该避免使用俚语,瑞德梅恩先生。"丹尼笑着说。 亚历克斯也笑了:"再过一年你都能自己为自己辩护了。" "但愿我不必那样做。" 丹尼抬头朝贝丝和她母亲所坐的方向望去,发现公众席里已经坐满了弓区的好心市民,他们都相信那天晚些时候他一定会被释放。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贝丝的父亲没有来。 丹尼还不知道的是皇家法庭外的人行道上还有更多的人在那里唱着歌举着请愿牌要求法庭释放他。他朝下方看去,有一个来自《贝斯纳绿地和弓区报》的年轻人正坐在那里,摊开了笔记本,掏出了笔。他会给明天的报纸写独家新闻么?光凭磁带也许是不够的,亚历克斯已经警告过丹尼,但是一旦在法庭公开播放,它的内容将出现在全国的报纸上,之后…… 丹尼不再是独自一人了,亚历克斯、尼克、大块头,当然还有贝丝无疑就是这支小小的军队里的将军。亚历克斯也坦言如果能再有一位证人来佐证莫迪默的证词就更好了。如果托比·莫迪默愿意忏悔,保不准杰拉尔德·佩恩或者劳伦斯·达文波特经过两年良心的煎熬也会想要出来纠正以前的谎言呢? "您为什么不去见见他们呢?"丹尼曾经问过,"他们也许会听您的。" 亚历克斯告诉他这么做是不可能的,而且即使在社交场合无意中碰到他们中的一个,他也有可能被迫退出此案或者由于不称职而面临起诉。 "您不能派个你的人去掌握我们需要的证据么,像大块头那样?" "不能,"亚历克斯坚决地回答说,"只要那样的行为可以追溯到我这里,你就得另外请一位律师,而我则要另找一份工作了。" "那个酒吧老板呢?"丹尼问。 亚历克斯告诉他,他们已经调查过了酒吧老板里格·杰克逊,没发现他有什么前科。 "然后?" "什么都没有,"亚历克斯说,"在过去的五年中他因为销赃两次被抓,但由于警方证据不足两次都不了了之了。" "贝丝呢?"丹尼问,"他们会让她第二次出庭作证么?" "不会,"亚历克斯答道,"法官们会阅读她的证词和整个原判的记录,他们对重复的程序不感兴趣。"他还警告丹尼说在原判法官的总结中也没能找到足够证明存在偏见的证据,所以也无法请求重审。"事实上,一切都要靠那盒磁带了。" "大块头呢?" 亚历克斯告诉他,他不是没考虑过让阿尔伯特·克莱恩作证,但是最后觉得这样做弊大于利。 "可他是一位忠诚的朋友。"丹尼说。 "他有犯罪记录。" 时钟敲响10点,三位法官走进了法庭。法庭里的官员全体起立,向他们行礼然后等他们入座。在丹尼眼里,即将决定他下半辈子命运的这两男一女的形象显得有些模糊。他们头上戴着短假发,日常的服装也掩盖在了他们的黑长袍之下。 亚历克斯·瑞德梅恩把一份文件放在了面前的桌上。他对丹尼解释过,因为按规定上诉时控方律师无须出庭,所以律师席上只有他一个人。御用大律师阿诺德·皮尔森先生不来丹尼也不会想他。 法庭一切就绪后,高级法官布朗爵士请瑞德梅恩先生开始总结陈词。 亚历克斯首先向法庭重申了本案的背景,试图再次在法官们心中投下怀疑的种子,可是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显然不太成功。事实上布朗法官不止一次地打断他的话,强调说他们三位已经研究过了原审的记录无须重复,只问他本案是否有新的证据需要提交。 一个小时后,亚历克斯终于放弃了:"放心好了,法官大人,我的确有很重要的新证据要提交你们考虑。" "请放心,瑞德梅恩先生,我们都等着呢。"布朗法官回答道。 亚历克斯稳了稳神,翻过一页。"大人们,我有一个磁带,希望你们慎重考虑里边的内容。这是与一位叫托比·莫迪默的先生的一段对话,他是案发当晚在邓洛普酒吧的火枪手成员之一,因为身体不适原审时他没有出席。"亚历克斯拿出磁带把它放进他面前桌上的盒式录音机里时丹尼屏住了呼吸。亚历克斯正要按下播放键,布朗法官探出身来说:"请稍等,瑞德梅恩先生。" 三位法官私下低语时丹尼全身哆嗦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布朗法官问了一个亚历克斯意料之中的问题。 "莫迪默先生本人会出庭么?"他问。 "不,大人,但是这盒磁带会……" "他为什么不能出庭?他的身体还没恢复么?" "很不幸,大人,他不久前去世了。" "我能问问他的死因么?" 亚历克斯心中暗骂。他知道布朗法官时完全了解莫迪默不能出庭的原因的,这么问只是为了确保记录没有遗漏。"他是自杀的,大人,服用了过量的海洛因之后。" "他是一个记录在案的海洛因成瘾者么?"布朗法官毫不留情面地追问道。 "是的,大人,但幸运的是这盒磁带是在他病情好转的情况下录的。" "那么一定会有一名医生来向我们证实这一点咯?" "很不幸没有,大人。" "那是不是说,录制这盒磁带的时候没有医生在场?" "是的,大人。" "我明白了。那么磁带是在什么地方录的呢?" "在贝尔马什监狱,大人。" "你当时在场么?" "不,大人。" "也许能有一位监狱的警官来证实磁带录制时的情形?" "没有,大人。" "那么我很好奇,瑞德梅恩先生,当时到底有什么人在场呢?" "一位叫做阿尔伯特·克莱恩的先生。" "他不是医生也不是监狱里的工作人员,那他是什么身份呢?" "他是一位囚犯。" "是吗?那么我必须要问了,瑞德梅恩先生,你是否能提供证据证明这盒磁带不是在莫迪默先生受到威逼恐吓的情况下录制的?" 亚历克斯犹豫了:"不能,大人。不过我相信只要您听磁带的内容就能对莫迪默先生当时的精神状态做出您的判断了。" "但是我们又如何能肯定克莱恩先生没有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呢?事实上,也许他的存在本身就能让莫迪默产生如同对神一样的畏惧感。" "就像我刚才说的,大人,您听一听磁带就能更好地给出您的意见了。" "请允许我和我的同事商讨一下,瑞德梅恩先生。" 三位法官再次低声交谈起来。 不一会儿,布朗法官就转过身来对着辩方律师说道:"我们一致认为不能允许你播放磁带,因为显然它是无法为法庭所接受的。" "但是大人,我是否能参考最近欧盟委员会一位警……" "我法庭的法律不是由欧洲的警察制定的,"布朗法官说着,又很快纠正道,"我们国家的法律。我要警告你,如果这盒磁带的内容被公之于众,我将被迫将此案提交皇家检察院。" 媒体席上唯一的记者放下了他的钢笔。他本以为虽然三位法官不感兴趣,但听证会后瑞德梅恩先生一定会把磁带交给他,或许他就能知道他的读者是否会感兴趣了。现在看来不可能了。按照法官的命令,报纸哪怕只是刊登了磁带里的一个词,就会被视为对于法庭的藐视。对这样的事,再牛的编辑也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亚历克斯胡乱地翻了翻面前的纸,但是他明白此刻他已经无法说动布朗法官了。 "请继续提交公断吧,瑞德梅恩先生。"法官好心地提醒他。 亚历克斯不服气地继续谈论他的那个新的证据,可是无论他怎么说,布朗法官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等到他终于坐下来时,他心中暗暗地责骂自己。他应该在上诉前一天把磁带交给媒体的,这样法官就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个证物了。但是看起来布朗法官是一个相当老练的家伙,连播放磁带的机会都没给他。 他的父亲后来指出,只要法官们听了磁带上的一句话,他们就别无选择,只能听完所有的内容了。可是别说一句话,他们一个词都没有听到。 12点37分三位法官退庭了,然后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判决,驳回了上诉。布朗法官说"驳回"时亚历克斯垂下了头。 他朝丹尼望去,这个他已经确信是无辜的人将要在监狱里度过接下来的20年了。 30 劳伦斯·达文波特出现在拥挤的舞厅的楼梯上时,有几位客人已经在喝他们的第三或四杯香槟了。他一直等到确信所有的人都转过来朝他这边的时候才从最顶上一层的楼梯往下走,零零星星的掌声响起来,他微笑着挥了挥手作为回应。有人塞了一杯香槟给他,说:"你真棒,亲爱的。" 首场演出的帷幕落下的时候观众都会为全体演员起立鼓掌良久,但是对于剧院的常客来说是不足为奇的,因为这是他们的惯例。毕竟,座位的前面八排坐的都是演员们的家人朋友和代理人,接下来的六排则是凭招待券入场的或是奉迎拍马之辈。只有经验老道的批评家才不会在帷幕落下的时候起身,除非他们急着离开,好赶在第二天早上报纸付印前发稿。 达文波特慢慢地扫视着周围,他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姐姐萨拉的身上。萨拉正和他的经纪人吉布森·格雷厄姆聊着。 "你觉得评论界会有怎样的反应?"萨拉问洛瑞的经纪人。 "他们会嗤之以鼻,"吉布森吐出一口烟说道,"每次有肥皂剧明星在西区亮相他们都这样。但是预售门票的收入已经达到了30万英镑,演出时间才14个星期,我们不用怕别人的评论。重要的是观众,萨拉,不是评论家。" "洛瑞还有其他的活可接么?" "暂时还没有,"吉布森承认道,"但是我相信今晚以后会有很多人来询问档期的。" "洛瑞,干得好!"看到她的弟弟向他们走过来萨拉说道。 "大获全胜!"吉布森举起杯补充道。 "你真的这么认为?"达文波特问。 "哦,是的,"萨拉说,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弟弟的不安,"不论如何,吉布森告诉我你整个演出期间的票几乎都被预定了。" "的确,不过我还是很担心媒体的评论,"达文波特说,"长期以来,他们对我就不怎么样。" "别管他们,"吉布森说,"他们说什么不重要,这个戏会卖座的。" 达文波特在房间里寻找下一个谈话的对象。他的目光落在了斯宾塞·克雷格和杰拉尔德·佩恩的身上,他们正在远处的角落里谈兴正浓。 "看起来我们的小小投资还是能赚钱的,"克雷格说,"能赚两倍。" "两倍?"佩恩问。 "得到在西区亮相的机会后洛瑞马上就闭嘴了,而且他得到了30万英镑的预付款,我们的钱一定能收回来,甚至还可能小有赢利。现在卡特莱特输掉了官司,我们至少可以过20年的安稳日子了。"克雷格又笑着补充道。 "我还是担心那盒磁带,"佩恩说,"如果没有它我也许能更放心一些。" "它已经无关紧要了。"克雷格说。 "可是如果它落到了媒体的手里呢?"佩恩说。 "他们不敢靠近它的。" "但还是难保它不在互联网上出现,那样对我们来说还是一样有害的。" "你这是杞人忧天。" "我每天晚上都想着它,"佩恩说,"每天早上醒来就担心我的照片会不会出现在报纸头版上。" "要出现也不会是你的照片,"发现达文波特出现在他们身边克雷格说道,"祝贺你,洛瑞。你做得非常漂亮。" "我的经纪人告诉我说你们两个都为演出投资了。"达文波特说。 "千真万确,"克雷格说,"什么人能成功我们一眼就看出来了。事实上我们打算把一部分收益用于火枪手的年度狂欢。" 两个年轻人走到达文波特面前对他大加恭维,达文波特忘乎所以了,克雷格借机走开了。 环视房间一周,他瞥见了萨拉。她正在和一个身材矮胖、吸着烟的秃顶男人说话。她比他记忆中的更加美丽。他想知道那个吧嗒着香烟的家伙是不是她的新伙伴。等她的目光转向他这边来时,他朝她微笑,但她没有回应,也许她没有看到他。在他看来她一直都比洛瑞好看,在他们的第一夜以后……他朝她走了过去。很快他就会知道洛瑞是否已经向她吐露了那个秘密。 "你好,斯宾塞。"她说,克雷格俯身亲了亲她的双颊。"吉布森,"萨拉说,"这位是斯宾塞·克雷格,洛瑞上大学时就认识的老朋友。斯宾塞,这是吉布森·格雷厄姆,洛瑞的经纪人。" "你投资了这次演出,对么?"吉布森说。 "一小笔钱。"克雷格承认道。 "我从来没想到你会是一个天使。"萨拉说。 "我一直都支持洛瑞的,"克雷格说,"而且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他会成为明星的。" "你自己也差不多成明星了。"萨拉微笑着说。 "那我可就要问了,"克雷格说,"如果你真那么想,为什么从来不找我做辩护律师呢?" "我不和罪犯打交道。" "但愿那不会阻止你和我找个时间共进晚餐,因为我想……" "最新的报纸来了。"吉布森插话进来,"抱歉,我得去看看我们只是叫座还是叫座又叫好。" 吉布森·格雷厄姆飞快地穿过舞厅,一路不断地撞到愚蠢地挡住他去路的人。他抓起一份《每日电讯》,翻到评论版。看到头条写着"奥斯卡·王尔德仍然在西区"时他笑了,但读到第二段时他的微笑消失了,他皱起了眉头: 劳伦斯·达文波特这次扮演的是杰克,他的表现平平,不过这似乎并不重要,因为观众里有很多是贝尔福德医生的粉丝。相比之下,扮演格温多林·费尔法克斯的伊芙·贝斯特从一登场就熠熠生辉…… 吉布森朝达文波特看去,很高兴看到他正和一位已经息演了一段时间的演员讲话。 31 等他们赶到他的牢房时,一切已经面目全非了。桌子被摔成了碎片,垫子被扯开了,床单也撕碎了,墙上的小钢镜也变形了。哈根拖开门时,丹尼正想把洗脸盆连根拔起。三名警卫冲向他,而他却一拳挥向了哈根。这一拳如果打中了,哪怕是一位次重量级的冠军也得趴下,不过哈根闪避得十分及时。第二名警卫抓住了丹尼的手臂,第三名则猛踢他的膝后窝,把他摁住,这就给了哈根足够的时间缓过劲来铐住他的手脚。 他们把他从他的牢房拖了出来,一路磕磕碰碰地拖下铁楼梯,一刻也没停歇,直到他们来到通往隔离单元的紫色走道口。他们来到一个没有编号的牢房门前,哈根把门打开,其余两位警卫把他扔了进去。 丹尼在冰冷的石地板上躺了很久。如果牢房里有镜子的话,他可以好好地欣赏欣赏他的熊猫眼以及遍布全身各式各样的淤伤了。他不在乎。如果你已经没有了希望,而且还有20年的时间去考虑这些问题的话你也不会在乎的。 "我叫马尔克姆·赫斯特,"假释委员会的代表说,"请坐,蒙克里夫先生。" 赫斯特来之前就想过应该如何称呼这位犯人。"您申请了假释,蒙克里夫先生。"他开始说道,"我的职责是写一份报告供假释委员会参考。当然我已经读过您的案史了,里面详细记录了您在监狱里的表现,副监狱长帕思科先生认为您的表现堪称模范。"尼克没吭声。 "我注意到作为优等囚犯,您除了在监狱图书馆工作外还帮助监狱的教学人员教英语和历史,而且在对一些狱友的教学中取得了非凡的成功,他们将继续他们的GCSEs考试,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个目前准备参加三门A级课程的考试。" 尼克难过地点了点头,帕思科已经告诉他了,丹尼输了官司,正在从老贝利返回的途中。他本来希望待在牢房里等着丹尼回来的,可是很不巧这次和假释委员会的会见是几个星期以前就约好了的。 尼克已经决定了出狱以后就要和亚历克斯·瑞德梅恩取得联系,并愿意以任何方式提供协助。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法官们不许播放磁带,无疑丹尼回来就会告诉他原因了。他竭力让自己专心听这位假释委员会代表的谈话。 "我看到在服刑期间,蒙克里夫先生,您参加了开放大学英语专业文凭的考试,得了个二等二级学位。"尼克点点头,"因为您的服刑记录那么优秀,我肯定您一定能理解在我完成报告之前需要问您一些问题。" 尼克已经从帕思科那里得到提示,知道会问些什么问题了。"当然。"他回答道。 "当初军事委员会控告您在执行任务期间莽撞行事、玩忽职守,您认罪伏法。军事委员会解除了对您的任命并且判您8年徒刑。这么说公允么?" "是的,赫斯特先生。" 赫斯特在第一个方格里打了个勾。"您的排当时负责保护一群塞尔维亚人,然后有一群阿尔巴尼亚游击队员开车经过要塞,并且用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朝天开枪。" "没错。" "您的上士开枪反击?" "是鸣枪示警,"尼克说,"之前我明确无误地命令那些人停火了。" "但是两名目击了事情经过的联合国观察员在审判时出庭作证说那时阿尔巴尼亚人只是在朝天放枪。"尼克没有试图辩驳,"虽然您本人没有开枪,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您是当值的军官。" "是的。" "您认为对您的判决是公正的?" "是的。" 赫斯特又作了一些笔记之后问道:"如果假释委员会决定您只需服完一半刑期即可获释,您近期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苏格兰,到任何一所愿意接收我的学校去教书。" 赫斯特在另一个方格里打勾之后又问道:"您是否有经济上的原因使您无法胜任教师职位?" "没有。"尼克说。 "你有孩子或其他需要赡养的人么?" "没有。" "您目前在进行什么药物治疗么?" "没有。" "获释之后你有家可归么?" "是的,我在伦敦有房子,在苏格兰也有。" "获释后可有家人会帮助您?" "没有。"尼克说。赫斯特抬起头来,这是第一个他不能打勾的方格。"我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我也没有兄弟姐妹。" "叔伯姑姨之类的人呢?" "叔叔和婶婶住在苏格兰,但我跟他们素来不亲近。另外还有一位姨妈,她住在加拿大,我曾经和她通过信但是没见过。" "明白了,"赫斯特说,"最后一个问题,蒙克里夫先生。在这样的情形下问有点奇怪,不过我还是得问,您能想出来任何会让您重蹈覆辙的理由么?" "我已经不可能恢复我在军队里的职业,也不想恢复了,所以对您这个问题的回答只能是否定的。" "完全明白,"赫斯特在最后一个方格里打了勾说,"最后,您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么?" "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知道委员会的决定。" "我还需要几天时间写报告然后递交给委员会,"赫斯特说,"但是他们一旦接受了,不到两周的时间内他们就会和您联系的。" "谢谢,赫斯特先生。" "不用客气,尼古拉斯爵士。" "我们别无选择,先生。"帕思科说。 "我相信你是对的,瑞。"监狱长说,"但是对待这样一位囚犯我们得运用一些常识。" "您在想什么,先生?"帕思科问道,"他毕竟砸坏了他的牢房。" "我明白的,瑞,但是我们都知道上诉被驳回时无期徒刑犯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们要么变得孤僻寡言,要么破坏发泄。" "在禁闭室里关几天会让卡特莱特恢复理智的。"帕思科说。 "希望如此,"巴顿说,"我希望能尽快让他恢复正常。他是个聪明人,我希望他能自然而然地接替蒙克里夫。" "这是自然,虽然他会失去优等身份,必须从头开始。" "那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监狱长说。 "同时,"帕思科说,"他的工作属性问题我该如何处理呢?解除他的教育岗位,让他回到流水线上?" "千万别,"巴顿说,"那样做与其说是对他的惩罚不如说是对我们的。" "他的小卖部权利呢?" "4周没有酬劳,禁止去小卖部。" "好的,先生。"帕思科说。 "和蒙克里夫谈谈,他是卡特莱特最好的朋友。看看他能不能让他清醒点,并且在接下来的几星期里好好帮助他。" "我会的,先生。" "下一位是谁?" "里奇,先生。" "这次是什么问题?" "不归还图书馆的图书。" "这样的琐事你能不能不烦我自己处理呢?"监狱长说。 "通常情况下我能,先生,但是这次是一本很珍贵的皮包边的《法制评论》,虽然发了多次口头和书面的通知,里奇都不归还。" "我还是不明白他有什么必要到我面前来。" "因为我们最终在狱区后面的垃圾箱找到那本书时,它已经被撕开了。"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怀疑但是没有证据,先生。" "另一种运毒方式?" "就像我刚才说的,先生,我没有证据。但是里奇还得回隔离区待上一个月,以免他冲动之下把整个图书馆都撕了。"帕思科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们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的一位线人告诉我他听说里奇说了要找卡特莱特算账,即使那是他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因为他是图书管理员?" "不,是关于一盒磁带的事。"帕思科回答道,"但是我不清楚详细的情况。" "那就够了,"监狱长说,"你最好24小时监视他们两个。" "目前我们人手紧缺。"帕思科说。 "那么尽力去做。我可不希望上次加塞德监狱那个可怜虫的悲剧重演,他不过是朝里奇做了个V形手势而已。" 32 丹尼躺在顶铺上构思着他考虑已久的一封信,尼克想劝他别写了,但是他主意已定,说什么也没用。 尼克在洗澡,大块头到医院去帮助那里的护士们准备晚上的手术了,所以牢房里只有丹尼一个人。他从床上爬了下来,在小丽光板桌前坐了下来。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白纸,过了好一会儿才写下了第一个句子: 亲爱的贝丝,这将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关于这封信我想了很多,最后决定不能让你和我一起被判无期徒刑。 他看了看用透明胶贴在前面墙上的贝丝的照片。 你知道的,我要到50岁的时候才能获释。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希望你能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如果你继续给我写信,我不会拆开信封;如果你继续来看我,我会留在牢房里不出来;我不会和你联系,也不会回应你任何联系我的尝试。在这一点上我心意已决,任何事都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但是请一刻也不要怀疑我对你和克里斯蒂的爱,因为我爱你们,永远都爱。 但是我认为我的做法长远而言对我们双方都是有益的。 再见,亲爱的。 丹尼 他把信折好放进了信封,信封上写着贝丝·威尔逊的地址:伦敦E3弓区培根路27号。 丹尼还在盯着贝丝的照片发呆,牢房门开了。 "信,"一位警卫出现在门口说,"一封给蒙克里夫,另一封给……"他注意到了丹尼的手腕和他脖子上的银链,犹豫起来。 "尼克在洗澡。"丹尼解释道。 "好,"警卫说,"一封是给你的,另一封是给蒙克里夫的。" 丹尼一眼就看出了贝丝工整的笔迹。他没有拆开信封,而是把它撕碎扔进马桶然后开水把它冲走了。他把另外一封信放到了尼克的枕头上面。 信封的左上角用大写字母印着"假释委员会"字样。 "我都给他写多少次信了?"亚历克斯·瑞德梅恩问。 "这是过去一个月里的第四封了。"他的秘书回答道。 亚历克斯朝窗外望去,有几个穿着长袍的人在广场上来回走动。"徒刑犯综合症。"他说。 "徒刑犯综合症?" "要么与外界断绝来往,或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显然选择了与世隔绝。" "那么继续给他写信还有意义么?" "哦,有,"亚历克斯说,"我要确定无疑地让他知道我没有忘记他。" 尼克从洗澡间回来的时候丹尼还在桌旁。他正在复习一些金融预测方面的资料,那是他A级考试的内容之一。大块头则和平常一样倒在床上。尼克腰上围着一条湿漉漉的薄毛巾走了进来,一路走着稀里哗啦地把水都溅到了石地板上。丹尼停下笔来把他的表、戒指和银链子递还给他。 "谢谢,"尼克说,然后他就注意到了他枕头上的棕色信封。丹尼和大块头什么也没说等着看尼克的反应。最后他终于抓起了一把塑料刀,把那个狱方也无权拆看的信封裁开。 亲爱的蒙克里夫先生: 我受假释委员会的委托通知您,您提前释放的请求已经被批准了。您的刑期将于2002年7月17日终止。晚些时候我们会把有关您释放和假释条件的细节,以及您假释期间的监督官员的姓名以及您需要去报到的部门名称发送给您。 您诚挚的朋友 T.L.威廉姆斯 尼克抬头看着他的两位狱友,显然不用他说他们也知道他不久将重获自由了。 "探视时间!"一个足以穿透整个狱区的声音大声叫道。过了一会儿牢门被打开了,一位警卫查看了一下他的笔记板说:"有人来看你了,卡特莱特,还是上周那位年轻的女士。"丹尼翻到《荒屋》的下一页,只是摇了摇头。 "随便你。"警卫说着关上了门。 尼克和大块头什么也没说,他们已经放弃劝他改变心意了。 33 他精心挑选好了日子甚至是小时,但是他没有想到连分钟都吻合得天衣无缝。 那一天的活动是监狱长决定并得到了副监狱长的支持的,在这样的日子里应当允许一些例外,囚犯们将被允许走出牢房观看英格兰和阿根廷之间的世界杯球赛。 11点55分,所有的牢门打开了,囚犯们如潮水般涌出牢房,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作为一个有爱国心的苏格兰人,大块头断然拒绝了去看宿敌比赛的机会,仍然懒散地躺在他的床上。 丹尼坐在了前排的犯人中,专心地盯着一个老式方匣子电视机,等待着裁判吹哨开始比赛。开球的时候所有的囚犯都一边鼓掌一边欢呼,只有一个人例外,他默默地站在人群的后面。他没在看电视,而是盯着二楼一扇开着的牢门。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警卫们是不会注意不动的囚犯的。他开始好奇那个人是否因为球赛而打破了常规,他的伙伴坐在前排的凳子上,那么他一定是留在了牢房里。 30分钟后,比分还是0︰0,那个人还是不见踪影。 就在裁判吹响半场哨声时,一位英格兰球员被判进入阿根廷队的罚球区罚球。围着电视机的人群发出来的噪音和体育馆里35000名现场观众的声音相比,似乎也毫不逊色,甚至连一些警卫也加入进来。闹哄哄的背景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的眼睛仍然盯着那扇敞开的门,然后突然之间就像兔子出笼,而且之前毫无征兆。他穿着拳击短裤,肩上的毛巾啪嗒作响。他没有往楼下看,显然对足球不感兴趣。 他朝后退了几步,离开了人群,神不知鬼不觉地。他转身慢慢地朝狱区较远的一端走去,蹑手蹑脚地爬上旋转楼梯来到二楼。教练正指着罚球点,所以没人注意周围的情况。 走完最后一级台阶他观察了一下是否有人注意到了他的离开,连朝他这个方向看的人都没有一个。阿根廷队的球员都围着裁判抗议,英格兰队的队长捡起球,平静地走进了罚球框内。 他在洗澡间外面停了下来,偷偷往里面看,发现里面雾气蒙蒙的,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他走了进去,看到只有一个人在那里洗澡,不由地放下心来。他悄悄地走到浴室尽头的木条凳上,长凳的一角放着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浴巾。他拿起浴巾,仔细地把它绕成一个套结。莲蓬头下的囚犯往头发上擦了一些洗发水。 一楼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大卫·贝克汉姆把球放到罚球点上时周围一片沉寂,他退后几步时有些人甚至屏住了呼吸。 贝克汉姆的右脚触球之际,浴室里的那个人朝前走了几步。紧接着的欢呼声听起来像监狱暴动一般,所有的警卫都加入了进来。 听到欢呼声,正在冲洗头发的囚犯睁开眼睛,然后马上不得不用手挡住顺着前额留下来的泡沫。他正要走出来抓住长凳上的浴巾,忽然腹股沟被人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力量之强恐怕贝克汉姆也吃不消的。紧接着肋骨中部又遭一拳,他被顶到了瓷砖墙上。他试图反击,但是对方的前臂抵住了他的咽喉,紧接着另一只手揪住了他的头发向后猛拉他的脑袋。短短的一瞬间,虽然没人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但等对方放开手时,他像一只被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袭击者弯下腰来仔细地把套结套在了他的脖子周围,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尸体拖起来靠在墙上,一边把浴巾的另一头系在了浴帘杆上。他慢慢地放下尸体让它挂在套结里,然后退后一步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他回到浴室的入口,探头探脑地查看了一下下面的情形。庆祝活动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所有的警卫都严阵以待,确保囚犯们不会动手砸家具。 他像一只白鼬似的悄无声息地迅速回到旋转楼梯那里,没有理会比赛结束之前就会干掉的水滴。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就回到了自己的牢房。他的床上放着一条毛巾,一件干净的T恤、一条牛仔裤、一双干净袜子和他的阿迪达斯运动鞋。他飞快地脱下湿衣服,换上干净的,在墙上的小钢镜里照了照头发之后他又悄悄地离开了。 囚犯们此刻正极不耐烦地等待着下半场开始。他不着痕迹地混入了狱友当中,这里一步,那里侧身一跨,慢慢地来到了混乱人群的中央。下半场人群几乎一直在催促裁判吹终场哨结束比赛,以便英格兰队能以一比零胜出。 等到终场哨终于吹响的时候,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喧闹。有几位警卫大声叫道:"回牢房去!"但是囚犯们没有立即作出反应。 他转身有意朝一位警卫走去,经过他的时候撞了一下他的肘部。 "看清楚再走,里奇。"帕思科说。 "对不起,长官。"里奇说着继续往前走去。 丹尼往楼上走去,他知道大块头一定已经去医院报告去了,但是尼克也不在牢里让他很惊讶。他在桌旁坐下,看着仍然贴在墙上的贝丝的照片,它让他想起了伯尼,他们一定会在当地一起看比赛,如果不是……丹尼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明天要交的作文上,但是却忍不住去看照片,骗自己说自己不想她。 突然狱区里回荡起扩音器里传来的警报声,伴随着警卫们的叫声:"回牢房去!"不一会儿牢门开了,一位警卫探头进来问道:"蒙克里夫,大块头上哪儿去了?" 丹尼懒得纠正他,毕竟,他还戴着尼克让他保管的手表、戒指和银链。他简单地回答道:"他在诊室里工作呢。" 门砰地关上了,丹尼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没有问他在哪里。外面闹哄哄的,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写作文了。他估计又有一些因为英格兰队的胜利而兴奋过头的囚犯要被关进隔离区了。几分钟以后同一位警卫拉开了牢门,大块头慢慢地走了进来。 "嗨,尼克。"门被关上前他大声地叫道。 "你玩什么啊?"丹尼问。 大块头将手指放到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走过去坐到了马桶上。 "我坐在这里他们看不到我,你装作继续学习别转过来。" "可是为什么……" "别说话,听我说。"丹尼拿起笔装作继续写作文的样子,"尼克自杀了。" 丹尼感到一阵虚弱,"可为什么……"他重复道。 "说了别说话,他们发现他在浴室里上吊了。" 丹尼开始捶桌子,"那不可能是真的。" "闭嘴,你这个蠢货,听着。刚才我正在诊室里,两名守卫冲进来,其中一个人说:'护士,快来,卡特莱特自杀了。'我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因为我几分钟前还看到你在看球的。一定是尼克。他总喜欢在一个人清静的时候沐浴。" "可为什么……" "别去担心为什么,丹尼小子。"大块头坚定地说,"看守和护士急匆匆地走了,有几分钟的时间只剩我一个人在诊室里。然后有个警卫出现了,他把我赶回了这里。"丹尼开始专心地听大块头说话了,"他告诉我自杀的人是你。" "但是他们会发现那不是我,一旦……" "不,他们不会的,"大块头说,"因为我有足够的时间换掉了你们俩档案上的名字。" "你说什么?!"丹尼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听到了的。" "但是你告诉过我,他们总是把档案锁起来的。" "是的,但在诊断时间里不会,因为他们需要随时查看某个人的病历。护士离开得太匆忙了。"大块头听到外面走廊里有人来了立刻停了下来,"继续写你的。"说着他站起来,回到床上躺了下来。有人从猫眼看了看然后继续往下一个牢房走过去了。 "但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丹尼问。 "他们检查过指甲和血型以后就会认为是你自杀了,因为你无法面对在这个鬼地方再待20年的命运。" "但是尼克没有理由上吊。" "我知道,"大块头说,"但只要他们认为绳子那头吊着的是你,就不会来调查了。" "但那还是解释不了你为什么换……"丹尼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六个星期以后我就能作为一个自由人走出这个地方了。" "不笨嘛,丹尼小子。" 明白了大块头一时冲动之下的行为会带来的后果,丹尼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他看着贝丝的照片,即使他能逃出去,也不能见她,他下半辈子都要装作是尼克·蒙克里夫。"你就没想过要先问问我?"他说。 "问过你就太迟了。别忘了这里大概只有六七个人能分辨出你们俩,而核对过档案之后他们也会认为死了的是你的。" "可是万一我们被发现了呢?" "你要继续服你的无期徒刑,而我则会失去医院的工作回来做清洁工。很划算的。" 丹尼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说:"我没把握能混过去,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 "没时间想如果了,丹尼小子。这扇门再次打开之前你大概还有24小时的时间,你要想好你是要做丹尼·卡特莱特为了你没有犯过的罪服20年徒刑,还是做尼古拉斯·蒙克里夫爵士六个星期后刑满释放。承认吧,你到外面去更能洗刷你的冤屈,更不用说去惩罚那些杀害了你朋友的那些混蛋了。" "我需要时间想想。"丹尼说着开始爬上他的上铺。 "别太久,"大块头说,"记着,尼克是睡下铺的。" 34 "尼克比我大五个月,"丹尼说,"比我矮半英寸。" "你怎么知道的?"大块头紧张地问。 "都写在他的日记里呢,"丹尼回答道,"我刚看到我出现在牢房,你们俩打算编什么故事来骗我的地方。"大块头皱起了眉头,"两年来我一直是个瞎子,事实其实就摆在我面前。"大块头没有说话,"你就是尼克的排受命保护一群塞尔维亚囚犯时朝两名科索沃阿尔巴尼亚人开枪的那位上士。" "更糟,"大块头说,"在我开枪之前,蒙克里夫上尉已经明确指示我们要等他用英语和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发出警告之后才能开枪。" "你是有意漠视他的命令的?" "对已经开枪的人发出警告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那两名联合国观察员告诉军事法庭说那些阿尔巴尼亚人只是朝天开枪而已。" "他们的观察只是为了确保他们在广场那边的旅店套间的安全。" "结果尼克背了黑锅?" "是的,"大块头说,"尽管我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军事法官,他还是相信尼克不信我。" "结果你们被控过失杀人?" "只要坐10年牢,而不是被控谋杀坐20年牢而且不可赦免。" "关于你的勇气尼克写了很多,还有在伊拉克的时候你是如何救了半个排的人,包括他自己的事迹。" "他太夸张了。" "那可不是他的风格,"丹尼说,"这样也解释了为什么尽管你违抗了他的命令他还是愿意替你承担罪责。" "我对军事法官说了实话,"大块头说,"但是他们还是撤销了尼克的职务,判了他8年徒刑,罪名是莽撞行事和玩忽职守。你能想象我每天都在想着他为我做出的牺牲么?但有一件事我是能肯定的,他会很乐意让你代替他的。"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继续读吧,丹尼小子,继续读。" "这件事里似乎有些蹊跷。"瑞·帕思科说。 "你想说什么?"监狱长问,"你我都知道得知上诉被驳回的无期徒刑犯自杀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卡特莱特不会,他有太多活下去的理由。" "我们无法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监狱长说,"别忘了他差点把他的牢房拆掉还被关了禁闭。他的未婚妻带着他的孩子来看他的时候他都不肯见,连她的来信也不拆开。" "的确,但是里奇威胁要找他算账后没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只是巧合么?" "你上次在报告里还说他们在图书馆的图书事件后彼此并没有接触。" "那正是我担心的原因,"帕思科说,"如果你想杀某个人,当然最不愿意的就是被人发现你靠近那个人咯。" "医生已经证实了卡特莱特死于颈部折断。" "里奇相当擅长折断别人的脖子。" "因为他没有归还一本书?" "还因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帕思科说。 "你上次提到的磁带是怎么回事?" 帕思科摇了摇头,"关于这个问题我还是知之甚少,"他承认道,"还只是一种直觉。" "光靠直觉可不行,瑞。如果你希望我展开调查的话你还要提供更多的东西。" "尸体被发现之前几分钟,里奇故意撞了我。" "那又怎样?"监狱长问。 "他穿着一双崭新的运动鞋。" "我注意到比赛开始的时候他还穿着他的蓝色监狱运动鞋,结束的时候怎么就变成了一双崭新的阿迪达斯呢?没道理啊。" "我很钦佩你的观察能力,瑞。但是那还不够让我觉得有必要开展调查。" "他的头发是湿的。" "瑞,"监狱长说,"我们有两种选择。或者接受医生的报告对内政部的长官汇报是自杀,或者把警察叫来让他们开展全面的调查。如果是后者,那么光有湿头发和新运动鞋是不够的。" "但是如果里奇……" "他们问的第一个问题将是为什么如果我们知道了里奇对卡特莱特的威胁,却没有立刻建议把他转到别的监狱去。" 有人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进来。"监狱长说。 "抱歉打扰了,"他的秘书说,"不过我想您也许想立刻看看这个。"她递给他一张带横线的监狱用纸。 他仔细地读了两遍纸上的内容才把它递给了瑞·帕思科。 "这才是我要的证据。"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佩恩正向一位客户在梅菲尔区一套高级公寓。在陪潜在的买家时他通常会把电话挂断的,可看到出现在屏幕上的斯宾塞的名字时,他对客户抱歉地说要离开一会儿,然后跑到隔壁房间去接电话。 "好消息,"克雷格说,"卡特莱特死了。" "死了?" "他自杀了,被发现在浴室里上吊而死。" "你怎么知道的?" "消息刊登在《标准晚报》的第17页上了。他甚至还留了一张遗书,所以我们的问题全解决了。" "只要那盒磁带还在就没完。" "没有人会对一个死人谈另一个死人的磁带感兴趣的。" 牢房的门开了,帕斯科走了进来。他盯着丹尼看了好一会儿,却没说话。丹尼从日记上抬起头来,他已经读到尼克和假释委员会的赫斯特见面的那一段了。也是在那一天他的上诉被驳回了,他差点把牢房拆了,最后被关了禁闭。 "好吧,伙计们,吃完饭回来工作。还有,蒙克里夫,"帕思科说,"我对你朋友卡特莱特的事感到十分遗憾。我是从来不相信他有罪的。"丹尼还没来得及作出合适的答复,帕思科已经去开另一个牢房的门了。 "他知道。"大块头平静地说。 "那我们就完了。"丹尼说。 "不见得,"大块头说,"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他接受了自杀的说法,我敢打赌他绝对不是唯一怀疑这件事的人。顺便问一句,尼克,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的?" 丹尼拿起日记,往回翻了几页,念出了两句话:"如果能和丹尼交换位置的话,我会的。他比我更有权利享受自由。" 35 麦克牧师抬起右手划十字的时候,丹尼尽可能地站在墓地后边不显眼的位置。 监狱长准许了尼克来弓区圣玛丽教堂参加丹尼·卡特莱特的葬礼的请求,但是却拒绝了大块头同样的请求,理由是他还有14个月的刑期而且没有获得假释。 没有标记的小车转弯来到里尾路时,丹尼朝窗外看着熟悉的景色。他们经过了他最喜欢的快餐店、熟悉的街区、Crown&Garter;、还有过去他每周五晚上都和贝丝去坐在后排的剧院。他们在克雷姆·阿特利综合学校外面的灯下停住时,想到自己在那里所荒废的时间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经过威尔逊汽修店时他想别过头去不看,但却无法控制自己。小院子里已然荒芜,鲜有生机,要说服一个人到威尔逊买辆二手车恐怕不是重新粉刷就能办到的。他转过来去看对面的蒙提·休斯店:那里摆放着一排又一排簇新的奔驰车,衣着光鲜的推销员们脸上绽放着愉快的微笑。 监狱长已经提醒过蒙克里夫,虽然他只差五星期就能出狱了,但是两位警卫还是得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如果他违背了任何一条规则,监狱长会毫不犹豫地建议假释委员会取消他们提前释放他的决定,他就还需要再坐四年牢。 "不过这些你都是知道的,"迈克·巴顿接着又说,"因为几个月前你去参加你父亲葬礼的时候就有同样的约束。"丹尼没有答话。 监狱长所说的规则对于丹尼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因为这样他就顺理成章地不必和卡特莱特的家人、朋友或其他公众打交道了。事实上,除了陪同他的两位警卫以外,他也不许和其他任何人交谈,直到他返回监狱为止。还要被关在贝尔马什四年的可能性足够让人谨慎了。 帕思科和杰金斯站在他的两侧,和坟墓周围吊唁的人群保持了一定距离。丹尼欣慰地发现尼克的衣服他穿起来十分合身,当然,裤腿如果能再长一英寸就更好了。虽然他以前从来没戴过帽子,不过此刻却能用来遮住他的脸,免得被好奇的路人发现。 仪式是以麦克牧师的祈祷开始的,丹尼发现参加葬礼的人远比他想象的要多。他的母亲看起来苍白而憔悴,好像是哭了几天。贝丝穿着一条他很熟悉的裙子,原先是最能衬托她凸凹有致的身材的,现在看起来却松松垮垮的。只有他两岁的女儿克里斯蒂对周围的气氛浑然不觉,她在妈妈的身边安静地玩着。她和自己的父亲只有一些短暂的接触,每次见面之间又要隔上一个月的时间,所以她恐怕早都忘记他了。丹尼希望她对于父亲的记忆不会是在监狱里的见面。 看到贝丝的父亲站在她的身旁,丹尼有些感动。在家人的后面,站着一位高大优雅的年轻男子,他身着黑色正装,撅着嘴,眼睛里蕴藏着愠怒。丹尼突然为自己在上诉后拒绝回复亚历克斯的来信感到歉疚。 麦克牧师祈祷完后微微颌首,然后便开始念悼词。"丹尼·卡特莱特的死是一出现代的悲剧。"他低头看着棺材对他的教区居民说道,"一位迷途的青年,这个夺去他生命的世界令他痛苦万分。了解丹尼的人至今仍然难以相信这样一位温和、善体人意的人会犯罪,而且是杀害他最好的朋友。事实上,我们教区很多的人,"他瞥了一眼站在教堂入口的一位毫不知情的巡警继续说道,"仍然认为警察抓错了人。"坟墓周围吊唁的人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丹尼很高兴地看到贝丝的父亲也在鼓掌的人当中。 麦克牧师抬起头来,"但是现在,让我们记住这位儿子,年轻的父亲,极有天赋的领袖和运动员,因为我们中的很多人相信,如果丹尼·卡特莱特能活着,他的名字一定能传播到弓区以外的地区。"掌声再次响起。"但是那不是主的意愿,在他神圣的意志下,他选择了把我们的儿子带走,用他剩余的日子来拯救我们。"牧师把圣水撒在了坟墓周围,然后棺材被放入墓穴。他开始拖长声音吟唱道:"主啊,愿丹尼的灵魂得到安息。" 年轻的唱诗班柔声唱起《西缅之颂》,麦克牧师、贝丝和卡特莱特家的其他人在坟墓周围跪了下来。亚历克斯·瑞德梅恩和其他几位吊唁者一起在后面等着表达最后的敬意。亚历克斯垂着头,仿佛在祈祷,他用丹尼和其他人都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一定会洗刷你的冤屈,让你得到最后的安宁。" 所有的吊唁者,包括贝丝和克里斯蒂都离开以后丹尼才被允许走动。帕斯科最后转身来告诉蒙克里夫他们该走了的时候,他发现他哭了。丹尼想要解释他的泪水不仅仅是为他最好的朋友尼克,也是为能有幸成为少数能发现身边的人有多爱自己的人而流的。 36 丹尼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地阅读尼克的日记,直到他对这个人已经无所不知的地步。 大块头在和尼克一起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被送到贝尔马什来之前和他相处了五年,所以他能够帮助丹尼填补一些空白,包括丹尼撞到喀麦隆高地联队的某位军官应该如何反应之类的,他还教会了丹尼在30步开外辨认军团领章的本事。他们没完没了地讨论尼克出狱后会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他会直接去苏格兰。"大块头说。 "可是我所有的财产只有45英镑和一张火车券。" "芒罗先生会帮你解决所有的问题的。别忘了尼克说过如果让你来处理他的事你会做得更好的。" "如果我是他的话。" "你就是他,"大块头说,"多亏了路易斯和尼克,他们合作得相当成功,所以应付芒罗不成问题。只是他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第二次。" "但是他和尼克只相处了一个小时,他期待见到的是尼古拉斯·蒙克里夫爵士,而不是他素未谋面的某人。最大的问题是见面以后怎么办。" "我会直接回伦敦。"丹尼说。 "一定要远离东区。" "上百万的伦敦人都没去过东区,"丹尼有些感触地说,"虽然我不知道博尔顿在哪里,但我能肯定它在弓区以西。" "那么你回到伦敦以后准备干什么?" "参加完我自己的葬礼看到贝丝所受的痛苦我更坚定了,一定让更多的人知道我没有杀害她的哥哥。" "可是,你告诉我的那个法国人,他叫什么来着?" "埃德蒙·邓蒂斯,"丹尼说,"像他一样,我非得找那些说谎毁了我的生活的家伙报仇不可。" "你要把他们都杀了?" "不,那样的话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必须经历,用大仲马的话来说,生不如死的命运。我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具体该怎么做。" "也许你该把里奇也加入你的名单。"大块头说。 "里奇?我为什么要招惹他?" "因为我认为是里奇杀害了尼克。我不断地问自己,他为什么要在六个星期后就能重获自由的时候上吊呢?" "但是里奇为什么要杀尼克?要说他和谁起过冲突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我。" "他要杀的不是尼克。"大块头说,"别忘了尼克在洗澡的时候你戴着他的银链子、手表和戒指。" "但那就是说……" "里奇杀错人了。" "但是他怎么能仅仅因为我让他归还图书馆的书就想杀我呢?" "你还害得他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你认为那足以让他杀人?" "也许还不够,"大块头说,"但是可以想见,克雷格拿到了假磁带是不会付钱的,而且我怀疑你上了哈根先生的圣诞卡名单。" 丹尼竭力不去想也许是他的不明智导致了尼克死亡的事实。 "不过不用担心,尼克。等你离开以后我会有办法让里奇生不如死的。" 斯宾塞·克雷格不用看菜单,因为这里是他最喜欢的餐厅。领班都习惯了看他每次带不同的女人来--有时一周来两三次。 "抱歉我迟到了,"萨拉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被一位客户耽搁了。" "你工作太努力了,"克雷格说,"不过当年你就一直这样。" "这位客户总是和我约一个小时,然后就指望我把整个下午的日程都清空,害得我连回去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你不说我是猜不出来的,"克雷格说,"无论如何,我觉得白衬衫黑裙子黑袜子挺迷人的。" "看来你的魅力不减当年。"萨拉说着开始看菜单。 "这里的食物棒极了,"克雷格说,"我可以推荐……" "晚餐我只吃一道菜,"萨拉说,"这是我的原则之一。" "在剑桥我就见识过你的原则了",克雷格说,"所以你能获得一级学位,而我只能得到二级甲等。" "你的记性真好。" "那是小红帽说的。顺便问一句,洛瑞怎么样了?从首演那个晚上后我就没再见过他。" "但愿他别那么在意那些恶意的评论。"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意,"克雷格说,"演员和律师一样,重要的是陪审团的意见,我从来都不在乎法官怎么想。" 一个侍者来到他们身边,"我要左口鱼,"萨拉说,"不过不要蘸酱,一点点都不要。" "给我牛排,嫩得几乎还在流血的那种。"克雷格说着把菜单还给侍者,注意力重新回到萨拉身上。 "过了这么长时间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他说,"尤其是我们当初是不欢而散的。是我的错。" "我们现在都成熟一些了,"萨拉说,"事实上,你不是即将被提拔为我们这一代人里最年轻的顶尖的御用大律师之一吗?" 牢房门开了,丹尼和大块头有些惊讶,因为一个多小时前牢门就锁了。 "你写了一份书面请求给监狱长,蒙克里夫。" "是的,帕思科先生,"丹尼说,"如果可能的话。" "明天早上8点他会给你5分钟时间。"话音刚落门就关上了。 "你一天比一天更像尼克了,"大块头说,"继续这么下去,很快我就会向你敬礼称呼你为长官了。" "加油,上士。" 大块头笑了起来,然后问道:"你要见监狱长干什么?不是改主意了吧?" "不是,"丹尼现编了一个理由,"学习小组里有两个小伙子如果能住在一间牢房里对彼此都有好处,因为他们学的是同一门课程。" "但是分配牢房是杰金斯先生的职责。你为什么不和他说呢?" "我会的,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尼克说,试图再想出一个借口来。 "什么问题?"大块头问。 "他们都申请当图书馆管理员。我想向监狱长建议将来设置两个管理员,不然的话他们有一个人就得去当清洁员。" "编得不错,丹尼,不过你不会指望我相信那样的鬼话吧?" "不会。"丹尼说。 "嗯,如果你想糊弄我这样的一个老兵,就要事先做好准备,早早地编好你的故事。" "如果有人问你为什么要去见监狱长,"丹尼说,"你会怎么回答?" "不关你的事。" "让我送你回家,行么?"克雷格问,一边接过侍者还回来的信用卡。 "如果顺路的话。"萨拉说。 "我希望是顺路的。"他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萨拉从桌旁站了起来,没有回答。克雷格陪她走到门口,帮她穿上外套,然后挽着她的手臂带她来到他停在路边的保时捷旁。他打开了副座的车门,欣赏着她坐进去时显露的双腿。 "切尼街?"他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萨拉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 "洛瑞告诉我的。" "可是你刚才说……" 克雷格点火预热了几秒,然后突然把车开动了。在第一个拐角处他一个急转弯,萨拉猝不及防向他这边倒了过来。他的左手搂住了她的臀部,她轻轻地把它移开了。 "抱歉。"克雷格说。 "没关系。"萨拉说。可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到下一个拐角他又故伎重施,这次她更加坚决地把他的手推开了。剩下的路上克雷格没有再做尝试,只是愉快地和她闲聊,一直到他们在切尼街她的公寓前停下来。 萨拉解开安全带,等着克雷格下车为她开门,可是他却探身过来想吻她。她把脸扭开了,他只是轻轻擦到了她的脸颊。克雷格用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拖向自己,她的胸脯紧贴在他的胸前,他的另一只手则放到了她的臀部。她想推开他,却忘了他有多强壮。他微笑着试图再来吻她。她假装放弃了抵抗,靠上前去猛咬了一口他的舌头。他向后倒去骂了一声:"你这个泼妇!" 这使得萨拉有了足够的时间把门打开,虽然她很快就发现从保时捷里出来是件多困难的事情。 她回过身来面对着他,"我怎么会以为你已经改变了呢。"她生气地说。她摔门而去,没有听到他说:"真不知道我这是何苦,以前睡你的时候就不怎么爽。" 帕思科领着他来到了监狱长办公室。 "你为什么要见我,蒙克里夫先生?"巴顿问道。 "是一件很棘手的事。"丹尼回答说。 "我正听着呢。"监狱长说。 "和大块头有关。" "谁?没记错的话,是你排里的一位上士?" "没错,先生,所以我觉得我得对他负责。" "那是自然,"帕斯科说,"你在这里待了四年,蒙克里夫,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一个告密者,你一定是为克莱恩着想的,所以说吧。" "我听说大块头和里奇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丹尼说,"当然也许是我反应过度了。不过我在的时候还不会怎样,但是如果我离开了大块头发生什么意外,我会觉得是我的错的。" "谢谢你的提醒。"监狱长说,"你走了以后该如何处置克莱恩的问题我已经和帕斯科先生讨论过了。既然你来了,蒙克里夫,"他继续说道:"关于下一位图书管理员的人选你有什么意见?" "有两个人选,塞奇威克和珀特,他们都能胜任这个位置,我建议让他们分担这个责任。" "你一定能做个不错的监狱长的,蒙克里夫。" "您知道我没有资格的。" 这是丹尼第一次听到这两个人的笑声。监狱长点了点头,帕思科打开门要送蒙克里夫去工作。 "帕斯科先生,请你留下来一会儿。我相信蒙克里夫没有你的帮助也能找到图书馆的。" "好的,监狱长。" "蒙克里夫的刑期还有多久?"丹尼关上门以后巴顿问道。 "十几天,长官。" "那么我们得加紧了,如果要把里奇送出去的话。" "还有一种选择,长官。"帕斯科说。 雨果·蒙克里夫一边用勺子敲着他的煮鸡蛋一边考虑着问题,他的妻子玛格丽特正坐在桌子的另一头看《苏格兰人报》。早餐的时候他们几乎不怎么交谈,这是他们多年来形成的习惯。 雨果已经检查过早上送来的邮件了,有一封当地高尔夫俱乐部和一封苏格兰人协会寄来的信,还有几份广告。他把这些都放在了一边,才看到了他要找的那封。他用黄油刀切开了信封,抽出信纸,照例先看了看最后一页底下的签名:德斯蒙德·加尔布雷思。他放下了还没吃的鸡蛋开始考虑律师的建议。 一开始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但是看到最后一段的时候却皱起了眉头。德斯蒙德·加尔布雷斯明确地告诉他,在他哥哥的葬礼之后他的侄子尼古拉斯爵士和他的律师见过面。弗莱塞·芒罗第二天给加尔布雷斯打了电话,却没有提到那两处抵押地产的事情。这让加尔布雷斯相信尼古拉斯爵士对于他的父亲用他祖父的两处房产抵押得来的200万英镑归雨果所有并没有任何异议。雨果笑了,他剥开鸡蛋的一头舀了一勺送进嘴里。他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他的哥哥在不通知尼克的情况下用那处房产和伦敦的房子去抵押贷款,尤其是还是在弗莱塞·芒罗极力的反对之下。安格斯的医生确定他的哥哥只有几星期可活的时候他还不得不加紧了行动。 安格斯已经从军团退役后终日以纯麦芽酒为伴,雨果定期要去邓勃朗斯宅邸和他哥哥一起喝几杯,他很少在他们喝完一瓶之前离开。到最后,安格斯就几乎愿意在所有放在他面前的文件上签字了。首先是他很少去的伦敦房产的抵押合同,然后是宅邸的抵押合同,雨果让他相信宅邸的确需要修缮了。雨果说服他结束了与佛莱塞·芒罗业务上的关系,因为他认为这个人对他的哥哥影响力太大了。 为了接管家族事务,雨果聘请了德斯蒙德·加尔布雷斯,这位律师信奉对法律条文的严格遵循,对于法律的精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雨果的最后胜利是让安格斯在他的遗嘱上签了字,没过几天他哥哥就去世了。雨果请了一位治安官员做见证,这位官员恰好是当地高尔夫俱乐部的成员,还是地方教区的牧师。 雨果见到过安格斯以前的一份遗嘱,里面说明要把房产留给他的独子尼古拉斯,他把遗嘱撕碎了。他的哥哥在离尼克出狱还有几个月的时候死了,他暗暗地松了口气。他的计划里就不用考虑父子俩重聚与和解的可能了。但是德斯蒙德没能从芒罗那里收买到亚历山大爵士之前遗嘱的原件,因为那位老律师义正辞严地指出他目前所代表的是遗嘱的主要受益人,尼古拉斯·蒙克里夫爵士。 吃完了第一个鸡蛋,雨果马上把德斯蒙德信里让他皱眉的那一段重新看了一遍。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使得他的妻子从报纸上抬起了头,她很惊讶他为什么会打破他们的惯例。 "尼克声称他对他祖父留给他的钥匙一无所知。这怎么可能呢?我们都看见他脖子上成天都戴着那个破玩意。" "葬礼上他没有戴,"玛格丽特说,"他跪下来祈祷的时候我看得最清楚。" "你觉得他知道那把钥匙能打开什么吗?"雨果问。 "他很可能知道,"玛格丽特回答说,"但那并不意味着他知道去哪里找它。" "父亲应该首先告诉我们他把他的收藏藏在哪里了。" "到最后的时候你和你父亲几乎都不怎么说话了。"玛格丽特提醒他说,"他觉得安格斯太软弱,而且太爱喝酒了。" "的确,但是那也解决不了钥匙的问题。" "也许我们得采取更加积极的策略了。" "你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呢,老伴儿?" "我想通俗一点说就是'给他装条尾巴',尼克一被放出来,我们就找人跟踪他。如果他知道东西藏在哪里,就会直接带我们去那里了。"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雨果说。 "听你的,老伴儿。"雨果说着又开始吃他的第二个鸡蛋了。 37 丹尼躺在下铺想着尼克死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他睡不着,尽管大块头并没有打鼾。他知道他在贝尔马什的最后一夜会和第一夜一样的漫长,又是一个他将永生难忘的夜晚。 在过去的24小时里,有几位警官和囚犯过来和他道别并祝他好运,这证实了尼克在这里是多受欢迎,多受人尊敬。 大块头没有打鼾的原因是他前一天早上被送到诺福克的卫兰监狱去了,而丹尼则一直在以尼克的名义修订他的A级考试。丹尼可以如愿地参加数学考试,却不得不放弃英语,因为尼克没有报考。等到丹尼下午回到牢房,大块头已经没有了踪影。他仿佛从来就不存在似的。丹尼连和他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大块头可能已经琢磨出丹尼去见监狱长的目的了,他一定十分恼火。但是丹尼知道他一旦在C级监狱安顿下来就会消气了。那里的每间牢房都有电视看,食物也勉强能吃,健身房也不拥挤,更重要的是他每天可以在牢房外待14个小时。里奇也消失了,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几个人想要多问。 在过去的两周里丹尼脑子里已经开始形成了一个计划,不过他只是在心里想,不敢把它写到纸上去。万一被发现了,他就得在这个地狱里再待上20年。他睡着了。 他醒来想到的第一个人是被克雷格以及那几个名不副实的火枪手夺去了生命的伯尼,然后是又给了他一次机会的尼克,最后他想起了贝丝。他又一次想到他的决定使得他以后都不能再见她了。 他开始想明天的事,见过弗莱塞·芒罗解决了尼克在苏格兰的紧要问题之后,他会马上赶回伦敦,将他在过去六个星期里精心设计的计划付诸行动。他明白要洗刷自己的名声可能性不大,但是这不妨碍他用别的方式伸张正义。这种方式在圣经里被称为报应,埃德蒙·邓蒂斯则直接地称之为复仇。管他呢。他睡着了。 醒来以后他会像动物一样跟踪他的猎物,当他们在栖息地放松的时候远远地观察他们:斯宾塞在法庭,杰拉尔德·佩恩在他的梅菲尔办公室,劳伦斯·达文波特在舞台上。托比·莫迪默,最后一名火枪手的死法之惨远不是他能设计得出来的。但是丹尼首先得去苏格兰,和弗莱塞·芒罗见面,看看他是否能通过这第一关。如果他第一道栅栏就没通过,那么这个周末他就得回贝尔马什来。他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在他的牢房地板上投下了一个淡淡的方形,但这也掩盖不了他身陷囹圄的事实,因为窗上的铁栏杆也清晰地投射到了冰凉的灰色地板上。一只云雀试图用欢乐的歌声迎接黎明,但它很快就飞走了。 丹尼把绿色的尼龙被褥拖到一边,赤脚站到了地上。他走到小钢脸盆那里,在里面放满了温水,开始仔细地刮胡子,然后他拿起一小片肥皂开始梳洗。他不知道要多久监狱的味道才能从他皮肤的毛孔里消失。 他在脸盆上方的小钢镜里打量着自己,他能看清的部分似乎是干净了。他最后一次穿上他的囚服:一条拳击短裤、一件蓝白条纹的衬衫、牛仔裤、灰袜子以及尼克的运动鞋。他坐在床头等着帕斯科的出现,手里的钥匙串丁当作响,和平时一样和他打招呼:"来吧,伙计,该干活了。"但今天不会的,他等待着。 等到锁眼里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门开了的时候,他看到了满脸笑容的帕思科。"早上好,蒙克里夫,"他说,"总算到了去商店收拾你的私人物品离开这里、让我们大家清静清静的时候了。" 他们用监狱里的速度顺着走廊往前走,帕思科随意地说道:"天气要转好了,你今天一定会过得很愉快的。"仿佛丹尼是要去海边度假似的。 "从这里怎么去国王十字车站?"丹尼问道,这是尼克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从普拉姆斯泰德车站坐火车去加农街,然后改乘地铁去国王十字车站。"帕思科说着,他们俩已经到了商店。他砰砰地敲着双层门,过了一会儿商店经理打开了门。 "早上好,蒙克里夫。"韦伯斯特说,"过去的四年你一定一直在盼着今天吧。"丹尼没有回话。"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切。"韦伯斯特继续说道,一边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两只装得满满的塑料袋,把它们放在了柜台上。然后他走到后面去了,过了一会儿再出来时,他手里提着一只大皮箱,皮箱上落满了灰尘,还带着黑色的首字母缩写N·A·M。"这只箱子不错,"他说,"A代表什么?" 丹尼不记得它是代表尼克的父亲安格斯还是他的祖父亚历山大了。 "抓紧点,蒙克里夫,"帕斯科说,"我可没空成天陪着你站在这里聊天。" 丹尼想用一只手提起两只塑料袋,另一只手去提箱子,但是没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换换手。 "我很愿意帮你,蒙克里夫,"帕斯科低声说道,"可是如果我真那么做了,事情就会没完没了了。" 最后他们终于到了丹尼牢房的外面。帕思科打开了牢门,"一小时以后我来接你,释放你之前我们还要送一些人去老贝利。"牢门最后一次在丹尼面前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丹尼不着急。他打开箱子,把它放在了大块头的床上。他不知道今晚谁会睡在他的床上:也许是某个等一下会出现在老贝利、心里希望陪审团认为他无罪的人吧。他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倒在了床上,感觉就像一个强盗在检查他抢来的赃物:两套正装、三件衬衫、一条日记里被称作马裤的裤子和两双粗革皮鞋,一双黑色一双棕色。丹尼选了他参加自己葬礼时穿的那套衣服、一件奶油色的衬衫、一条条纹领带和一双神气的黑皮鞋,一双放了四年都不用刷的鞋。 丹尼·卡特莱特站在镜子前面,看着尼古拉斯·蒙克里夫,一位军官和绅士,他感觉自己像冒牌货。 他折好他的囚服放在了尼克的床上,他仍然觉得那是尼克的床。然后他把其他衣服整齐地叠放进箱子,从床底下拿起尼克的日记以及一叠佛莱塞·芒罗的信件,这24封信丹尼已经熟记于心了。装好箱之后,剩下的就是尼克的一些私人物件,丹尼把它们放到了桌上,还有墙上贝丝的照片。他小心地撕下透明胶,把照片放进了箱子的边袋里,然后把箱子合上放到门边。 丹尼坐回到桌旁,看着他朋友的私人物品。他戴上了尼克修长的浪琴表,表的后盖上印有11·7·91的字样,这是他祖父送他的21岁生日礼物。然后又戴上了刻有蒙克里夫家族纹章的戒指。他看着一只黑色的皮夹子,感觉自己更像是小偷了。在皮夹子里他找到了70英镑现金和一个顾资银行支票簿,支票簿封面上的地址是斯特兰德大道的某处。他把钱包放进内口袋,把塑料椅子转向牢房的墙壁,然后就坐下来等帕思科回来。他准备好逃跑了。坐在那里的时候他想起了尼克篡改的一句名言:在监狱,时光等待每一个人。 他把手伸进衬衫,碰到了他脖链上挂着的那片小钥匙。他还是不知道它到底是用来打开什么的,不过现在它打开了监狱的大门。他仔细地在日记里寻找线索,但是一无所获。如果尼克知道答案,它也跟着他进了坟墓。 现在一片很不一样的钥匙正在打开他的牢门。门开了,帕思科一个人站在那里。丹尼很希望他说:"不错的尝试,卡特莱特,但是你不是真的想就这样逃跑吧?"可是他只是说:"该走了,蒙克里夫,赶紧点。" 丹尼起身拎起皮箱,走到了楼梯平台上,他没有回头看两年来一直住着的房间。他跟着帕斯科沿着平台走下旋转楼梯。离开狱区的时候那些不久也将获释的犯人朝他欢呼,另一些将永不见天日的犯人则大声地嘲笑他。 他们沿着蓝色走廊往前走,从B区到接待处他已经记不清他们走过多少组双层门了。杰金斯正坐在桌后等着他。 "早上好,蒙克里夫。"他高兴地招呼道。他对入狱的犯人用一种声音,对出狱的犯人则用另一种声音。他查看了面前的底账,"我看到在过去的四年里,你已经存下了211英镑,你还有一笔45英镑的遣散津贴,总共是256英镑。"他慢吞吞地仔细地点数过后才把钱递给丹尼,"在这里签字。"他说。丹尼那天早上第二次签下了尼克的名字,然后把钱放进了皮夹子。"你还有一张火车券,可以用它坐车去这个国家的任何地方。当然这是单程票,我们不希望再在这里见到你。"监狱里的幽默。 杰金斯递给他一张前往苏格兰都柏林的火车券,不过在那之前丹尼又冒签了一个文件。也难怪他的笔迹酷似尼克的,毕竟是尼克教会他写字的。 "帕斯科先生会送你去大门那里,"杰金斯核对过他的签名后说,"我要和你说再见了,因为我有预感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很可惜,这样的话我不常有机会说。" 丹尼和他握过手之后拎起箱子跟着帕思科走出了接待处,然后走下楼梯来到院子里。 他们一起慢慢地穿过寸草不生的水泥坪,这里停放着囚车和每天合法进出这里的私车。门房里坐着一位丹尼从没见过的警卫。 "姓名?"他头也不抬地看着笔记板上的释放名单问道。 "蒙克里夫。"丹尼回答道。 "编号?" "CK4802。"丹尼不假思索地答道。 警卫用手指慢慢地指着名单看下去,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CK1079。"帕思科低声说道。 "CK1079。"丹尼的声音有些颤抖。 "哦,对了,"他的手指停在了蒙克里夫的名字上面,"在这里签字。" 丹尼在小方格里潦草地写下了尼克的签名,写字的手微微颤抖。警卫将名字与编号还有照片核对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丹尼,他犹豫了一下。 "别磨蹭了,蒙克里夫,"帕思科坚定地说,"我们还有一天的工作要做,对么,汤姆金斯先生?" "是的,帕金斯先生。"门卫回答道,一边飞快地按下了桌子底下的红按钮。第一道巨大的电子门开始慢慢地打开。 丹尼走出门房,还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帕思科什么也没说。 第一道门滑进墙里的缝隙里后,帕思科最后说道:"祝你好运,伙计。你需要点运气。" 丹尼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谢谢,帕思科先生。"他说,"谢谢您所做的一切。"丹尼拎起尼克的箱子走进了两个不同世界之间的空隙。第一道门在他身后滑回了原位,过了一会儿,第二道门开始打开。 丹尼·卡特莱特作为一个自由人走出了监狱,他是第一位从贝尔马什逃出来的犯人。

>生而为囚

生而为囚
作者: [英]杰弗里·阿切尔
isbn: 750393932X
书名: 生而为囚
页数: 456
译者: 涂帅
定价: 29.80元
出版社: 文化艺术出版社
出版年: 2009年10月
装帧: 平装
又名: A prisoner of Bir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