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囚》试读：自由

尼克·蒙克里夫穿过马路的时候，有一两个路人略带惊讶地打量着他。倒不是他们没见过从那个门里出来的犯人，但是像他这样穿着像个乡绅，拎着个真皮箱的还是比较少见的。 丹尼头也不回地一直走到最近的车站。买好票--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使用现金--然后上了车。他朝窗外看去，心里有种异样的不安。没有墙壁、没有铁丝网、没有栅栏门、没有看守--警卫。看起来像尼克、说话像尼克，思维却还是丹尼的。 丹尼在加农街转了地铁，周围人来来往往的速度与他所习惯的监狱里的速度完全不同。有个别人衣着光鲜、口音时髦、花起钱来也十分精明，不过尼克已经告诉过他，他们并不比他聪明，只是各自的出身不同而已。 在国王十字站，尼克下了车，拖着他沉重的箱子。他从一名警察身边走过，不过人家连瞥都没瞥他一眼。下一趟去爱丁堡的火车将于11点开出，当天下午3点20分到达韦弗利车站。他还有时间去吃早饭。他在W·H·史密斯书店外面抓起一份《时报》，走了几步之后他才意识到还没有付钱，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他快步跑回去排在报亭队伍的最后面。他想起有人告诉过他曾经有一个刚被释放出来的犯人在回波士顿的家的途中在瑞丁车站的展示柜上拿了个玛氏棒，结果他被以入店行窃的罪名逮捕，七个小时后被送回了贝尔马什，在那里又关了三年。 丹尼付过买报的钱，走进了最近的小餐馆，又开始排队。等来到配餐台前，他把托盘递给了柜台后面的女孩。 "您要点什么？"女孩问道，没有理会他递过来的托盘。 丹尼不知该如何回答，两年来他一直给什么吃什么，没有挑选的余地。"鸡蛋、烤肉、蘑菇还有……" "不如就来全套的英式早餐。"她建议道。 "很好，就要全套英式早餐好了。"丹尼说，"还，还有……" "茶还是咖啡？" "是，咖啡就很好。"他意识到自己还需要些时间来适应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的待遇。他在角落里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他拿起瓶子洒了些调味酱在盘子边上，像尼克教他的那样，然后翻开报纸翻到商业版。看起来像尼克、说话像尼克，思维却还是丹尼的。 面临绝境的互联网公司还在不断地退出，因为在这行当就算兢兢业业地经营也未必能有所收获。读到了头版的时候，丹尼已经用完了他的早餐，正在享受着第二杯咖啡。不但有人走过来为他的咖啡续杯，而且他说谢谢的时候还对他报以微笑。丹尼开始读头版的新闻报道，保守党的领袖，伊安·邓肯·史密斯又遭到了攻击。如果首相下令大选，丹尼会投托尼·布赖恩的票。他猜尼克可能会投给伊安·邓肯·史密斯，毕竟他也是一名老兵，也许他会弃权。不，如果他想要糊弄这些选民，就必须保持个性，更何况他还想要留任。 喝完咖啡后丹尼习惯性地坐着没动。他在等着帕思科先生告诉他可以回牢房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起身慢慢地踱出了小餐馆。他知道到了面对第一次考验的时候了。他看到了一溜儿电话亭，于是拿出了他的皮夹子，尼克的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名片，然后开始拨打凸印在名片右下角的那个号码。 "芒罗，芒罗和卡米切尔公司。"一个声音说道。 "麻烦您，我找芒罗先生。" "哪位芒罗先生？" 丹尼看了一下名片回答道："弗莱塞·芒罗先生。" "我该如何为您通报？" "尼古拉斯·蒙克里夫。" "我这就为您接通，先生。" "谢谢。" "早上好，尼古拉斯爵士。"丹尼听到一个轻快的声音说道，"又听到您的消息真好。" "早上好，芒罗先生。"丹尼慢吞吞地说道，"我打算今天晚些时候上苏格兰来，不知道您明天上午是否有时间见我。" "当然，尼古拉斯爵士。１０点行么？" "好极了。"丹尼想起了尼克最喜欢说的这句。 "那明天早上１０点我就在我的办公室里恭候了。" "再见，芒罗先生。"丹尼差点没忍住要问他的办公室在哪里。他放下了电话，又是一身冷汗。大块头是对的，芒罗在等尼克的电话。他怎么会觉得尼克会先找别人呢？ 丹尼是最早上车的一批人里的一个。等着开车的时候他把注意力转到了运动版面。离足球的赛季开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是他对西汉姆队期望很高，这支队在前一个赛季的英超联赛中排名十七。想到以后因为怕被认出来他再也不能冒险去厄普顿公园了，他感到淡淡的忧伤。不能再想着"我永远在吹泡泡"①了。记住，卡特莱特已经死了，尸骨都已经埋了。 火车慢慢地驶出车站，丹尼看着伦敦慢慢地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乡村风景。他很惊讶火车很快就达到了全速。他以前从来没有去过苏格兰，他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沃特福德镇的维卡里奇路。 丹尼感到筋疲力尽，其实他离开监狱不过才几个小时。所有事情的速度都快很多，而且最糟的是他还要不断地作决定。他看了看尼克的手表，现在是他的表，时间是11点15分。他想继续看报纸，可是他的脑袋却向后倒去。 "请出示您的票。" 丹尼猛地醒来过来，擦了擦眼睛，把他火车券递给检票员。"抱歉，先生。可是凭您这张票不能坐特快列车。您得加些钱。" "可我是……"丹尼正想说什么，"抱歉，那得要多少钱？"尼克问道。 "８４英镑。" 丹尼难以相信自己居然犯了这样一个愚蠢的错误，他拿出钱包取出现金递了过去，检票员打出了收据。 "谢谢，先生。"他把票发给丹尼后说道。丹尼注意到他不假思索地称呼他为先生，而不是像东区的司机们通常那样叫他伙计。 "您今天在车上吃午饭么，先生？" 又一次，仅仅因为他的穿着和口音。"是的。"丹尼说道。 "餐车往前两节车厢那里，他们大约半个小时后开始服务。" "十分感激。"又是尼克的表达。 丹尼朝窗外看着乡村的景色一一掠过。过了格兰瑟姆之后他开始看报纸的金融版，但是却被扩音器里提醒餐车开放的声音打断了。他朝前走到餐车找到一个小座位坐了下来，这样就不会有人想和他同桌了。他仔细地研究起菜单来，猜测尼克会选什么。一位侍者出现在他的身旁。 "肉酱（法语词）。"丹尼说。他知道拼这个词，尽管他不知道味道如何。过去他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决不点外国名字的食物。"然后是牛排和腰子馅饼。" "布丁呢？" 尼克教过他不要一次把所有的食物都点完。"我想想再说。"丹尼说。 "当然可以，先生。" 等到吃完饭，丹尼已经读完了那份《时报》上所有的内容，包括剧评，这让他想起了劳伦斯·达文波特。不过现在达文波特还得等等，丹尼心里还有其他事情要想。他午餐吃得很愉快，直到侍者递给他一张２７英镑的账单，他递过去三张１０英镑的钞票，感觉他的钱包一分钟比一分钟轻了。 按照尼克日记里所说的，芒罗先生相信如果把苏格兰和伦敦的两处房产放到市场上出售的话可以卖很大一笔钱，尽管他也警告过每卖一处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丹尼明白靠这不到100英镑的钱是熬不过头几个月的。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考虑次日早上和芒罗先生的见面。列车在泰恩河畔的纽卡斯尔站停靠时，丹尼解开皮箱的皮带扣，打开箱子寻找芒罗先生的文件。他抽出信件来，尽管这里有芒罗先生答复尼克的所有信件，但是丹尼却无从猜测尼克的去信里都写了些什么。读完芒罗先生的信他还要猜测尼克会问一些什么问题，唯一的线索只有信上的日期对应的日记的内容。再次读完所有的信以后，他确信尼克被关起来的这四年被雨果叔叔钻了空子。 丹尼在汽修店工作时碰到过雨果这样的顾客，高利贷主、地产商、还有小商贩。他们以为可以打败他却从没成功过，而且谁也没有察觉到丹尼连合同都看不懂。他的思绪飘回了释放前几天在牢里参加的A级考试上。他想知道尼克是否能大获全胜，这又是尼克的口头禅。他向他的狱友保证过，上诉成功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攻读一个学位。他打算信守这个承诺，以尼克的名义来考取学位。像尼克那样思考，忘记丹尼，他提醒自己。你是尼克，你就是尼克。他把信重新又看了一遍，好像在准备参加考试似的，这是一场他输不起的考试。 火车于3点30分到达了韦弗利车站，晚点了１０分钟。丹尼加入到沿着月台向前移动的人群中。他查看了前往邓勃朗斯的列车时刻表，下一趟将在２０分钟后开出。他买了一份《爱丁堡晚报》，又从UpperCrust①买了一份烤肉面包美美地吃了起来。芒罗先生会发现他其实不是上流人士么？他找到自己的站台坐了下来。报纸上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人名和地名：达德灵斯顿的计划委员会的问题、尚未竣工的苏格兰议会大厦的造价问题、还有一份介绍下个月所谓的爱丁堡节的详细情况的增刊。后面的版面中关于下个赛季的预测中，哈茨队和希伯尼安队悍然取代阿森纳队和西汉姆队成为了主角。 10分钟后丹尼登上了开往邓勃朗斯的乡间列车，40分钟的旅程中所停靠的几个站丹尼连站名都读不出来。4点40分，小列车骨碌碌地驶进了邓勃朗斯车站。丹尼拖着他的箱子走过站台来到了人行道上，欣慰地看到一辆出租车正等在那里。司机把他的箱子放到尾箱时尼克爬上前座。 "去哪？"司机回到驾驶座后立刻问道。 "也许你能推荐一家旅店？" "这里只有一家。"出租车司机说道。 "哦，那就没问题了。"丹尼说着，车子开动了。 付完３英镑的车费，又给了一笔小费，丹尼在蒙克里夫·阿姆斯旅店外面下了车。他走上台阶，穿过回旋门，在服务台前放下了他的箱子。 "我需要一间房过一夜。"他对柜台后的女人说道。 "只要一个单人间？" "是的，谢谢。" "麻烦您填一下登记表好么，先生？"丹尼已经能够不假思索地签写尼克的名字了。"请把您的信用卡给我刷一下好么？" "可是我没……"丹尼的话还没说完，"我付现金。"尼克说道。 "当然可以，先生。"她把填好的表掉转回去，查看了一下名字，竭力掩饰自己的惊讶，她二话不说转身走进了后面的一个房间。过了一会儿，一位穿着格子花呢衬衫和棕色灯芯绒裤的中年男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欢迎回家，尼古拉斯爵士。我是旅店经理罗伯特·吉尔布莱德。很抱歉，不过我们都不知道您会来。我帮您换到华特·斯格特套间去。" 换房间是每个囚犯都害怕的事情，"但是……"想到囊中羞涩丹尼开口道。 "不用增加费用。"经理补充道。 "谢谢。"丹尼说。 "您和我们共进晚餐么？" 好的，尼克说。"不，"丹尼明白他的钱经不起折腾了，"我已经吃过了。" "您自便好了，尼古拉斯爵士。我让搬运工帮您把箱子搬到楼上去。" 一个小伙子陪着丹尼一起到了华特·斯格特套间里。 "我叫安德鲁，"他一边开锁一边说，"如果需要什么，尽管打电话告诉我。" "我明天早上１０点约了人见面，在那之前请帮我把西服熨好，衬衫洗干净。"丹尼说。 "好的，先生。一切会按您的要求办好，不会误事的。" "谢谢。"丹尼说，又是一笔小费。 丹尼坐在床尾打开了电视机。当地新闻的播报口音让他想起了大块头。一直换到BBC二套他才终于能听懂每一个词了，不过没几分钟他就睡着了。 39 丹尼醒来发现自己和衣而卧，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黑白电影片尾的演职员表，主角是一个叫杰克·霍金斯的演员。他关掉电视，脱掉衣服，决定洗完澡再上床睡觉。 他走进浴室，这里的热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不会隔几秒就自动停掉。他用一块面包卷大小的香皂洗浴，然后用一条柔软的大浴巾擦干身子。几年来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干净了。 床上的垫子又厚又舒服，床单干干净净的，还有好几条毯子，他爬上床把头靠到了羽毛枕头上。他醒过来，这床实在太舒服了，他身体移动时甚至会跟着变形。他把一条毯子扯到了地上，翻身又睡着了。他又醒过来，枕头太软了，滑到了地上的毯子上。他又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已是阳光普照，耳边传来一种不知名的鸟儿的刺耳的叫声。他向四周看去，本以为会在门口看到帕思科先生，但这里的门是不同的：它是木头而不是钢做的，而且朝里的这面有一个把手，他随时可以开门出去。 丹尼从床上爬了下来，踏着软软的地毯走进浴室，一个单独的房间，又洗了个澡。这次他把头发也洗了，还对着一面圆形的镜子把胡子刮了，这面镜子有放大功能。 门口传来礼貌的敲门声，来人没有直接把门拖开，而是在外面等待着。丹尼披上旅馆的浴衣，打开门，发现那位搬运工手里托着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包袱站在那里。 "您的衣服，先生。" "谢谢。"丹尼说。 "１０点以前餐厅里会提供早餐。" 丹尼穿上一件干净的衬衫，系上一条条纹领带，然后穿上新熨好的西服。他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毫无疑问他就是尼古拉斯·蒙克里夫爵士。他再也不必连着六天穿同一件衬衫，连着一个月穿同一条牛仔裤，连着一年穿同一双鞋子了，当然前提是芒罗先生能解决他所有的经济问题，而且芒罗先生…… 丹尼查看了一下昨天还鼓鼓囊囊的钱包，暗叫该死。付完旅店的账单他就剩不了几个子儿了。他开门出去，刚把门关掉就意识到把钥匙忘在里面了。他得让帕思科来帮他开门。他会被记录么？他又骂了一句该死，尼克总是这么骂的。他动身开始去找餐厅。 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谷类和果汁，餐台提供粥、鸡蛋、烤肉、血肠，甚至还有腌鱼。侍者把丹尼带到一张靠窗的桌前，给了他一份晨报，《苏格兰人报》。他翻到经济版，看到苏格兰皇家银行（RBS）正在扩充资产的消息。在监狱的时候丹尼看到苏格兰皇家银行吞掉国西银行（Natwest）这样的大鳄连个饱嗝都不打的新闻时心中就充满了钦佩。 他朝四周看去，忽然担心旅店的员工会因为他没有苏格兰口音而产生怀疑。不过大块头曾经告诉过他军官说话是从来不带口音的。侍者把一对腌鱼摆在了他的面前，他父亲一定觉得这道菜点得好，出狱以后他第一次想到了父亲。 "您还要其他东西么，先生？" "不了，谢谢，"丹尼说，"不过麻烦你把我的账单准备好，行么？" "当然可以，先生。"侍者立刻答道。 正要离开餐厅他忽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芒罗先生的办公室在哪里。他名片上的地址是阿盖尔街12号，但是他不能去问服务台，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在邓勃朗斯长大的。丹尼从服务台拿了另一片钥匙回到自己房间。时间是９点半，他还有半个小时时间去找阿盖尔街。 门口有人敲门，他跳起身来站到床尾等了一会儿门才被推开。 "要我替您拿行李么，先生？"搬运工问道，"要叫出租车么？" "不，我只是要去阿盖尔街。"丹尼大着胆子说道。 "那我把您的箱子放到服务台，你晚些时候再来取吧。" "去阿盖尔街的途中还有一家药店么？" "不，那家药店几年前关门了。您需要什么？" "只是买些剃须刀片和刮面膏。" "您可以在雷氏店里买到，就在原来强生店过去几家的地方。" "非常感谢。"丹尼又给了1英镑小费后离开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强生店在哪里。 丹尼看了看尼克的表：上午9点36分。他飞快地下了楼走到服务台前，换了另一种问法。 "请问你这里有《时报》么？" "没有，尼古拉斯爵士，不过我们可以帮您去买一份来。" "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去一趟就可以了。" "门吉斯那里应该有。"接待员说，"出旅店向左转大约100码的地方……"她停了一下说道："您当然是知道门吉斯在哪里的。" 丹尼溜出旅店转向左边，很快就找到了门吉斯的招牌。他走了进去，没有人认出他来。他买了一份《时报》，柜台后的女孩没有称呼他"先生"或"尼古拉斯爵士"，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阿盖尔街离这儿远么？"他问道。 "几百码的距离，出店铺后向右转，经过蒙克里夫·阿姆斯旅店……" 丹尼飞快地往回走过了旅店，仔细查看每一个十字路口，终于看到头上方的一块石板上刻着阿盖尔街的名称。转向那条街的时候他看了一下表，时间是９点５４分。他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了，但是他绝对不能迟到。尼克总是很准时的。他想起了大块头常说的一句话："迟到的军队总是会输，不信你去问拿破仑。" 他一路数着2，4，6，8，步子越来越慢，10，然后在12号门前停了下来。墙上的一块铜牌仿佛在过去的一万个日子里每天早上都被擦拭过，那天也不例外。牌子上刻着的芒罗和卡米切尔几个字已经褪色了。 丹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门走了进去。服务台后的女孩抬起头来，他希望她听不到他剧烈的心跳。他正准备报名字，她已经开口了："早上好，尼古拉斯爵士。芒罗先生正在等您。"她从座位上起来说："请跟我来。" 丹尼通过了第一道关卡，但是他还没有开口说话。 "你男友去世后，"柜台后的女警官说，"我被授权把卡特莱特先生所有的私人物品转交给你。不过请先出示一下证件。" 贝丝打开袋子拿出了她的驾驶证。 "谢谢。"警官仔细地检查了证件的细节后把它还给了她，"我报一件，威尔逊小姐，请您确认一件。"她打开一只大纸箱，从里面拿出一条牛仔裤来。"一条牛仔裤，浅蓝色。"看到小刀刺入丹尼大腿时在裤子上留下的口子贝丝的眼泪夺眶而出。警官等她恢复过来以后才继续说道："一件西汉姆T恤；一条皮带，棕色，皮质；一只戒指，金质；一双袜子，灰色；一条拳击短裤，红色；一双鞋，黑色；一只钱包，里面有３５英镑现金和弓区街道拳击俱乐部的会员证。请您在这里签字，威尔逊小姐。"她最后指着一条虚线说。 贝丝签好名以后把丹尼的东西整齐地放回了纸箱。"谢谢。"她说，她转身离开时迎头碰上另一位狱警。 "下午好，威尔逊小姐，"他说，"我叫瑞·帕思科。" 贝丝笑了，"丹尼喜欢你。"她说。 "我很佩服他，"帕思科说，"不过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说这个。请把那个给我，"说着他从她手里拿过纸箱，陪着她走下楼梯，"我想知道您是否还会继续要求推翻判决。" "还有什么意义呢？"她说，"丹尼人都死了。" "如果他还活着您的态度还会是这样么？"帕思科问。 "不，当然不会，"贝丝断然否决道，"我会拼尽我余生之力来还他清白。" 到达前门时帕思科把纸盒还给贝丝说道："我觉得丹尼希望看到他沉冤得雪的一天。" 40 "早上好，芒罗先生。"丹尼伸出手说道，"再次见到您真让人高兴。" "我也是，尼古拉斯爵士，"芒罗回答道，"我相信您的旅途一定十分愉快。" 尼克详细地描述过芒罗的面貌，丹尼几乎觉得自己都认识他了。"是的，坐火车的时候我把我们的通信重读了一遍，又重新考虑了您的建议。"芒罗把丹尼迎到他桌旁一把舒适的椅子里坐下。 "恐怕我最后一封信没能及时送到您手里，"芒罗说，"我本该打电话的，不过当然……" "那是不可能的。"丹尼只对他最后一封信的内容感兴趣。 "恐怕不是个好消息。"芒罗用手指敲着桌子说道，尼克没有提到过他的这个习惯。"您收到了一份起诉。"丹尼紧张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外面有警察等着他么？"是您的叔叔发出的。"丹尼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我本该预见到这个的，"芒罗说，"都怪我。" 快说啊，丹尼想说，可是尼克什么也没说。 "诉状称您的父亲把苏格兰和伦敦的地产都留给了您的叔叔，所以您对它们没有合法所有权。" "但那是胡说。"丹尼说。 "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对此可予以有力的反击。"丹尼对芒罗的判断表示赞同，虽然他意识到尼克可能会比较谨慎些。"更糟的是，"芒罗继续说道，"您叔叔的律师还想出了一个他们所谓的折中办法。"丹尼点点头，还不打算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您接受您叔叔先前的提议，就是让他保有两处地产并承担相应的还贷义务，他会下令撤销这份诉状。" "他这是欺诈，"丹尼说，"如果我没记错，芒罗先生，您最初的建议是把我叔叔告上法庭，要求他归还我父亲用两处房产抵押得来的那笔大约201万英镑的款子。" "我的确是这样建议的，"芒罗继续说，"但是我记得当时您的反应，尼古拉斯爵士……"他把他的半月形眼镜放到鼻尖上，"喏，在这里，您的原话是，如果那是我父亲的意愿，我是不会违背的。" "那是我当时的想法，芒罗先生，"丹尼说，"但现在情况变了。我相信我的父亲绝对不会赞成雨果叔叔起诉自己的侄子的。" "我同意您的看法。"看到他的委托人改变心意芒罗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那么尼古拉斯爵士我是否可以建议我们来戳穿他的谎言呢？" "我们要怎么做呢？" "我们可以发起反诉，"芒罗回答道，"让法庭来决定您父亲是否有权在未征得您同意的情况下拿这两处地产进行抵押贷款。虽然我天生是一个谨慎的人，尼古拉斯爵士，但我还是可以大胆地说，法律是在我们这边的。不过，我相信您年轻的时候一定读过《荒屋》这本书。" "刚读过不久。"丹尼承认道。 "那么您一定很清楚这么做要冒的风险咯。" "但是和詹狄士案不同，"丹尼说，"我想雨果叔叔会同意庭外解决此事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他不会希望自己的照片出现在《苏格兰人报》或者《爱丁堡晚报》的头版的，因为这两家报纸都会很乐意地提醒读者他的侄子过去这四年住在什么地方的。" "这一点我都没有考虑到，"芒罗说道，"不过仔细想想，我觉得您说得对。"他咳了咳说道："我们上次见面时您似乎并不同意……" "我们上次见面时，芒罗先生，我心里想着别的事，所以没能充分认识到您告诉我的事情的重要性。后来我有了时间仔细考虑过您的建议……"这些话丹尼在牢房里已经排练过很多次了，不过芒罗的角色是由大块头扮演的。 "的确如此。"芒罗取下眼镜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的委托人，说道："那么，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就要拿起棍棒来捍卫您的利益了。不过我必须警告您，这件事是无法在短期内了结的。" "要多久？"丹尼问。 "可能要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案子才可能上法庭。" "那可有点问题了，"丹尼说，"我不知道我顾资银行的账户上是否有足够的钱来支付……" "当然您和银行联系后就会告诉我该怎么做了。" "好的。"丹尼说。 芒罗又咳了咳说道："还有一两件事我们需要讨论讨论，尼古拉斯爵士。"丹尼只是点了点头，芒罗戴上他的半月形眼镜，又在桌上的文件里翻找起来。"您在监狱里的时候签署了一份遗嘱。"芒罗从最底下抽出一份文件来。 "请告诉我具体内容。"丹尼认出了监狱用纸上尼克熟悉的笔迹。 "您把您的地产留给了一位叫丹尼尔·卡特莱特的人。" "哦，天哪。"丹尼说。 "那我是否可以认定，您希望重新考虑您的情况，尼古拉斯爵士？" "不，"丹尼很快反应了过来，"只是那个丹尼·卡特莱特最近死了。" "那么将来你得另立遗嘱了，不过目前我们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考虑。" "比如什么？"丹尼问。 "您的叔叔似乎急于得到一片钥匙。" "钥匙？" "是的，"芒罗说，"他好像愿意用１０００英镑换您所拥有的一根银链和钥匙。他知道它们本身价值并不大，不过他希望把它们留在家族里。" "它们会的，"丹尼回答道，"不知道我是否可以私底下问问您，芒罗先生，您知道那片钥匙能打开什么么？" "不，我不知道，"芒罗承认道，"关于那样东西您的父亲没有跟我说过。不过我可以大胆地设想一下，如果您的叔叔那么急切地想要染指它，我认为无论它能打开什么，那些东西的价值一定不止１０００英镑。" "的确如此。"丹尼模仿芒罗的口气说道。 "您希望我如何回复这个要求？"芒罗问道。 "告诉他您不知道有这样东西的存在。" "就听您的，尼古拉斯爵士。但是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提高价码再来的。" "不论他提出什么，您照老样子回答就是了。"丹尼坚定地说。 "那就这样吧。"芒罗说，"我是否可以问一下，您打算在苏格兰安顿下来么？" "不，芒罗先生。我很快就会回伦敦处理我的经济事务，但请放心，我会和您保持联系的。" "那么您就会需要您在伦敦住处的钥匙了，"芒罗说，"您父亲去世以后钥匙一直由我保管。"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房间一角的一个大保险柜走去。他输入了一个密码然后拖开沉重的铁制柜门，柜里的几层架子上塞满了文件。他从顶层拿出两只信封来，"您博尔顿和苏格兰这里的房子的钥匙都在我这里，尼古拉斯爵士，您都拿走么？" "不，谢谢。"丹尼说，"我暂时只需要伦敦住所的钥匙。您能替我保管宅邸的钥匙我将十分感谢。毕竟，我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在两个地方。" "的确如此。"芒罗把其中的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谢谢，"丹尼说，"您已经为我们家忠诚服务了多年……"芒罗笑了，"我的祖父……" "唉~"芒罗叹了口气。丹尼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有些过头了。"很抱歉打断了您的话，不过提到您的祖父我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得告诉您。"他返回到保险柜前翻了一阵后抽出了一个小信封。"啊哈，找到了，"他大声说道，的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笑容，"您祖父让我亲自交给您这个，但必须是在您父亲去世以后。上次见面时我就该交给您的，不过当时您受到诸多的约束，我一时没想起来。"他把信封递给丹尼。丹尼看了看信封里面发现它是空的。 "您看这是什么意义？"丹尼问道。 "不，我看不出来，"芒罗承认道，"但是想想您祖父毕生的爱好，也许那张邮票很重要。" 丹尼把信封放进内衣袋里，没有再说别的。 芒罗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希望不久能再次在苏格兰见到您，尼古拉斯爵士。同时如果您需要我的帮助请不要犹豫，打电话过来就是。" "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才好。"丹尼说。 "相信处理完您叔叔的问题以后，我一定能得到更好的报酬的。"他淡淡地笑道，然后把尼古拉斯爵士送到门口，同他热情地握手告别。 芒罗看着他的委托人大步流星地朝旅店的方向走去，不禁感叹发生转变后的尼古拉斯爵士看起来多像他的祖父，尽管他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系着军队的领带是否合适。 "他做了什么？"雨果对着电话吼道。 "他提出了抗诉，声称您用两处地产贷来的201万英镑应当归他所有。" "一定是弗莱塞·芒罗在背后捣鬼，"雨果说，"尼克是不会有胆子违背他父亲的意志的。现在我们怎么办？" "接受他的抗辩，法庭上见。" "但是我们不能这么做，"雨果说，"你总是说如果这件事闹到法庭我们就输定了，而媒体则会额手称庆。" "的确，不过这事永远不会上法庭。"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会确保把案子拖上个一两年，到时候您侄子的钱早就花光了。别忘了，我们知道他的账户里有多少钱。您只需要耐心地等着我耗干他的血就行了。" "那钥匙怎么办？" "芒罗声称他对此一无所知。" "再加些钱，"雨果说，"如果尼克发现钥匙能开启什么的话，他就能等着耗干我的血了。" 41 在回伦敦的列车上，丹尼仔细地查看着尼克的祖父可能希望背着他父亲交给他的信封。但是为什么呢？ 丹尼把注意力转向了邮票，这是一张法国邮票，上面画的是奥运五环的标志，邮戳上的地址是巴黎，时间是1896年。丹尼从尼克的日记得知他的祖父亚历山大·蒙克里夫爵士热衷于集邮，所以这张邮票应该是很珍稀，价格不菲的。但是他不知道应该向谁请教。他不觉得信封上的名字和地址会很重要：顾拜旦男爵，红十字路25号，日内瓦，瑞士。这位男爵恐怕早已不在世了。 丹尼从国王十字车站坐地铁前往南肯辛顿，他对伦敦的这个地区不是很熟悉。在车站小摊子上买的一本指南的帮助下，他沿着老布朗普顿路朝博尔顿走去。尽管随着时间的流逝尼克的箱子感觉越来越沉，但把他越来越少的钱花在坐出租车还是太奢侈了。 最后他终于到达了博尔顿，在12号门前停了下来。他简直无法相信这只是给一家人住的地方，光是那间两车位车库就比他在弓区的家还大。他打开咯吱作响的铁门，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走到房子的前门。他按了按门铃，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必要弄清楚房里没有人之后再用钥匙打开门。没有人应门。 丹尼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把门打开。他打开大厅的灯，发现房里的一切跟尼克日记里所描述的一模一样。厚厚的绿地毯，褪色了；红色花纹的墙纸，褪色了；长长的古典式落地窗帘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经年累月地积满了飞蛾。墙上没有挂照片，不过却有挂过照片留下的颜色相对较新的长方形痕迹。丹尼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拿走了照片，现在它们正挂在谁家里。 他在房间四处慢慢地走着，记着方位。这房子感觉更像是一个博物馆而不是某人的家。看完了一楼，他爬楼梯上了平台沿着另一条走廊进入了一个宽敞的双人间。衣柜里挂着的一大排暗色套装足以出租拿去排演历史剧了，另外还有一些硬翻领衬衫，底下的架子上还放着几双黑色的粗革皮鞋。丹尼觉得这一定是尼克祖父的房间，显然他的父亲比较喜欢待在苏格兰。亚历山大爵士去世后，雨果叔叔一定过来把所有的照片和可以拿走的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然后趁尼克在监狱的时候哄着尼克的父亲拿房子做抵押。丹尼开始觉得他必须先对付完雨果后才能集中精力去对付火枪手。 检查了所有的七间卧室后，丹尼选择了在一间比较小的房间里度过他在这里的第一夜，查看了衣柜和抽屉后他觉得这应该是尼克以前住的，因为衣架上的套装和整整一抽屉的衬衫还有一排鞋子他穿都刚刚好，不过它们看起来似乎是属于一位大多数时间穿制服而且对于时尚不感兴趣的士兵的。 丹尼卸下行李后打算进一步冒险去看看顶层有些什么。他看到了一间似乎从来没有人睡过的儿童卧室，隔壁是一间摆满了没有孩子玩过的玩具的游戏室。这让他想起了贝丝和克里斯蒂。他从游戏室的窗口看出去，外面是一个大花园。即使暮色渐渐暗去，他也能看出来花园的草坪因为无人打理已经簇叶丛生了。 丹尼回到尼克的房间，脱了衣服然后开水洗澡。他在浴盆里一直坐到水都凉了。擦干身子后他决定不穿尼克的丝质睡衣直接爬上床。没几分钟他就沉沉地睡去了，床上的垫子感觉更像他在牢里已经习惯了的那张。 第二天早上丹尼从床上跳下来，胡乱穿上一条短裤，抓起挂在门后的一条丝质晨衣，开始寻找厨房。 他走下一截没有铺地毯的楼梯来到一个漆黑的地下室，发现那是一间宽敞的厨房，里面有一个雅加炉，架子上摆满了玻璃瓶，里面装着各种他不认得的东西。看到墙上挂着的一溜铃铛他不禁莞尔，铃铛上方标记着"客厅"、"主人房"、"书房"、"儿童房"以及"前门"。他开始找吃的，但是这里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好几年前就过了保质期的。他总算知道了房子里到处弥漫着的气味是哪里来的了。如果尼克的银行账户里有钱的话，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雇一位清洁工。他拉开其中的一扇大窗子，放进一股久违的新鲜空气来。 广场上教堂的钟敲了八次，丹尼从床头桌上拿起钱包放进他的夹克口袋。他看着尼克祖父留下的信封，最后觉得邮票应该是秘密所在。他坐在床前的桌旁，以尼古拉斯·蒙克里夫爵士的身份开出了一张５００英镑的支票。尼克的账户里有５００英镑么？要查出这一点只有一个办法。 几分钟后他离开房子出门了，不过这次他没忘记带上钥匙。他漫步走到路的尽头然后向右拐，朝南肯辛顿地铁站的方向走去，途中在一个报商那里买了一份《时报》。离开那家店时他看到公告栏里贴着提供各类产品和服务的小广告。"按摩，希尔维亚可以上门服务，100英镑"、"草坪修剪机出售，只用过两次，250英镑左右"。如果他能肯定尼克的账上有250英镑的话，他就会把它买下来。"清洁工，５英镑一个小时，有推荐信。请致电墨菲太太，电话号码……"丹尼不知道墨菲太太是否有足够的空闲时间。他记了她的电话，又顺便在购物单上记一些他需要的其他的东西，不过这些都要等到他弄清尼克账上到底还有多少钱之后再说。 在查林十字路口站下了地铁后，丹尼已经想出了两套行动方案，具体采用哪套要看银行的经理和尼古拉斯爵士是认识还是素未谋面。 他沿着斯特兰德大道找银行。尼克的支票簿封面上只是简单地写着"顾资银行，斯特兰德大道，伦敦"，显然这家银行规模庞大，所以没有门牌号。没走多远他就看到了街对面那幢巨大正面镶着玻璃的青铜色建筑物，在它的名称"顾资"上方有两个皇冠标志。他穿过来来往往的车流，来到了马路对面。他就要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钱了。 他从旋转门进入了银行，飞快地记下周围的方位，在他的前方是通往银行大厅的电梯。他乘电梯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玻璃顶的房间，房间里的柜台占据了一面墙的长度。几位身穿黑色双排扣礼服的出纳员正在为客户服务。丹尼选择了一位看上去似乎乳臭未干的小伙子。他走到他的窗口说道："我想取钱。" "您要取多少，先生？"出纳问道。 "５００英镑。"丹尼说着把早上填好的支票递了过去。 出纳在他的电脑上核对了一下姓名和号码，犹豫了。"请您稍等好么，尼古拉斯爵士？"他问道。丹尼的脑子开始飞速地运转。尼克的账户已经被取空了？账户被关闭了？他们不想和坐过牢的人打交道？过了一会儿，一位年纪稍长的男人出现了，他对他热情地笑了笑。尼克认识他么？ "尼古拉斯爵士？"他试探道。 "是的。"丹尼回答了他的一个问题。 "我叫沃森，是这里的经理。很高兴隔了这么长时间后能再次见到您。"丹尼和他热情地握了握手。经理又补充道："也许我们能到我办公室来谈谈？" "当然可以，沃森先生。"丹尼竭力表现得自信。他跟着经理走过营业区，穿过一道小门来到了一间铺着木地板的小办公室里。在他办公桌后的墙上挂着一位穿着黑色双排扣长礼服的绅士肖像油画。肖像的下面注脚写着：约翰·坎贝尔，创办人，1692年。 丹尼还没坐下沃森先生就开始说话了。"我注意到在过去的四年里您一次钱也没取过。"他看着他的电脑屏幕说。 "没错。"丹尼说。 "您出国了？" "没有，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会常来的。也就是说，如果在我离开期间你们把我的账户管理得很好的话。" "希望您会这么想，尼古拉斯爵士，"经理回答道，"我们已经按每年3％的利率把利息打入您的账户了。" 丹尼对此不感兴趣，他只问道："我目前账上有多少钱了？" 经理瞥了一眼屏幕说道："７２２０英镑。" 丹尼松了口气问道："目前您这儿我的名下有其他的账户、文件或贵重物品没有？"经理看上去有些迷惑，"我父亲最近去世了。" 经理点点头，"我来查查，先生。"他在电脑上按了几个键，然后摇头道："您父亲的账户似乎两个月前就关闭了，他所有的资产都转到爱丁堡的克莱德银行去了。" "哦，是的，"丹尼说，"我的叔叔雨果。" "接收人的确是雨果·蒙克里夫。"经理确认道。 "我还能为您做什么，尼古拉斯爵士？" "是的，我要一张信用卡。" "没问题，"沃森说，"只要您填一下这张表。"他把一张表格推了过来，"我们会在几天内把卡寄到您的住处的。" 丹尼努力去回忆尼克的出生日期和地点以及他的中名，但是他对职业和年收入两栏填什么没有把握。 "还有一件事，"丹尼填完表后说道，"您知道我到哪里可以给这东西估个价么？"他从内袋里取出那个信封把它从桌面滑了过去。 经理仔细地看了看信封，"斯坦利·吉本斯公司，"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在这个领域他们是权威，在国际上都很有名气。" "我到哪里可以找到他们？" "他们在这条路前面就有一个分支机构，我建议您和普瑞德佳斯特先生谈谈。" "真幸运能碰到您这样信息灵通的人。"丹尼有些不放心。 "哦，他们在我们这里办理银行业务已经快有１５０年的历史了。" 丹尼带着多了５００英镑的钱包走出银行，开始寻找斯坦利·吉本斯公司。在路上他经过了一个手机店，这让他在购物单上销掉了一项。选购了最新款的手机后，他向年轻的售货员询问斯坦利·吉本斯公司的位置。 "再走５０码的距离，您的左手边。"他回答道。 丹尼顺着路走下去直到他看到门上的标志。进去后他看到一位瘦高个男人正斜靠在柜台上翻阅这一本目录，一看到丹尼进来他马上直起身来。 "普瑞德佳斯特先生？"丹尼问。 "是的。"他回答说，"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丹尼拿出信封放在柜台上，"顾资银行的沃森先生说您可以帮我给这个信封估个价。" "我尽力吧。"普瑞德佳斯特先生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放大镜来，他研究了一会儿以后才给出他的意见："这是第一版的五法郎帝国邮票，是为了纪念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举办而发行的。邮票本身没什么价值，顶多值几百英镑。不过有两个因素可能会增加它的价值。" "哪两个因素？"丹尼问。 "邮戳日期是1896年的4月6日。" "这为什么重要呢？"丹尼尽量耐烦地问。 "那是第一届现代奥运会开幕式举办的日子。" "第二个因素呢？"丹尼这次迫不及待地问道。 "信封上收信人的地址。"普瑞德佳斯特先生颇为得意地说。 "顾拜旦男爵。"丹尼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没错，"邮票商说道，"他就是创办现代奥运会的那位男爵，这就是为什么收藏家会对您的信封感兴趣的原因。" "您能给它估个价么？"丹尼问道。 "没有那么容易，先生，因为它是孤品，没有参照物。但是我愿意出２０００英镑买下它。" "谢谢，不过我需要时间好好考虑考虑。"丹尼转身离开了。 "２２００英镑？"丹尼轻轻地带上门时听到邮票商说。 42 接下来的几天丹尼努力适应博尔顿的生活，不过博尔顿对他来说一直也没有真正像家的感觉，直到他遇上墨莉。 墨莉·墨菲来自科克县，过了一段时间丹尼才听懂她的话。她大概比丹尼矮一英尺的样子，十分瘦小，以至于丹尼都担心她一天工作一两个小时就会不行了。他看不出她的年龄，虽然看上去似乎是介于他母亲和贝丝之间。见面时她的第一句话时："我一小时收５英镑，现金。我才不会交税给那些英格兰的混蛋呢！"得知尼古拉斯爵士来自苏格兰以后她又坚定地加了一句："如果您觉得我做得不好，我周末就离开。" 开头几天丹尼一直悄悄地关注墨莉，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她和他的母亲是同一种熔炉里锻造出来的。到周末的时候他就能在房子的任何地方坐下而且纤尘不起，爬进没有水印的浴缸，还可以打开冰箱随意取食而不用担心中毒了。 到第二个周末，墨莉就开始为他做晚饭、洗熨衣服。第三周他就开始觉得没有她简直活不下去了。 墨莉的勤奋敬业使得丹尼可以集中注意力做其他的事情。芒罗先生已经写信来告诉他，他已经起诉了他的叔叔，雨果的律师拖到允许的２１天后才作出反应。 芒罗先生警告尼古拉斯爵士说加尔布雷思出了名地会拖时间，不过也向他保证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咬住他的弱点不放的。丹尼想知道他这一咬要咬去他多少钱，不过翻过这一页他就知道了。芒罗的信里附了一张４０００英镑的账单，包括葬礼后他所做的一切工作，也包括起诉。 丹尼查看了他的银行报表，报表和信用卡都是早上邮寄到的。４０００英镑对他而言可是举足轻重的一笔钱，丹尼不知道他能撑多久不摇白旗，这种说法也许很俗套，不过让他想起了他在弓区的快乐时光。 在过去的一周里，丹尼买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和一台打印机、一只银相框、几个文件夹、配套的钢笔、铅笔和橡皮擦。他已经开始为对伯尼之死负有责任的那三个人建立数据库了。他把头一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把他所知道的关于斯宾塞·克雷格、杰拉尔德·佩恩以及劳伦斯·达文波特的所有资料都输入电脑。虽然总的来说资料不多。不过尼克教过他，做过研究才更容易通过考试。他刚打算开始他的研究工作时就收到了芒罗的账单，这让他意识到他的资金很快就会耗尽了。他又想到了那个信封，这次他打算再找个人问问。 他拿起了《时报》，墨莉每天早上都会给他带一份来，翻到了他在艺术版看到的一篇文章。有一位美国收藏者在一个叫做索斯比的地方出价５１００万英镑买下了一幅克利姆特的画。 丹尼打开笔记本，用google搜索克利姆特发现他是一位奥地利象征主义画家，生卒年份为1862~1918年。然后他开始查询索斯比，结果发现那是一家拍卖行，专门从事美术作品、古董、书籍、珠宝以及其他可供收藏的物品的拍卖。轻点鼠标，他就发现邮票也在可供收藏的物品的范围之内。需要咨询的话可以致电索斯比拍卖行或者直接去他们在新邦德街的办公室。 丹尼打算对他们来个突然袭击，不过不是今天，因为今天他要去剧院，但不是去看戏。看戏不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