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Pi的奇幻漂流
若不是因为布克奖的缘故,我很可能会将之当成一本讲圆周率的数学普及读本而不幸错过。然而圆周率也未尝同整本小说没有关联,Yann Martel在一篇采访中说:“我选择Pi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是个不理性(irrational)的数字,然而科学家们还是利用这个不理性的数字达成对宇宙的理性认识。对我而言,宗教亦是如此,虽然它‘不理性’,然而有了宗教,我们对宇宙的理解才无懈可击(sound)。”
然而Pi信不止一种宗教,“所有宗教都是真实的,”他引用“甘地老爹”的话为自己申辩。小说的第一部分《多伦多与本地治理》(Pondicherry,不知为何译成了一个似乎有意义的词)写的是Pi的少年时代——他的动物园家庭、关于他名字的笑话及"Pi"的由来、他的多重信仰——这是整本小说的伏笔。
第二部分《太平洋》讲述了Pi和一只450磅重的孟加拉虎在太平洋上飘泊了227天的故事。这一部分的大多数段落像极了国家地理频道或动物世界,但渐渐地,现实和想象的分野变得模糊,“食人岛”的出现令小说变得魔幻,然而即使如此,若小说仅以Pi获救而结束,其充量也不过是一部精彩的历险故事/成长小说而已。
是短短的第三部分令先前的阅读呈现出崭新的意义。两个日本调查员并不相信幸存的Pi讲述的故事是真实的。冈本先生说:“我们非常喜欢。(……)我们会记住它很长很长时间。但是为了调查的目的,我们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时,Yann Martel借Pi之口说出了他对真实性(其实也是对小说及其阅读的)看法:
“难道对某件事情的叙述不总是变成一个故事吗?”
“叙述某件事情——用语言来叙述,无论是英语还是日语——难道不已经是某种创造了吗?”
“这个世界并不是它本来的样子。它是我们所理解的样子,不是吗?在理解某件事情的过程中,我们加进了一些东西,不是吗?难道这不使得生活成为了一个故事吗?”(P329)
在小说的末尾,Pi讲述了“另一个故事”,另一个残酷得令小说的"Happy Ending”名不符实的故事。(第一部分的最后一句是:"This story has a happy ending.")在另一故事里,落在救生艇里的不是Pi和三个动物,而是包括他母亲在内的四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个可怕的故事最后,读者发现只有Pi苟活了下来。他不但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杀死,还和厨师一样,不得不靠吃人肉维生!
正是这第二个故事令读者对第一个故事产生了全新的理解,那只450磅重的孟加拉虎,不正是Pi的alter ego吗?同样的弱肉强食的残酷生存法则背后,与其说第一个故事里的动物是对人的隐喻,不如说第二个故事里的人具有各异的动物性更为妥贴。“真是个可怕的故事。”调查员感叹道。
于是,当Pi问调查员更喜欢哪个故事时,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有动物的故事更好。”Pi说:“谢谢。和上帝的意见一致。”
原来,之所以这是个“能让人产生信仰的故事”,只因为现实太过残酷,我们实在不能如不可知论者一般,因为”缺乏想像力而错过了更好的故事”(P71);即使上帝有时沉默,即使这有多么不理性…… 同样的,小说不也如同某种宗教吗?
“小说就是有选择地改变真实(Selective transforming of reality),不是吗?不就是通过扭曲真实而揭示其本质吗?(The twisting of it to bring out its essence)”
有关键情节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