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末倒置的比较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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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万字的小书,由于是论文合集,内容重复度还是比较高的。内容上讲,我不认可这位德国学者的研究方法,他的比较方法用他自己的词汇说便是从视域(horizon)出发,然而视域只告诉了我们看到的是什么,却忽视了最根本的问题:站在何处看?作者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但他把“将相似和差异放置在更广阔的文学和文化语境中”留给了未来的“第三步”研究(167页),这显然是本末倒置,在我看来,这样的处理让他在本书中看似踏实的个案研究(具体到《史记》某章某节与塔西佗《历史》某章某节的叙事比较)实际上毫无意义。古希腊史学深刻地处于修辞学传统之中,希腊人的世界观塑造是由神话而非史学担纲的,何况从希罗多德到修昔底德再到色诺芬,其中的变化完全不弱于延续性,作为一个比较的整体是成问题的;而古罗马史学,固然强调所谓的“祖宗之制”,但这样的强调或者说特色,本身就是一种文化防御机制,是面对希腊文化强势影响的结果,更不用说其对希腊史学的吸收,那么怎么能忽视罗马史学对希腊的借鉴部分与原创部分,机械地做割裂性的对比呢?“就史论史”的比较方法实在是很成问题,谈希腊史学不谈希腊神话与哲学,谈罗马史学不谈古典希腊和希腊化史学对其的影响和罗马霸权发展对史学观念的反馈,谈中国史学不谈先秦哲学……把历史著作从文化语境中切割出来,这样的处理岂不是让史学的研究失掉了历史性?作者的一些具体表述我也有不敢苟同之处,例如古典史学有着浓厚的诗学传统,向来被视作文学作品,也是后现代史学“语言学转向”的源泉,作者却说海登怀特的思想不适用于此处(187页)。他又称古希腊罗马史学不包括列传(189页),且不说普鲁塔克的《对传》,光是我们已知的人物传记就有阿吉西劳斯、腓力二世、亚历山大等等,真不知何出此言(PS:作者将色诺芬和普鲁塔克的著作排除出主要比较研究对象也是我非常不解的,色诺芬对罗马史学的影响不容忽视)。
对这一问题感兴趣的朋友,我还是推荐各位读《牛津历史著作史(第一卷)》,该卷80%的内容都是在谈希腊、罗马和早期中国史学,虽然分章节立论,未冠以“比较研究”的名字,但比较的视野并未阙如,立论也更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