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他国的“异乡人”
对于顺子来说,日本当然不是故乡,她的故乡是在今天韩国济州的影岛,但她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来到日本之后,直到七十岁的时候,她都没有离开过日本——她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离开日本,回到济州的影岛去看一看,小说中没有说,似乎也不必说。总而言之,在日本,她永远都被视为外国人,当然也是广义上的“外乡人”,而不是日本人,尽管她的下两代都生活在日本。这是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
对于她的两个儿子——诺亚和摩撒——来说也是如此。但他们依然被“我是谁”这样一个问题所困惑着。当然,困惑着他们,特别是诺亚的还不止这一个问题,比如他的生父问题。最后,诺亚被这两个交织在一起的问题给逼到了饮弹自杀的地步。他本不必走到这一步,但他也无从选择。对于诺亚来说,“我是谁”这个身份的认同显然比什么都更重要;对于顺子、庆熙来说,对于他们这个大家族的每一代人来说,或许都同样重要——他们中的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所以,顺子家的第三代,所罗的女友菲芘——她是一个美籍朝鲜人——会生气不已:“在美国,根本不会分韩国人或朝鲜人。我为什么要是韩国人或朝鲜人?这没有任何意义。我出生在西雅图,我的父母到美国的时候,朝鲜和韩国还是一个国家。”
当然,抱怨也好,慨叹命运的造化也罢,生活还要继续。不管是在作为日本殖民地的朝鲜,还是在二战中的日本,还是在战后的日本,顺子的命运贯穿了《柏青哥》这部小说的始终。她并非一个多么重要的“大”人物,所有的经历却足以称得上是曲折而富有故事性。她本不想这样,只是生活让她必须适应她所面临的情况。幸好,最后的结果还算圆满——她的母亲没有死在故土,而是最后和她到了一起,并且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定生活;她的儿子诺亚虽然困惑不已,心中其实也是明白的,所以他匿名去生父的墓前探望,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的二儿子摩撒也很好,不管从事的是什么样的工作,还算是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说了这么多,以“柏青哥”来作为书名的这部小说,作者李敏金一定有他的考虑。他是一个美籍韩裔作家,当然对于诺亚、摩撒以及菲芘他们内心的困惑都很明白。他展示了这些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也竭力想要在这些展示中想要表明一些更多的东西——那就是,一切的一切,归根到底,其实都是时代使然。“大”人物也好、“小”人物也罢,在时代面前,其实都很渺小——然而就在这样的一种渺小面前,却自有一种“伟大”的内涵充斥其中。命运再坎坷,生活都要继续;只要生活在继续,那就足够了!
回到小说中来,“柏青哥”其实就是游戏厅——当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游戏厅。始创于1930年的日本名古屋,其实主要是赌博的性质,那就是日本黑帮的生意。摩撒本性不错,却依然要靠这个来生存——因为他不是日本人,不被更为广泛意义上的日本社会所接纳,所以无法从事其他性质的工作。他也算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好人,从事“柏青哥”的生意,心地善良大概是无法在这个行当立足的。一如高汉秀、金昌浩这些人一样。好与坏,其间的界限很明确吗?!不,应该不是这样的!
历史可能会捉弄人,但历史其实也是每一个人物——无论大小——所塑造起来的。虽然根本不去想那些关于“异乡人”的问题大概很难,但如果能跳出来,生活大概就有可能会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