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抱着赴死的决心,谁愿意结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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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8月22日,台湾发生了一起空难,从台北松山机场至高雄国际机场的航班意外坠毁,被称为“三义空难”。
在逝世名单中,有一位美丽的日本编剧、小说家与随笔家,彼时她正在台湾搜集随笔素材,空难发生时,她52岁。
在前一年,她凭借《花的名字》《水獭》《狗屋》,拿下了日本文坛举足轻重的直木奖。靠三个短篇获奖,这在直木奖历史上比较罕见。
她叫向田邦子。
01
知名编剧与神秘的“N先生”
可能你不熟悉这个名字,但是会在她身上找到一丝颤动。
向田邦子的一生,异常刻苦,创作颇丰,光是剧本就写了一千多部。
因为其独树一帜的剧本风格,她是日本收视率最高的编剧,被视为日本的“国民偶像”。具体到什么程度呢?日本编剧最高奖的“向田邦子奖”,便是以她本人的名字命名的。
逝世至今,她的剧本仍一再被翻拍,足见她在人们心中的分量。
从向田邦子的文字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逝去的昭和风情。对她来说,老式的东西总是美的,旧蚊帐,旧饭桌,甚至旧马桶,都延续了自江户时代以来的生活气息,是她这一代人所失去的。
她擅长写家庭伦理剧,琐碎的日常,在她细腻的文笔中显得耐读。她很大一部分是在写男男女女的道德情感困境,平凡又敏感的女人,常常陷入与男人、与社会舆论的纠葛之中。
日本作家新井一二三如此夸赞向田邦子——“大和民族的张爱玲”,想来不无道理。
与张爱玲一样,向田邦子对男女之间那种微妙的情感状态拿捏得又狠又准,并且都恋上过有家室的男人。只不过,张爱玲的那段往事轰轰烈烈,向田邦子则低调许多,我们甚至不知道她心中的那个男人是谁。
称他为“N先生”吧,按照向田邦子在私密日记中的说法。
空难后,向田邦子的妹妹和子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那只布满灰尘的牛皮纸袋。向田邦子在里面记录了她与神秘的N先生来往的书信。
最后,这些书信被整理成册,以《向田邦子的情书》命名出版。
这是读书猫推荐的第231本书
《向田邦子的情书》
[日]向田邦子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N先生大她十三岁,之前是一名纪录片摄影师,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推算一下,向田邦子在最黄金的时期认识了N先生,此后她越来越出名,N先生则从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变成了体格羸弱、需要照顾的病体。
每天下午,向田邦子结束工作后,便去孑然一身的N先生那里,给他做饭,与他聊聊天。
她从不过夜。到了晚上,就回到家,在狭窄的玄关处写作到深夜,第二天照常起来与家人吃早饭,上班。下班后,又去了N先生家做饭。
一个被众星拱月的知名编剧,重复着每日的照料与写作生活,直到N先生去世。
02
“我期待星期日和你一起吃生鱼片、喝啤酒”
那么,向田邦子与N先生的书信,都写了什么?
抱着期待《两地书》《爱你就像爱生命》或《湘行散记》风格的读者,可能会大失所望。
向田邦子记录的,无非是非常琐碎的日常,比如今天的工作进展到哪里啦,吃了什么啦。与恋人间炽热大胆的互诉衷肠不同,向田邦子在信里的情感过于克制了,给人又得体又有趣的感觉。
N先生的日记甚至更“克制”。
他先聊了聊天气与睡眠质量,又发表对当日广播剧的看法,当然,它们几乎都是向田邦子的剧本。然后是雷打不动的午餐——番茄,小黄瓜,面包,鸡蛋。
他们的相处模式,其实就像一对普通的恋人。想象一下,在微信时代,你的女朋友给你发了一张午餐照片,等于是说,“今天我吃了什么”。
不同的是,N先生写下它们的时候,身体与精神都不太好。那时候,他已经经历了生病、夫妻分居、自杀未遂的颠簸期。
到了生命的尽头,质朴的生活记录,竟然有种认认真真在生活的烟火气与仪式感。
N先生还会在日记中记录向田邦子来与去的时间。有一次,他写,“四点过后,邦子来了,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题。”
可以看出,维系他们两人这么多年的羁绊,绝不仅仅是一时的激情那么简单。
不过,笔耕不辍的知名编剧,私下不求回报地照料生病的恋人,是否过于委屈?
感情个中滋味,只有当中的人知道。向田邦子大概是幸福的,因为她在日记写,“我期待星期日和你一起吃生鱼片、喝啤酒。”
云淡风轻的深情。
作为家中长女,向田邦子必须承担一个无能的父亲带来的后果——写剧本补贴家用。她的家庭,决定了她必须是个强大而沉默的人。
秘密照顾N先生的那几年,向田邦子保持着旺盛的创作欲,某种程度上,他是她的灵感来源。
她的小说,绝大多数与不完整的家庭有关,与女人的多重身份有关。《宛如阿修罗》中,四姐妹既是亲人,又是社会面具中各自隐忍的大人;《隔壁的女人》那句“结了婚的女人,都是做好了赴死的决心才谈恋爱的”,被结婚与丁克的人拿来“炫耀”。
03
得奖是我的实力
日本人非常怀念向田邦子。
2016年,NHK电视台播出了日剧《小豆豆电视台》,以黑柳彻子的个人经历为脉络,梳理了日本电视节目的发展史,自然少不了向田邦子的参与。
黑柳彻子回忆了与向田邦子交往的细节:她喜欢去向田邦子的公寓,一个背台词,一个写剧本。两人什么都聊,就是极少聊私人生活。
如此看来,向田邦子的“N先生”被深藏几十年,也不足为怪了。
后来,N先生不堪虚弱的身体自杀,向田邦子失去了过去生活的一部分。
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只是默默地去他那里,收拾了最简单的信件。
此后,向田邦子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写那些平凡又敏感的女人。1980年,向田邦子摘得直木奖,评奖词称,她的短篇小说到达了“巅峰”。
有人不服,觉得不就是女人的情绪,甚至让她放弃领奖。面对争议,向田邦子这么回应——
“我二十年来专注文学,牺牲了妻子的身份和孩子。身边也有走投无路而自杀的文学好友。在外界略有了点浮名,审查员给了个普通的奖,就有人让我辞退,实在怒不可遏”。
简单地说,就是得奖是我的实力。
那么,向田邦子是否担得起这一殊荣呢?
剧本被屡屡翻拍成电视剧,得到后辈们的怀念,是最好的证明了吧?
是枝裕和说,他是看着向田邦子的电视剧成长的,她是他的启蒙导师。
“在向田小姐的作品当中,男人们所寻求的安乐乡毫无例外地都是在家庭之外。而向田小姐自己,也像是最初就放弃了对于一家人团团围坐在餐桌前那种幸福场面的追求。倒不如说,不被“家庭必须美好”这种价值观所束缚,才是向田小姐作品里最有趣的地方。”
世事难料。要不是第二年发生意外,向田邦子还能写出更多优秀的作品。她的人生,永远停在了获得直木奖的第二年。
她靠思想活在世间。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对自己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