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艾略特，怀念奥斯汀

花了两天读完这本长达五百页的小说，阅读的过程一半是享受，一半是痛苦。等我在第二天接近图书馆关门，终于读完最后一页，“他俩永远不再分开”的时候，心里就像是窗外的黑夜一样，被压得喘不过气。玛吉的悲剧是作为女性，缺乏在现实生活中实现在我的途径，她一生都在寻求得到别人的认同，父亲即使对他倍加呵护，但是也不能为她提供她想要得到的发展机会。她的哥哥和玛吉相比缺乏智慧，但是却有一个英雄梦，同时也继承了他们父亲的倔强和恒心。玛吉和哥哥的关系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她为什么会那么渴望得到哥哥的认同和爱，在洪水来临的时候，玛吉甚至选择和这个并不爱她的男人，她的哥哥，一起同归于尽。如果说玛吉太缺乏自我的话，同时她又有太强的自我意识，她在身体有残疾的威根姆和朋友的未婚夫斯蒂芬之间，依据自己的意识，不顾一切地选择了斯蒂芬。如果说她没有道德意识的话，那么她又有太强的道德意识，在选了斯蒂芬之后，她又不顾一切地回到圣奥格镇，去救那些根本不爱的市民。这部小说的复杂性在于，从根本上否定了我们在道德/不道德，悲剧/反悲剧，自我和丧失自我之间作出非此即彼的判断，一切二分法在这个小说中都完全不适用，你难以从某一个方面来判断任何人的好坏，当你说老威根姆狡诈之时，作者又告诉你因为他对儿子的关心和爱，甚至可以选择结束世仇，去接纳玛吉。当你讨厌喋喋不休，非常势力的姨妈们时，她们又在玛吉处于极为不利的舆论环境时，毫不畏惧地站出来保护她们外甥女的名誉。当你同情玛吉的父亲时，又发现这个人的倔强到不合情理，即使在玛吉哭着求他不要发毒誓时，他也无动于衷要将他的仇恨延续下去。当你觉得玛吉的母亲简直唯唯诺诺到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时，她又在最紧要的关头拒绝和女儿断绝联系。

当我们想要批判玛吉不知羞耻地爱上她最好朋友的未婚夫时，又对她的处境充满同情。压抑个人真实的情感，难道不是一种犯罪？艾略特对人的判断，对人复杂处境的判断，已经远远超出了狄更斯小说中那个非黑即白的世界，一切的一切在艾略特这里，都变成一种复杂的但是又可以被理解的无可解决的纠缠物。大概就是这种永远理不清，说不尽的纠缠，造成了一种悲剧效果，或者是反悲剧的效果。我们的人生不仅是命运预示，也是我们自己所为造成的结果，二者孰轻孰重，永远纠缠。这可能就是艾略特小说的高明之处吧。

在艾略特永远驱散不去的阴霾之后，我开始无比怀念奥斯汀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