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吃”者留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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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前天晚上醉酒,醒了之后给我打电话,说,完了完了,出丑了。我哈哈一笑,问道他干了什么,他说已经全然忘了,在厕所扶着墙壁,只顾得呕吐。上大学后,和这个朋友聚少离多,每年回去便是酒局,喝的尽兴,也都沉沉醉到烂泥一摊过,他和我说,自然是我能懂的。
蔡澜,业内有名的食评家,规矩一板一眼,懂酒,也懂得喝酒,深谙“酒事是人事,酒品是人品。”但遇着倪匡这样爱酗酒的人,也只能乖乖放下李渔的“五贵”,选择原谅,说“友情还是比喝酒重要的。”
朋友和朋友之间,原是有泾渭分明的线的,最起码酒量要相当,你喝醉了,他没醉,你苦哈哈的一瞬倾诉,道给清醒着的人,不斥于鸡同鸭讲,反之,他几杯就醉倒,你还没有醉,又会觉得此人没品。可情谊深了,这些条条框框全都自动失效了。
人和人如此依附牵扯,曼妙别离,人和美食之间也如此,这是我在蔡澜这本《碗净福至》最大的体会。
蔡澜能吃,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绝对令人咂舌,
“虾饺、烧卖、鸡扎、萝ト糕、肠粉、鲮鱼球、粉棵、叉烧包和一盅排骨(一个人吃个精光)偶尔来四两千蒸,时常连灌两壶浓普洱。”
这仅一份早餐的数目。往往出去住酒店,还会被精心安排的酒席惊到,汕头金海湾酒店叫了一百多种点心,铺满整个桌子,想必也是知道蔡澜这一点。能吃也要算一种了不得的能力,现在有吃播,坐在镜头前表演吃的艺术,往往也是娇小的妙龄女子,看着柔柔弱弱,在吃上却颇具天赋,牙口极好,一个人吃上成年男子一天的饭菜也不是很稀罕的事情。口腹之欲,乃人生最基本的事业,一个人的一生不过是每天翻着自己的倒计时而已,能吃,已然胜出一点了,当然,并非毫无节制——吃出大肚腩,高血压可不美妙。
所以要会吃,蔡澜是会吃的。
七月底组团香港飞日本,驱车前往大阪,只为了吃最好的水蜜桃。一次能吃十二个。布达佩斯的菜市场,有巨大的香肠,佐以入食的芥末就有十多种。纽约富尔顿刚炸好的鲜虾,堪比日本天妇罗。吃粽子,从家乡潮州,吃到东莞,,嘉兴,再到台湾,甚至延伸到日本,马来西亚。在历史纵深处的办桌菜也被他发现,这种土的不能再土的菜,在吃过无数美食的蔡澜看来,“真”而且“巧”。
蔡澜,已经是合格的饕餮了。
食物的表征,是色香味俱全,是口腹的享受。食物的灵魂,则很悬,是一种形而上的哲学,这样讲或许会很艰深,蔡澜说:
“食物,个人喜恶是很强烈的”。
这就有了区别,像蔡澜那样吃遍天下,朴素的时候也很简单,一九七五年的西贡,一个商人请他去地下室,全天下最好的香槟和鱼子酱都在——我一直觉得能记住你生命中某一天吃的东西,是一种艰难的反哺,关于食物,是有记忆的,有感情的。只是大部分都仅仅为了吃而已。所以蔡澜提到的最好的粽子是饿的时候吃的那个,深表认同。
吃饭可以有很多规矩,也可以没有。有规矩时是对美食的尊重,没有时也有没有时的随性。吃,该是自由的。甚至浪漫的。
又想起来和那位朋友喝酒之前,他都会亲自下厨弄点小菜,有时是炒的又香又酥的花生米,有时候是时令正好的蔬菜,肉是不可少的,上好的五花肉,切的薄薄的一层,能看的透亮,烤的外焦里嫩,裹上洗净的生菜,送进嘴里,清新的肉香,一点不腻,是绝妙的享受。
过的富足,守得平淡,暮爨朝舂一生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