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质朴而情感充沛

最早知道林文月是看《他们在岛屿写作》系列纪录片，其中一部的结尾，是屋外阳光下的平地，地上晾晒着一本本排列整齐的线装古籍，年届八十的林文月摩挲着着早已泛黄的书页，几缕白发随风摇曳。镜头拉近，书的名称分别是《诗经》、《楚辞》、《陶潜诗》等，画面让人动容。纪录片的主题是《读中文系的人》。

这本精选集是我看她的第一本书。全书共分四辑，前两辑以写人为主，比较吸引我，后两辑以状物为主，只草草浏览了下。

大体可以说，林文月是一个忠实的记录者：上学时认真而系统地记下老师所讲，生活中又详细地记录日常所见。读前两辑，仿佛快速经历了她人生的各个片段：台大中文系求学、父母住院、儿女成长、舅舅及恩师去世……同时借由作者之眼，我也有幸一睹连震东、台静农、郑因百的些许风韵。

上世纪后半叶的台湾，一如唐诺所言，是一个小小的岛屿装进了大国的灵魂，身处一群南渡大师的环绕，林文月难掩自身的不自信，这从她行文中无处不在的谦卑可以看出。论文笔，她谈不上多简练，至少离张爱玲或萧红着实有一段距离，但对林文月的文学定位不应以杜甫式的「为人性癖耽佳句」来衡量，她的语言偏平淡朴实，其着力点并不在文字的提炼，而在于对人事生活的细密还原及由此给人带来的充沛的情感共振，用何寄澎的话来讲就是「一贯的铺陈反复、细腻翔实、严谨经营」。在读关于母亲与师长的几篇时，我甚至好几次忍不住湿红了眼眶。

在《读中文系的人》一文中，林文月这样评价《诗经》：

「我们所看到的不仅只是一堆古朴的诗歌而已，而是人类活生生的喜怒哀乐的纪录。我们看到先祖们如何克勤克俭战战兢兢生活，看到他们如何欢庆丰收，悲歌流浪，哀叹行役，愤怒压迫，甚至还看到那时候的少男少女匹夫匹妇也同样为着爱情痴迷焦虑雀跃兴奋，这实借研读古籍而一旦豁然消除『代沟』，感到与古人神交，还有比这更奇妙的经验吗？」

刘熙载在评价陶渊明时说：「非文之难，有其胸次为难。」同样的话放在林文月身上或许并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