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正义之心》——杠精心理学

读完了《正义之心——为什么人们总是坚持“我对你错”》。这本书我刚开始读的时候就把他归类为“杠精心理学”。因为杠精的正义感总是比较强，沟通中所携带的情绪也比较澎湃，有着势不两立、不死不休的架势。总的来说，我还是比较认同书中的观点，甚至还在读书群中做了一场小型实验。道德，也就是正义这东西，其中包含的心理学原理在网络时代愈发容易验证。群体的人数越多，撕逼的现象就越加严重。而这本畅销书，用三个部分叙述了道德心理学，第一部分写了道德判断和道德推理的关系。第二部分写了道德的六种口味。第三部分写了道德的群体进化。

书中首先用了两个案例做引子。“有一户人家的狗在家门口被撞死了。他们听说狗肉很香，于是就切碎了狗的尸体，煮了当晚饭。没人看到他们所做的一切。”所以，你是否觉得这家人的作为是否道德呢？“有个男人每周去超市买一只鸡。但在烹调之前，他先和这只鸡交媾，然后煮了再吃？”那么，你又是否觉得这个男人的作为是否道德呢？吃狗的案例，如果说用理性进行分析，用“没有伤害他人”这个理由可能得出没什么不道德的结论。那么大多数人对于操鸡的案例，虽然也没有伤害其他任何人，可是大家第一反应往往是不道德。说到底，道德判断其实只是一种情绪判断而已，操鸡之所以不道德，因为这使我们觉得恶心。作者做了大量实验来证明道德判断只是情绪判断，比如在问卷中问，“一个女人在碗橱里发现一面旧的国旗，于是她把国旗剪碎当成抹布，没有人看到这件事。”等等。这与王阳明的良知理论不谋而合，王阳明认为，良知就是不经思索就感觉到的道德标准，归根结底就是情绪的判断，良知就是情绪反应。

那么，理性又处于什么位置呢？这其实就涉及了作者的另一本书，叫做《象与骑象人》，我们的本能反应（包括情绪判断），属于大象。而我们的理性思考，属于骑象人。骑象人虽然可以帮助大象做决定和预见。然而我们一生之中作出独立决定少之又少，更多时候骑象人只是大象的代言人，为已做的事进行解释和未做的事进行辩护。举个例子，一般而言，大象先进行快速的情绪判断，而骑象人慢慢对大象的判断进行逻辑解释。就和论坛中常说的那样：先摆好自己的屁股，然后再战个痛快。我在群里抛出操鸡的那个案例。对方先是下了判断，说这不道德。然后我指出，这和吃狗那个案例一样，并没有人受到伤害。对方的反应就和书中说的一样，预设了一个前提：“这孽杀了鸡。”因为孽杀，所以鸡受到了伤害。于是我追问：没有说对方孽杀了鸡，如果操的是死鸡，那就没问题了吧。对方不愧是学医的，说艾滋病的源头就是因为操黑猩猩。这对人类社会引起了风险。于是我又问：如果操的是煮熟的鸡，那就没有问题了吧？我想这个问题到这里我已经获得想要的答案，就和书中说的那样，小孩子都知道剪国旗不道德。但是问理由时，小孩子会楞一下，然后说”因为抽水马桶会被塞住“。同样前天上午，我也经历过这样一种谈话。就像休谟所说的：“理性只能是激情的奴隶，除了侍奉和服从激情，不能假充自己尚有别的差事。“

判断和论证是两个分离的过程。前者由眼中认出和后者由脑内推理，而眼中认出是发展了几亿年的生物本能。迅速的直觉判断之后，是缓慢的、有时快弯抹角的论证。直觉发动了推理，但直觉并不依赖于推理的成功或者失败。无害禁忌故事就好像穆勒——莱尔幻觉：即使在考虑了故事涉及的伤害有多大并且认同这个故事无害之后，他们仍旧觉得那是错的。

人们对于意见的主要判断过程如上图，由A的直觉先得出A的判断，由A的判断得出A的推理。用A的判断社交劝服B的直觉，这是大象对大象；由A的推理讲道理说服B的直觉，这是骑象人对大象。同样，B的推理和B的判断也会反过来影响A的直觉。而A的推理和A的判断反过来影响A的直觉，这就比较少见。大象在两种情况下会听从理性，第一是受其他大象的影响，第二是骑象人和大象沟通了足够长的时间。有趣的是，在第一种情况大象已经调头，但是骑象人还在反驳。第二种则是卡尼曼所说的慢思考。

这张图的意义在于，一般而言，用大象对大象更容易影响他人，效果比用骑象人影响大象还好。由于大象先行法则，爆款所进攻的都是人们的情绪领域，比如咪蒙的十万加就是如此。所以作为销售来说，要先和人扯上关系，才可以谈产品。另外有时只需要让环境作出一些小小的暗示，大象就会不自觉地改变自己的轨迹。书中的例子就是洗过手后的人道德水准比较高。而用”你可以做什么设问？“大多数人都会想做；用”你必须做什么“设问，大多数人都会排斥。只用理性思考的人过于狭隘。学校的所有课程都为骑象人而开发，而骑象人为大象服务。所谓高智商人群，只不过是为大象的行为能找到更快更多更具有说服力的借口而已。比如很多人学法律学的道德都没有了，学经济学的不会与人合作，而学心理学在做心理学实验中更容忍变态。就拿操鸡的案例来说，宾夕法尼亚大学是所有实验小组中唯一的特例，有73%的受访者可以容忍鸡的故事，虽然他们依旧觉得恶心。讽刺的是，大多数心理学实验的受访者都是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怪人。也算是”知识越多越反动。“

大多数人从整体思考，而怪异的人从个体思考。这种怪异人构成的精英社会，会更倾向于道德的公平性。用作者的话说，这是处于自主伦理的象限。伦理粗分有三种：自主伦理，个体是第一性原则；集体伦理，人是更大集体中的一员，集体才是第一性原则；神性伦理，人是供不朽灵魂暂时栖息的躯壳，身体是神庙，而非道德是堕落。美国人更多的处于自主伦理。当然这种伦理就像是《黑客帝国》中的矩阵。你可以从一个伦理的环境跳到另一个伦理的环境。转换伦理的过程，好比作者身为美国人在印度生活了一段时间。大象在其他大象的影响下接受了集体伦理。在返程的飞机上听到另一个美国佬大声喧哗“喂，你来告诉他，这是我座位上方的空间，我有使用它的权利。”，反而觉得非常讨厌。

进一步细分，所有伦理矩阵都由六种人类原始特性组成。就像酸甜苦咸鲜辣一样，炒在一起混合出一盘又一盘的菜肴。就像孟子的话“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休谟也说过类似的话。道德就像是菜系：他是一种文化构建，受到环境意外和历史意外的影响，但它并不能够灵活到适应万物。你不可能靠树汁或者苦味进行烹调。道德矩阵多种多样，但它们都必须取悦兼具六种社会感官的正义之心。

这六种原始特性分别是关爱/伤害，公平/欺骗，忠诚/背叛，权威/颠覆，圣洁/堕落，自由/压迫，而面对的原始社会的挑战分别是照顾娇弱的儿童、与非亲非故的人结成合作关系以获得互惠利益、结盟以对抗其他团队、协商身份等级、使自己及亲友远离寄生虫和病菌、以及对抗影响生存的压迫。关爱是因为幼崽的成本过高。公平的初始动机是以牙还牙。忠诚是为了群体竞争。权威是为了维持秩序。圣洁来自于恶心。自由在于权威的滥化（人人都有造反的潜能）。

自从我脊柱残疾之后，发现许多人其实从内心是不喜欢病残人士，虽然我也没有妨碍到什么人。说到底，远离非健康人群是人类社会几千年以来的生存本能罢了，这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不友好。同理，医患关系紧张也是这个道理，人们潜意识中打心底不喜欢在自己身上划刀的人。开刀这个行为在潜意识里不道德，这点开过刀的人会有些感触。我要回答杠精的话是，只有圣人才知行合一，普通人大约是做不到。很多人虽然主动看医生，但是未必会对医生有好感。

就美国而言，关爱、自由和公平由社会普遍认同，左派和右派的分歧只是实现方式不同，右派更关心付出和收获配比的公平，而左派更关心平均的公平。在权威，忠诚和圣洁上，左派和右派则有巨大分歧。

而关于权威、忠诚和圣洁的分歧去上，就是个体伦理和集体/圣洁伦理的最大不同。用作者的话说，人类90%是黑猩猩（个体动物），10%是蜜蜂（群体动物）。当提及人的天性是自私的，意思是我们的内心包含了各种心理机制，使得我们在与同辈竞争时，善于增进自己的利益。当说到人的天性也是有群体归属时，指的是我们内心同样也包含了各种心理机制，使得我们在与其他团体竞争时，善于增进自己团体的利益。

生物的进化史就是从两个细菌结合成一个细胞，单细胞结合成多细胞。是一个时而个体竞争，时而群体竞争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过程。人类和黑猩猩最大的不同和就是无法传递共享的意向性。黑猩猩模仿能力很高而指示能力较低。这种共享意向性就是蜜蜂性。而研究表明基因和文化共同进化。需要使用工具的能力进化成了基因本能，人类的其他文化也是如此。另外人类社会的大规模灭绝（死亡）上百年就会发生一次，掌握了合作技能的个体更容易活下去。

在某一个蜂巢开关被开启后，人就从黑猩猩模式进入了蜜蜂模式。常见的开关有：1.敬畏自然（神庙都在山顶）2.涂尔干素（致幻剂，比如蘑菇）3.锐舞（群体仪式，比如广场舞）。而这些的生物学基础中科学已经发现的有：1.催产素2.镜像神经元。在社会学的意义是：1.提高相似性，而非多样性。2.利用同步性。3.促进团队间良性竞争，而非个人竞争。这让我想起了传销团队经常使用的方法。

由于人的蜜蜂性，人类天生就需要归属感，并且解释自己由于归属感产生的盲目行为。用来事后解释的工具就是信仰。信仰带来的主要产品是群体团结，神只不过是副产品而已。人们利用神来惩恶扬善，比如处死通奸的女人的理由是对神不敬，其实只是男权社会的秩序维护而已。从这点来讲。宗教常常是暴行的附属物，而非暴行的推动者。宗教是道德的外化骨骼，主要作用于大象。而无神论者主要依赖于内心的道德罗盘，这被骑象人拿在手里。

宗教在骑象人的立场上虽然盲目，但是在满足大象的感情上却是无可指摘。这点被应用在了美国大选上，作者在书中用自己的角度举了民主党和共和党是怎样在大选上迎合各种选民的道德口味。很多时候人们并非因为利益选择意识形态而因为道德选择意识形态。美国的自由主义者比较激进，完全不了解其他阵营的人，他们的道德口味是关爱平等自由，最神圣价值是关爱受压迫的受害者。自由主义者的一贯观点：1.政府能够而且应该限制超个体公司的发展。2.管制可以切实解决一部分问题。自由意志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的区别是剥离了关爱，主张平等自由，最神圣价值是个体自由。主要观点是：市场是一个奇迹（看不见的手）。社会保守主义者的道德口味则平均分配在六种上，最神圣价值是保护维持道德共同体的制度与传统。主要观点是：拆毁蜂巢对蜜蜂毫无帮助（移民会破坏环境）。

《正义之心》的读书笔记就写到这里。总的来说，这是一本很有趣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