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诡秘而遥远的故乡,究竟藏着怎样深不可测的秘密
01.中国作家的故乡情结
记得萧军在编辑萧红书简时,曾为萧红绘制过一张图表,用以标示萧红一生所走过的路。在那里,萧红短暂的生命历程变成了一副空间移动的线路图,从故乡呼兰河启程,一直到客死香港,短短三十一载,却往返颠沛二十余地之间,真可谓在苦难中挣扎漂泊的一生。
其实,每一位中国现代作家的经历都是一段生命漂泊和追求奋斗的历史,虽然他们漂泊流浪的路线各异,但起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各自的故乡。当生命远离故土,在异乡的土地上,关于故乡的记忆就成了精神的一片栖息地。于是,在文学中,故乡成了一个久远的充满苦涩与美丽的话题,因为与现实的苦难相比,故乡的记忆虽然是苦涩的,但那是一种美丽。
应该说,在人的意识中,“故乡”是在时间与空间距离中的一种指称,即人在远离故土之后,对那个曾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的一种称谓。周作人在《故乡的野菜》中说:“我的故乡不止一个,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故乡对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只因为钓于斯游于斯的关系,朝夕会面,遂成相识,正如乡村里的邻舍一样,虽然不是亲属,别后有时也要想念到他。”这种说法显然是有失偏颇的。因为衡量一个人的故乡,并不仅仅以一个人的生存居住为标志,更因为那里是你的生身之地,那片土地是你生命开始的起点。
古往今来,不计其数的作家怀着无比的深情写过故乡。
徐钦文在小说《父亲的花园》中,回忆了童年时在父亲的花园中赏花的情景,园中鲜花盛开,全家上下其乐融融,整个花园洋溢着幸福温馨的气氛。后来,自从父亲外出谋事以后花园成了满地青草和枯枝败叶的荒园,时移物往,物是人非,留下的只是一张模糊难辨的照片和一些美丽的记忆。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鲁迅笔下这一段著名的描写闰土的情节,也是出自小说《故乡》。
如果说,在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中,故乡已经成为一个遥远的空间位置,成为记忆中的存在的话,那么,任何一个关于故乡的文学表达形式,都可以说是一种精神的怀念方式。这种怀念方式是对故乡记忆的一次修复,也是在创造想象基础上的一次重建。
著名作家麦家暌违八年的新作《人生海海》也是这样一部作品。
02.孩子的记忆和故乡隐藏的秘密
这是一个关于记忆的故事。以第一人称讲故乡,讲那些存活于记忆之中的过去的事。这又是一个孩子的记忆,与故乡、村落、祖辈有关,点点滴滴、断断续续,记住的只是人与事,或者事与物,却又无法明白其涵义。
记忆和叙事者的“我”厮混、打斗。每当我们企图了解过去的意义时,过去提供给我们的只是大量的转义。人丁兴旺的故乡,古老而充满着传奇;出奇古怪的“上校”,有点鬼里鬼气的爷爷,智勇双全的老保长,可恨又可悲小瞎子,重情重义的父亲,在那个风云诡谲的年代,美与丑、善与恶、生与死等复杂的人生内涵一一浮现,刺激着看客的神经。
奇人有异事,异事显奇人。小说《人生海海》中对“上校”身世的传奇描摹,对“我”父亲与“上校”的紧密关系、爷爷对“上校”又爱又恨的态度的描绘都令人称奇。麦家擅于书写身处黑暗隐蔽空间里的个人传奇,他的小说主人公们往往被他置身于一个“封闭空间”里面来书写刻画,以此来充分展现人物的心理、推进故事的发展,以及深化作者想要表达的主旨。《人生海海》中丝丝入扣波澜横生的情节在真实与虚幻之间为小说人物拓展开了腾挪跌宕的弹性空间。无论是有关“上校”那不可描述的下半身的秘密,还是“上校”与“我”父亲之间的关系,亦或是“上校”参军过程中的辉煌与回乡之后的人生落差轨迹,都是山穷水尽局面后的柳暗花明之喜,在情节的一阻以现的陡转之间完成了文学审美的阅读体验。
03.人生际遇的起伏和尘埃落定后的静寂
故事中的人们,他们的人生际遇无不笼罩在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命运迷雾中,他们的生命犹如树上死掉的枯枝,自然地引发每一个生命的生存消亡之殇,而且其间人性的呼唤与本能的宣泄相互羁绊缠绕,普通心灵的爱恨情感千肠百结,能让读者于依稀面貌的背后感受到温情脉搏的跳动,心有戚戚,情有所寄。
小说离不开故事,故事离不开人物,人物离不开命运,命运以其无穷的变数诱惑着代代人心。巴金曾说:一部优秀作品的标志,总是能够给读者留下一两个叫人掩卷不忘的人物形象。古今中外的名作,所以能流传久远,就在于它的人物形象,以及它对当时生活的深刻描写,具有引人入胜的魅力。
对照这一标准,《人生海海》做到了。麦家从容不迫地勾画出生命历程中无常命运的轨迹。他将那隐秘的人性清晰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沉默诡秘的往事,转瞬即逝的机缘,起伏跌宕的命运,都在那个遥远的故乡悄悄降临。
借助给人无尽想象的语言方舟,麦家带领读者穿越遥远历史的重重迷雾回到故乡,在穿越时体验着静寂、落寞、未知和叹息。当一切尘埃落定,回首曲折的来时之路,每一句渗透这里的语言组合仿佛就是早已钉好的路标在情节的转向中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