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名小说长得鬼神莫近(读书日读废名,并没刻意,却好像一种仪式。)
写苦痛中国作家写不过近邻苏俄,所以躲起来写田园,写田园写得好的不多,废名却实在算得一个。他田园小说写的总量不多(因抗战后便已罢笔“想象”,追求“事实”去了。),却篇篇精良。他的小说读起来像白先勇像沈从文像黄永玉像汪曾祺像彭家煌像萧红,却又都不是,只是他自己。“废名味”作为一种新的口味独步文林。 鲁迅作为中国现代数一数二的批评家,素不喜周作人的文笔,自然也难买冯文炳(废名本名)的帐。他在《且介亭杂文二集·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中说:“废名在1925年出版的《竹林的故事》里,才见以冲淡为衣,而如著者所说,仍能‘从他们当中理出我的哀愁’的作品。可惜的是大约作者过于珍惜他有限的‘哀愁’,不久就更加不欲像先前一般的闪露,于是从率真的读者看来,就只有见其有意低徊,顾影自怜之态了。” 而作为率真的读者之一员,我却觉得这“闪露”一直都在,直在到他做了隐逸文学的代表人,做了当代陶渊明。 废名小说轻人物塑造、轻情节勾连,已成特色,好像神仙特旨他这么干似的,所以说不得这样好与不好。我只知道它更像是山水画,人物是虚化的背景,情节又需借助读者的想象去填充、开拓。 废名小说带着禅意。他的诗歌成就虽不及小说,但他诗歌写得最好的部分就是那些“禅意诗”,他只是将禅意同样用到了小说上,因而让很多专家也直呼晦涩。我却认为与其说“晦涩”,不如说“夹生”,我在《竹林的故事》一篇里留下旁批:“老冯要是看了点古龙的武侠,恐怕就不会这样写小说了,文字简单是简单,长句还是略多,另外太“生”,像六七分熟的米饭,吃到肚子里,一碗顶过两碗。” 若把小说比作戏剧,废名小说的“布景”又是一绝。他这个舞台装饰师像道士喷酒画符一样写景,他有这样的圣手,比如“天上是许多星;夜风吹布草气息,夹着些微的湿意;野坂里虾蟆的叫声,如同水泡翻腾腾的,分不清这个和那个的界线;城门洞横着四五张竹塌,都是做工的伙计特为来赶凉快……” 废名作文相对上面几点来说稍忽视的是韵律。第一句子长短不讲究,自然难造出文字与文字之间、句子与句子之间的律动美;第二,文句本身的声律也有不重视,这个从他的诗文中都可看得出来。他这方面的技法远不如卞之琳、张枣和戴望舒等人运用得多,窃以为与造诣或关系不大,关键还是重视程度的问题。 书里头我最喜欢的几篇有《柚子》、《阿妹》、《火神庙的和尚》、《竹林的故事》、《桃园》、《菱荡》、《四火》和《桥》等。说起来这几篇都有几分鬼气,所以神仙不屑于来;又有几分仙气,所以鬼怪也不敢来。 190423评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