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叫它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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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房子》这本书往往被归类到书店的儿童文学区,但它的内容介绍是“讲究品味的少年长篇小说”、“男孩桑桑刻骨铭心、终身难忘的六年小学生活”、“一连串看似寻常但又催人泪下、撼动人心的故事”,很难想象一个普通小学生的生活是如何寻常却又刻骨铭心的,等你看完全书,你会发现它与其说儿童文学,不如说精美文字包裹下的苦情剧。
我不否认,《草房子》的文字是美的,比如杜小康和父亲赶鸭,白雀芦苇荡下唱歌,细马放羊,都将乡村的自然风光写的旖旎动人;《草房子》也不乏童趣的部分,比如桑桑模仿棉套捂冰棒大夏天里穿棉袄。但它的问题在于小说情节上刻意的悲情和混乱的价值观:陆鹤因为秃头受到同学的嘲笑以至捉弄,当他选择抗议却又被全校师生冷暴力,最后他救火饰演话剧里秃头的丑角为学校立功后,全校师生又一起深情地呼唤寻找他,先不说情节逆转上的老套,难道天生缺陷的孩子只有通过扮演丑角才能寻找到自己的价值吗?众人对陆鹤的态度应该与他是否为学校争光挂钩吗?纸月一章里她外婆上来就下跪来求得一个转学的机会,接着又花费大量的笔墨表现纸月的悲情,但铺垫长久的转学之谜到最后揭晓之是同龄人的欺凌而已,而且解决的方式是桑桑和坏小孩斗殴将事情闹大。
事情一闹大,事情就好收拾了
原文如是写道,大人们这才姗姗来迟给坏小孩及其家长提出警告,仿佛之前他们无权干涉一样,这也许是作者童年的亲身经历,但这样的情节放到现在无疑是过时落伍且对儿童有错误的引导,我们应该教育孩子如果遭受欺凌的话,要第一时间向家长老师求助而不是逃避或打架。而其余一些人物的情节更是强行悲情了,细马在洪水中倾家荡产,养父母也因此一个病死,一个疯掉;杜小康因父亲的货船意外沉没而一下子家道中落,辍学和父亲去养鸭又失败,欠下一屁股债父亲还重病;原本好好的桑桑突然就患上不治之症。油麻地里的孩子们也未免太多灾多难了吧!悲剧如果一味靠这样的天降横灾来构建,那它会单薄到狗血泡沫剧的水平。
这一切既困扰、磨难着杜小康,但也在教养、启示着杜小康……他万万不会想到这段时间的生活给了儿子多少珍贵的财富
也许是源于童年时期的贫困,曹老师提倡“苦难阅读”,认为“儿童阅读应该是校长、老师以及有见地的家长指导乃至监督之下的阅读”,”快乐并不是一个人的最佳品质。并且,一味快乐,会使一个人滑向轻浮与轻飘,失去应有的庄严与深刻。傻乎乎地乐,不知人生苦难地咧开大嘴来笑,是不可能获得人生质量的。“但小说里竭尽所能的惨之后一通如此粗暴的说教真的能吸引现在的儿童并启迪他们吗?他们看完之后所想的更可能是自己也会随时面临厄运,突然就会辍学重病吃不上饭,甚至开始对人生充满悲观的情绪。遑论家长老师是否真的有时间,他们的监督指导就真的能让孩子一下读懂苦难吗?这本不该是儿童作家本身需要在作品中去循循引导的吗?所以我认为《草房子》至少不应该过早地推荐给儿童去读。
诚如曹老师所说,儿童文学里也有许多悲剧性的故事,比如《海的女儿》,《卖火柴的小女孩》,但它们在故事结构上更简单,情节上更动人,没有去灌输特定的价值观,而仅是去传达、分享和寄托某种美好的情感,表达对美好事物的渴望与执着追求,小人鱼为了爱情而忍受痛苦,变成哑巴乃至付出生命,小女孩饥寒交迫却仍在幻象中寻觅美食、温暖和亲情,孩子们读这样的儿童文学,才会在落泪同情的同时,在心里埋下热爱生活的种子。
对于作者曹文轩本人,他最近也被郑渊洁炮轰非法进校兜售童书,这两个人几乎是对立的,一个小学辍学,一个北大毕业;一个强调快乐写作,一个提倡苦难阅读;一个主张儿童的个性发展,一个认为儿童的阅读都需要家长老师的监督指导。如果真的让小孩子去自由选择,郑渊洁的作品无疑是更受欢迎的,因为看他的书大部分儿童甚至成人都能“傻乎乎地乐”,这样的确不太庄严,但孩子们阅读的兴趣不就是在这样的乐中诞生吗?而《草房子》这样的作品,如果没有学校布置的强制阅读任务,又有多少小学生能有兴趣读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