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獵人●朱天心之《獵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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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小約
你要知道我素不喜貓，大抵貓是最不易受控的豢物。你始終不曉得它的下一步計畫，碧烏的眸子野野的盯著你，冰涼看透人心似的，讓人怔忡難抑。貓族自身又是五花八門，大科之下雜遝混跡，不識時務者如我，再能耐也辨不出個道道來。聽人講貓，如何靈法，如何順意，如何乖膩，我無知覺上的感應。
爺爺有貓，大黃，狗名，至死都不愛管束，吃了便走，來了便睡，到處睡，雄性動物這樣不鳥人，我叫它「到處睡的男人」，直是man到透頂。民間講法：貓來富，狗來窮，那要是都來呢？誰經得住如此大幅度的財進財出，暴富驟貧，心臟安十個起勃也沒用。像朱天心一家收容成打的“野孩子”、“落難娃”、“傷殘兵”，當然亦有吃到甜頭賴下的小光棍。對，通通是單身不貴族。朱天心便要像小津那樣去觀瞻貓族的“嫁娶”，更要像胡金銓一般記錄貓國的江湖，見他們單挑天下，社裏嶺上英雄業績森偉炳然，令人嘖嘖翹指，直呼元始祖忽必烈轉世再來開朝辟疆。還有，還有一群宮娥粉黛，閒居寂臥，牆頭折花，對窗梳妝，廚間纏繞於人足之間，哦哦吟吟。春日遲遲的午後，太陽安穩的綿曬，一派後宮群黛照日忙。
我母親說，雄貓不認子，只曉得開心，從不拖子帶女。所以母貓是一片苦心無所托。自家閣樓這些年常有雌性貓落仔仔。夏日雨水多，澆瓦過溢，滲透油面磚，再加勁風一鼓，雨針芒集，直入頂椽。左鄰右裏老屋新居，多多少少要聽點雨聲在床前。土辦法，上閣樓順著滲縫水跡，將大塑膠盆曲折排開，雨水一過，便忘記取下來，盆即幹，五方四處的各色貓咪恰作育幼籃，一窩三四毛頭。接著但見貓媽媽找食忙，這也是大一點的事了，我母親也直要到這個地步才曉得孤兒寡母甚零落，差父親打手電，闔盆端出。幾次是一窩白，個個肖母，如天使之嬰，琉璃光澤的眼珠溜溜的乜斜，打哈欠，拉拉腿，舔舔小爪揩把臉，秀氣的讓你忍不下心送人去養。
貓常不待人喚，識味知途，探嗅索驥，賊賊的偷一眼，低喚一聲打聽虛實，若料定無人，便身手捷晦，幹一票走人，絕不拖泥帶水。至多，興致極好之時，甩幾朵梅花鏢志，古裝戲裏劫富濟貧的風俠義盜般神出鬼沒。
我與貓的關係便是虛多實少，我現身處它匿避，如同兩個世界的生靈，疑心那偶然遇見或撞到的貓事純屬夢裏情景。見朱天心如時光篩子般，細慢精微的寫貓族之興替、貓王朝之盛衰，是史筆，是稗史的旁逸斜出不周正卻興味盎然，催發人性之最軟，最渴求的關照與平和，更博大點講，確乎是通於萬物，一切界所的愛。
朱天心寫貓事，卻觸動我更清楚，更迫切的看人這種動物。你讀了便不得不這樣做，自然的如同掬水自飲，不自知的與水中那張臉孔相對。這還不甘休，你定要生出悔恨，四觸皆起悲憫，因為如斯之貓直如人。你試過同動物交流嗎？那種語言不入符號學這個科。因為無序、善變、阻滯，你永遠是探路舉燈自明者，直至走啊走，猛然駭見一具老熟的貓骸，你才可以說一種交流暫為關閉，而新的溝通即起。朱天心便是如此與老靈魂相逢，陪它一段，可能是它此生最末的幾步路途，而她並不知道，只當之如生命裏最足珍惜，最足呵護的一段美好時光。所以死，便覺得不可怕。
所以讀，就一定要讀到人，是見貓亦要見人，哪怕就朱天心，就唐諾、海盟、朱天文、朱西寧、劉慕沙，都可以。你若多點想法，可能這個群體會更廣大，而再闊再多也只是微量元素。你還要讀到他們之外，似海如塵的人類，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的獵人們。
你要知道我素不喜貓，大抵貓是最不易受控的豢物。你始終不曉得它的下一步計畫，碧烏的眸子野野的盯著你，冰涼看透人心似的，讓人怔忡難抑。貓族自身又是五花八門，大科之下雜遝混跡，不識時務者如我，再能耐也辨不出個道道來。聽人講貓，如何靈法，如何順意，如何乖膩，我無知覺上的感應。
爺爺有貓，大黃，狗名，至死都不愛管束，吃了便走，來了便睡，到處睡，雄性動物這樣不鳥人，我叫它「到處睡的男人」，直是man到透頂。民間講法：貓來富，狗來窮，那要是都來呢？誰經得住如此大幅度的財進財出，暴富驟貧，心臟安十個起勃也沒用。像朱天心一家收容成打的“野孩子”、“落難娃”、“傷殘兵”，當然亦有吃到甜頭賴下的小光棍。對，通通是單身不貴族。朱天心便要像小津那樣去觀瞻貓族的“嫁娶”，更要像胡金銓一般記錄貓國的江湖，見他們單挑天下，社裏嶺上英雄業績森偉炳然，令人嘖嘖翹指，直呼元始祖忽必烈轉世再來開朝辟疆。還有，還有一群宮娥粉黛，閒居寂臥，牆頭折花，對窗梳妝，廚間纏繞於人足之間，哦哦吟吟。春日遲遲的午後，太陽安穩的綿曬，一派後宮群黛照日忙。
我母親說，雄貓不認子，只曉得開心，從不拖子帶女。所以母貓是一片苦心無所托。自家閣樓這些年常有雌性貓落仔仔。夏日雨水多，澆瓦過溢，滲透油面磚，再加勁風一鼓，雨針芒集，直入頂椽。左鄰右裏老屋新居，多多少少要聽點雨聲在床前。土辦法，上閣樓順著滲縫水跡，將大塑膠盆曲折排開，雨水一過，便忘記取下來，盆即幹，五方四處的各色貓咪恰作育幼籃，一窩三四毛頭。接著但見貓媽媽找食忙，這也是大一點的事了，我母親也直要到這個地步才曉得孤兒寡母甚零落，差父親打手電，闔盆端出。幾次是一窩白，個個肖母，如天使之嬰，琉璃光澤的眼珠溜溜的乜斜，打哈欠，拉拉腿，舔舔小爪揩把臉，秀氣的讓你忍不下心送人去養。
貓常不待人喚，識味知途，探嗅索驥，賊賊的偷一眼，低喚一聲打聽虛實，若料定無人，便身手捷晦，幹一票走人，絕不拖泥帶水。至多，興致極好之時，甩幾朵梅花鏢志，古裝戲裏劫富濟貧的風俠義盜般神出鬼沒。
我與貓的關係便是虛多實少，我現身處它匿避，如同兩個世界的生靈，疑心那偶然遇見或撞到的貓事純屬夢裏情景。見朱天心如時光篩子般，細慢精微的寫貓族之興替、貓王朝之盛衰，是史筆，是稗史的旁逸斜出不周正卻興味盎然，催發人性之最軟，最渴求的關照與平和，更博大點講，確乎是通於萬物，一切界所的愛。
朱天心寫貓事，卻觸動我更清楚，更迫切的看人這種動物。你讀了便不得不這樣做，自然的如同掬水自飲，不自知的與水中那張臉孔相對。這還不甘休，你定要生出悔恨，四觸皆起悲憫，因為如斯之貓直如人。你試過同動物交流嗎？那種語言不入符號學這個科。因為無序、善變、阻滯，你永遠是探路舉燈自明者，直至走啊走，猛然駭見一具老熟的貓骸，你才可以說一種交流暫為關閉，而新的溝通即起。朱天心便是如此與老靈魂相逢，陪它一段，可能是它此生最末的幾步路途，而她並不知道，只當之如生命裏最足珍惜，最足呵護的一段美好時光。所以死，便覺得不可怕。
所以讀，就一定要讀到人，是見貓亦要見人，哪怕就朱天心，就唐諾、海盟、朱天文、朱西寧、劉慕沙，都可以。你若多點想法，可能這個群體會更廣大，而再闊再多也只是微量元素。你還要讀到他們之外，似海如塵的人類，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的獵人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