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欲情的精密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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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暗夜行路》是志贺直哉唯一一部译成中文的小说。
之前对他的了解几乎为零,不过听说夏目漱石曾诚挚约稿,太宰治与芥川龙之介也对其十分欣赏,于是花了两个下午的时间读完了这本书。
他的文字简朴,精准,细致入微,对内在矛盾的刻画分毫毕现,另外,在景物描写方面,他的文字透出高雅的东方水墨的气韵,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我愿意给他的小说5分,那么故事占两分文字占三分。
这部小说灵感来源于志贺直哉母亲去世的那一年,祖父悲痛大哭,父亲态度却十分冷漠,这让他对父亲十分反感,同时他想象:自己也许是祖父的儿子,这成为了全书他内心矛盾的红线。
一、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大量剧透)
男主谦作是祖父与母亲的不伦之子,从小父亲对他十分冷漠,母亲去世时父亲的表现,让他与父亲关系不睦,他像是浪荡公子般流连于烟花之地,在各个或美艳,或可爱的妓女之间,完成肉体的堕落。
他第一个想要迎娶的是母亲密友的女儿爱子,因母亲去世,爱子的母亲对谦作表现出慈母般的热情,这让他觉得迎娶爱子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想不到被爱子的母亲拒绝,原因就是他是祖父与母亲的孩子,就这样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并眼看着爱子被她的哥哥许配给了一个富裕人家的次子。
他第二个想要迎娶的是荣娘,她是祖父的姨太太,并且照顾他长大,比他年长二十岁,他对荣娘有勃发的情欲,却从不逾越,大胆提亲被荣娘拒绝。谦作对荣娘的情欲的觉醒是在肉体堕落之后发生的,他对荣娘的情欲是他恋母情结的代替品,谦作的回忆中提到幼时钻进母亲被窝里被拧疼的情境,虽然字里行间并未描述具体的事件,却可以通过想象得知,作为小孩的谦作的恋母情结。
他第三个想要迎娶的是直子,并且最终抱得美人归,可惜他们第一个孩子因丹毒一个月便夭折,之后直子在他远行之时受到蛊惑与堂哥有染,谦作愿意原谅,却因为一点小事将温顺谦和的直子从火车上推了下去……这也是让我特别震撼的一段。
谦作在作者笔下是个外表和善,内心矛盾的人但绝对不是残忍的人,这一举动他自己归结为神经质,其实是他内心矛盾的累积与爆发的过程,他作为祖父与母亲的不伦之子,但在内心深处一直认为母亲是贞洁的,这种贞洁是内心的贞洁,他甚至曾想象母亲与丑陋的祖父之间只有一次苟合,并且母亲并非自愿,所以母亲的在他人眼中的不贞成为现实与他内心的矛盾点之一。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他无法原谅直子的不贞就无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原谅母亲的不贞,只有他原谅直子,才证明母亲也可以被原谅。进而他的人生才不会被不伦之子的名声束缚。可是作为男人的占有欲以及作为丈夫的脸面,让他无法正视这一点,在与直子摊牌后,他决定远游,并认识了一名叫小竹的男子,他虽然是他妻子的丈夫,但也只是妻子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妻子与其他男人在内室相会,他就在外室打扫收拾,并且还被派出去买酒,受到这等羞辱的小竹却从不因为妻子的淫荡与她吵闹,他觉得那就是她本来的样子,他愿意接受,当时谦作十分羡慕小竹的这种心态,他的内心当然知道直子谦和温柔是个好妻子,出轨并非有意,他希望能以小竹的心境去原谅。小竹的妻子和情夫被另一个情夫砍伤,死去。这在谦作的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报复释放的快感,当他想要弥合与直子的关系时,却身染重病,命悬一线。直子来到他床前:
谦作只默默望着直子的脸,仿佛要用眸光抚摸一般。对直子来说,那是从不曾见过的柔和而充满爱的眼神。
二、一部分我比较喜欢的心理和环境描写摘抄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已被吸入那种气氛中。在山坡路上,他慢性地逐渐加速脚步,本想停下,意志却把他拉回那种罪的气氛。于是,他想起辽阔的世界,逐渐向地球、星辰(偏巧是阴天,看不见星星)宇宙一层层推广,然后再回到比原子还小的自己。于是,刚才占满脑海的阴惨世界又猛然变化成芥子一般大小。在这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是恢复心境的手段,已获得相当成功。
写完信,谦作感觉到现在已完全恢复自我。他起身拿下挂在柱上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脸色有些苍白,那正是自己平时的模样。因激动的关系,脸色倒显得奕奕有神。他若无其事地微笑,想道:我越来越孤独啦。”然而,他觉得自由、舒坦。
尽管这么想,这样努力,心境仍然很难进入情况。无限的寂寞、不知形体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过来,自己却无丝毫潜力足以反击。脑袋和内心完全空无一物,只好任由这些东西透。他像被卷入浪涛中的人,任由浪涛摆布,只等待浪涛过去,老老实地承担一切。除此而外,没有其他法子。
黑厨房的泥地上有大水槽,水槽上有储水桶。水管一半在屋内半露在屋外,引来山上的清水从桶里溢出来。夏阳穿过杉树枝直射到安置沙土的底部,绿莹莹的,非常美。在这寺院,一切都已死去,只有这地方生机勃勃。
小林秀雄在《志贺直哉论》中认为,志贺直哉所追求的是自我的格斗与自立、自律;所表现的是理智与欲情的精密协和,肉体与神经的统一,思考与行动毫无分裂的质朴与强烈。
对自我拥有无限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