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话
二十五出前看《长生殿》未有半分心动,不过冷眼入戏,至多不过于人性卑劣处留一哂笑。我只觉得此二人不过寻常帝王家耽于声色犬马之徒,都是风月场上的老猫,在捕捉猎物之时并不愿立刻致其于死地,必得游戏捉弄一番方肯罢休。那一场场分分合合,一声声怨妒嗔痴,应是深谙游戏规则的两人达成的某种协议。波澜起伏、矛盾曲折皆系心照不宣、刻意为之,为的是在安逸无忧的生活中制造阻力,寻求刺激,取悦自身,以消遣帝妃人生漫长空虚的永昼,偶尔心血来潮,发挥奇思妙想劳民伤财,利用触手即得的富贵权力移山换海,以万千生民之苦痛打造高耸入云的爱情纪念碑,谓之“金风玉露,胜人间无数”,实在恶心至极。 于最繁华处掷千金,于最富贵时言情深,于欲至浓时轻生死,最是令人心生鄙夷。情未见动人,倒是奸佞横肆、民生疾苦、盛世转衰发人警醒,颇有怀古之思、兴亡之叹。 至于马嵬兵变、六军不发,全剧始入佳境,埋玉一出,生死关头再观二人形容举止,高下立判,越见玉环之真淳可爱、明皇之庸俗懦弱。不禁感慨明皇虽贵为帝胄,终是肉身凡胎,六根难净,难舍金莼玉粒,难破生死棋局,难舍一己之中心,难达彻底之解脱。而贵妃虽流落人间、耽于情爱,其为情舍身之痴、悟罪忏心之诚,已可隐隐窥得其仙骨玉质,终非尘世中人。 谈及本剧艺术、思想上的造诣,凭心而论,相比四大名剧中其他三部的光辉,长生殿显得中规中矩,集中表现在曲律的保守,辞采的庸常之上,不过并非全然没有亮点,相比传统折子戏,长生殿情节性相对突出、矛盾集中,节奏较快,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瑰奇想象颇具浪漫色彩。至于团圆式的结局,将一切寄希望于道教仙神观,寄托于轮回转世、仙神发力,另创一方天地书写圆满结局,是中国文人圆回悲剧的惯性思维,并非首创,很符合中国人一贯乐天知命的文化心理和以伦理道德的合法性决定故事走向的价值理念,长生殿在这一方面的处理胜在刻画描写而非构思。 另有一些不着边际的胡思,站在现代人的角度,以现代精神分析角度的角度去深入这些传统故事人物的内心世界或者说是解构传统形象,总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问题。 比如我想,对于仙神而言,千万年的岁月如流水洗刷河砾潺潺而逝,历经大小缘劫无数,经验充足认识深刻,应该早已看淡、窥破了男女欢爱,本不该如此青涩难忘、无法自拔,身为仙人应另有其他境界追求,为何在玉环恢复蓬莱仙子身份后,依然于此没有半分改变,依旧作小儿女情态? 还有,我总是在设想玉环与梅妃的身份若只做时间线上的相互置换,她们的境遇会不会有什么不同。我的思考是没有,我认为杨玉环充当的是一个可供怀念的身份职能,是情节造就了人物,而并非人物点亮了故事,唐明皇对玉环的思念,无限地被延长,被放大,是由于生死永隔这一情节为两人关系打上了不可复得、极端痛苦的烙印,因而具有高度的特殊性。如果没有这场患难成就,玉环不过是结构里可以随时置换的元素。 可以说,杨贵妃在明皇心中的并不是一个人的形象,而是往昔富贵安乐生活的一个集合,唐明皇对贵妃的思念也不仅仅是对一人,而是对曾经欲望可以随时得到满足生活的追忆,贵妃象征着无节制的情欲,在古代文学女性形象高度脸谱化类型化的条件下,这个空缺的职能更是可以由任何一人填补,只要天时地利人和,这个空缺可以是虢国夫人,可以是梅妃,可以是唐明皇拥有的“女性财产”中的任意一个,符号称谓有所不同并无要紧。先有霓裳羽衣舞,后有惊鸿舞,排列组合互相交换也未尝不可。 没什么好话,一点个人胡思,仅供练笔,消遣无望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