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菜是四川人生命中的菜
身为四川人,川菜自然亲切无比。石光华笔下的许多菜,虽未做过,却多吃过。那些品相,那些滋味,以及品相、滋味里四川人独有的饮食传承,都极为熟悉,因为它们经常在我的生活里出现,潜藏在我的血脉里。随便一道菜,既能勾起我的味觉、胃觉,也能勾起我对旧时光的回味、回忆。比如,在家里烫火锅。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虽然物质匮乏,却大好于六七年代。火锅虽已传入,却少有沙锅店;即使有,也不是我所能进店去烫。但又想吃,于是,隔段时间,便在家里自制火锅。没有底料,牛油称回来,辣椒剪成块,花椒一大把,豆瓣一小碗,一起在锅里熬,老婆又拿出山萘、八角、冰片、甘草等,倾入锅里。电炒锅里辣气蒸腾,儿子跑前跑后,兴冲冲地拿调羹、取筷子、端碗,甚至主动要剥蒜、洗蒜、揣蒜。隔好几层墙都可闻到火锅的麻香辣香、都听得到儿子欢快的叫声、笑声。黄喉、牛筋、毛肚、鸡脚、鸭血、带鱼、耗儿鱼、广味香肠、豆笋、海带、粉条、粉丝、莴笋头、洋芋片、金针菇、豌豆颠……桌上摆不下,放在旁边的凳上,凳子又摆满,暂时先放在厨房,等吃一会再端。有时是一小家人,三五几个,围坐在桌边,细品慢咽。有时是一大家人,十几二十个,坐的坐,站的站,围在桌边,搛一筷子急忙让开,让别人来搛,吃完了,又挤上前来。辣得直嘘嘴,辣得直喝冰,辣得满脸通红,辣得满身大汗,越辣越吃,越吃越辣,直吃得肚皮滚圆,直吃得嘴巴木木的再也辨不清味,却还要吃,还想吃。那劲头,那场景,那饕餮的模样,那淋漓的心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二三十年,却依然历历在目,每每想起都令人生今昔何昔之叹。现在,很少吃火锅,一是忌辛辣,二是已不喜欢它的热烈,三是根本吃不出味道。即使坐火锅店里,也要鸳鸯锅,只吃清汤,多吃蔬菜。本来,菜只是菜,吃只是吃。但吃多了,吃久了,就吃出感情来。菜也就不只是菜,吃也就不只是吃。菜里,吃里,渐渐地就有了生命的情感,就有了文化的积淀与传承。虽然石光华一再强调他只想写写川菜,但浸润既久,难免生情;既然生情,就必然会有“曲护”之意。于是,川菜在他笔下,便不只是川菜,而是蜀地人民生活、生命不可或缺的存在,是蜀地文化、文明承载者中重要的一员。一碟小菜里,往往能激荡起千古烟云,仿佛刀光剑影的江湖;一盆大菜中,寄予的却多是细致与精巧,仿佛平常过着的日子。这里的辩证与哲理,在做菜、吃菜的时候,或许多多少少会涌上心头,令我们品之再三,思之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