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是没有名字的
![](https://img3.doubanio.com/icon/u180565972-2.jpg)
读这篇文章,是源于对典婚制度的好奇:典婚的悲凉,究竟到了怎样的温度。读完整篇文章,为小说人物叹息,被作者真实刻画所折服。里面的每一个人物,简单但是很立体真实,他们就是他们,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作者的人偶。
到底什么温度呢?得知被典,她坐上轿子出门的时候,下着春雨;秋宝周岁,她抱着他的时候,刮着冬风;三年期满,她走在回去路上的时候,正是暖阳。
春日过午的太阳,既是明亮的,照亮了前行的路:漫长无尽头,又是暖和的,能清楚感受到:一个我的弱小无助。光明又有什么用,只会让路上的石头和脚下的血泡更加暴露。
茫茫大漠,缺的不是光,是水。
这三年,对于她来说其实是幸福的,活虽然干的多,也有委屈,但比起从前,她的衣食住行之前是有保障的。她于老秀才,并不是一个生殖工具,曾经一度,她甚至还能幻想过把春宝接过来。
也可以说是不幸福的,与春宝的分离,尤其听说是春宝生病后,日思夜梦,甚至吓哭了秋宝。她想要回家,那个家没有温度,但是有一个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孩子。
两点钟的酒与肉,将人们弄的胡乱与狂热了:他们高声猜着拳,用大碗盛着酒互相比赛,闹得似乎房子都被震动了。只有那个皮贩,他虽然也喝了两杯酒,可是仍然坐着不动,客人们也不招呼他。等到兴尽了,于是各人草草地吃了一碗饭,互祝着好话,从两两三三的灯笼光影中,走散了。
读到这段,在这样的对比下,欢乐和悲凉才格外不一样。秀才家的客人,从知识分子到劳苦大众,大家都在为秋宝祝生。社会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了,所有人都是默许这种交易的合法性。根深蒂固的思想已经建立了,行为是改不掉的,改也是换汤不换药。这种典妻制度从汉代就有了,清代最盛,民国依然广见,建国后才彻底废除。明码标价,约法数章,有很完备的体系了。
那个母亲是奴隶,隶属男权制度下的私人物品,买卖过程中,甚至有询盘,发盘,还盘,接受这种类似环节。一个愿意租,一个愿意典,服务周到,价格美丽,好像真的是建立在公平公正基础上的自由买卖交易,在那个社会看来,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皮贩把她典给秀才,就像把那个青戒指典给当铺一样,前者是为了活命,后者也是为了活命。
奴隶,真的只有这一个吗?被剥削着,真的只有这个母亲吗?
无疑,皮贩也是奴隶,被压迫被剥削,如果是在自由的小农经济,他肯定能过上富裕的生活。他是封建社会的奴隶。
无疑,秀才和老妇人也是奴隶,封建制度下的顽固思想的奴隶。一方面是认为无孝有三无后为大,一方面又是嫌弃被典妇女。
好像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可以选择做或者不做,又好像每个人都是不自由的,不做是因为没办法,做也是因为没办法。阶级局限,永远都冲不破自己的牢笼。
这一群人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文化当中,他们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世界,即男尊女卑。平等才是不正常的事情。不早说那个年代,哪怕是现在,有的人嘴上说着平等,但是很多时候根本意识不到某些事情的不平等性。比如我现在依然能从某些希望男女平等的妇女口中听到,孩子之所以跟着父亲姓才是正常的,跟母亲姓的都是不幸福的家庭。她们从来不觉得这是家长制和父权制度的产物,是男女不平等的遗留问题。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会有专业化人才。那个说婆,变是这样产生的。说她错了吧,好像又没错,双方自愿,她只是个搭线的,这活自己不做其他人也会做。说不错吧,但是那副嘴脸怎么看都讨厌。在秀才娘子那夸夸其谈,乘机要高价,在皮贩那里玩战术,哄骗一般赚中介费。不禁发问,如果春宝他妈是她的女儿,她还会这样积极讨好嘛?答案是一定的,我相信她依然同意典当过去,而且还会想尽办法劝说她做妾,而不是只被典当三年。
老妇人算好人嘛?我认为算不上,但至少不算太坏。老妇人这个人真的是我们自己。她直到老都没有孩子,虽然秀才对她一直相敬如宾,至少在那个年代已经算好的了(这不代表我认为她就应该知足了),可是最终也妥协于这三纲五常,主动找了人,租了代孕工具,这种迫不得已的痛,怕是真的很入骨了,看似有选择,其实并没有。再说回来,租了轿子让那个女人到自己家,讲自己的不幸遭遇,好像是把她当人看的。另一方面又安排其干活,挖苦打压。这种心态,恐怕只有真的处于之中才能彻底体会吧。说实话,我是很心疼这个老妇人,如果,她也曾有个自己的孩子,可能生活就不是这般了。尖酸刻薄的嘴脸,是生活的刻画作品,可她不是拿刀的人。
当然,最难的还是春宝他妈,在她身上,身不由己的太多了。其实,留在秀才家,可能是最有机会改变生活的,秀才对她已经有感情了的,她要是用点手段,自己留在秀才家肯定是有望的,这样,一方面自己生活有保证,不用担心下一顿吃什么,另一方面还能找机会看到秋宝,也是自己的儿子,熬个几年,说不一定老妇人就去世了,自己还能上位,还可能接春宝过去好日子。当然,可能秀才先死,到时候再回去,再融入之前的家庭会更难。
但是,时光倒转,再做一次选择,她还会那样做嘛?答案也是肯定的。她顾不了那么多,能熬过眼前的苦难就不错了。手上有秋宝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春宝,抱着春宝的时候,想的又只有秋宝了。
暖和的太阳所照耀的路,在她面前竟和天一样无穷止地长。当她走到一条河边的时候,她很想停止她的那么无力的脚步,向明澈可以照见她自己底身子的水底跳下去了。但在水坐了一会之后,她还得依前去的方向,移动她自己的影子。太阳已经过午了,一股村里的一个年老的乡人告诉她,路还有十五里;于是她向那个老人说: “伯伯,请你代我就近叫一顶轿子罢,我是走不回去了!” “你是有病的么?”老人问 “是的,” 她那时坐在村口的凉亭里面。
只有她病了吗?我想整个社会都是病态的吧。皮贩和她一样,都在水前坐了很久,却依然没有勇气跳下去。
沉静而寒冷的死一般长的夜,似无限 地拖延着,拖延着……
留在这个世界上,只剩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