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看欧史,欲为文造题。作《五代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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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曰:五代史事,素称纷繁无绪。五姓十三君迭相登场,其间又有子弑君父,弟篡兄国之事。契丹又颇预中国之乱。故使初学望而生畏,开卷即闭。又谈史者既说唐,遽说宋,五代之史事益不得晓矣。吾欲得一线贯五代而明之,不知其说可得而闻欤?
答曰:可。五代史事,一言以蔽之,曰:削藩,姑息。
自黄巢起,藩镇之势益炽。唐虽引沙陀之援破之,然天子号令由此不能出长安矣。藩镇既无节制,遂互为兼并战。势均者交斗,力败者先亡,理固宜也。梁祖拥宣武之众,据四战之地,东征西讨,沙陀力不得渡河,淮夷亦无意于问鼎。十几年间,中原多为其所有,梁无敌于天下。唐天命已尽,昭宗遂为所制。梁祖于是行篡位之事。五代从此启也。梁祖生性残虐,嗜于杀害。氏叔琮、朱友恭、王重師之俦,皆披荆棘,暴霜露,披坚执锐,血战数载以助梁祖成大业者也。一朝有小过,卒被大戮。臣下见其如此,无不惴恐,相率奉命于朝廷,莫不唯唯,不敢有异词。故曰:梁祖者,以削藩为策之主也。
及末帝即位,国家不安矣。杨师厚制魏博劲兵,朝廷不敢问。师厚死,末帝竟私贺大臣于朝廷。其愞弱不堪天下之任,可知也。故十年之间,梁由强变弱,从攻为守。竟为唐庄所灭,梁社稷为丘墟矣。唐庄不习政事,特一斗将军帅耳,三四年间,身死国灭,为天下笑。享国不永,是以不论。
至于唐明登大宝,姑息之政遂行矣。唐明本为乱兵所拥立,深知骄兵悍将之难制,惧其为乱害己,故将士行不法,亦释而不问。孟知祥自入川便怀不轨,天下共知。求得蜀王,已为大逆不道,然唐明卒听而与之。知祥以此益骄,故昨为唐臣,今为蜀帝矣。两川之地唐从此失之。此为唐明姑息之大祸也。然天下以此得稍安,百姓无得转于沟壑,兵祸不起于中原。当此之时,称为小康,唐明可谓五代之仁君矣。至于削平天下之事,则无能为矣。
迄于石晋,中国受制于契丹,皇帝称儿于蛮夷,其人虽不以为羞,天下耻之。石晋之事,何足道哉!契丹南下,晋遂亡。刘知远乘中国无主,起于河东,虽有受命之称,然无人君之德。是以二三年间,隐帝出奔,死于纛下。
周祖以枢密兼藩镇之重任,得诛灭之诏,起兵邺都,称兵犯阙,终迁鼎于周。周世宗即位,姑息之政遂息,削藩之策再起。简诸军,选精兵,募壮士,皆令詣闕。藩镇日弱,朝廷日强矣。是以王师所当者破,所击者服,背叛不臣者无不应时覆灭。加之御驾亲征,北伐则收三关,兵不血刃;南征则破南唐,指划如神。四五年间,区夏混一之势遂定。故曰:梁祖死而削藩之策停,世宗嗣而削藩之策行。策停,则天下兵戈无已,生灵涂炭,家家思乱,故五十年而天下犹四分五裂,不见汉唐之时。策行,则朝廷尊而藩镇服,根强而枝弱。王师四出征讨,皆有克获。蜀帝颤惧,唐帝去号。奈何天不假世宗以永年,使宋太祖一朝登大位。良可痛也。世宗虽死,天下大局已定矣。后人但道宋祖功德如何,岂知世宗为之奠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