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严耕望先生的《治史三书》
万物总有来由,做事亦每有缘起,所谓求真,求善,求美,一直是人类的永恒命题。
自幼对历史持有一份特别的温情,年近而立,平日多胡思乱想,此情尤甚,直恨大学没有读上历史专业。幼时对历史的兴趣,现在想来,多是对史实的兴趣,如读故事,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目前而言,则偏向对历史学的兴趣,所谓“史法”,且有摩拳擦掌,咸与治史的“抱负”。去年以来,所购书籍中有关文史(国学),其中历史,尤其是学术史(史学史)的比重所占不少,这是由于越是读书,越是产生了如下疑问:
历史学是什么,到底有什么意义(作用)?
如确有治史之心,是做个知道分子,以闲暇娱乐的心态来搞,写几篇小文自娱;还是要拟订计划,打起精神,发愿以数十年坐冷板凳的精神搞它个究竟?
还有就是如何治史(方法论),新手如何入门,如何下手?
我既身不在学府,熟识的师长中似乎也没有搞历史的,要解决以上疑问,只能求诸书籍,尤其是一些名家的经典著作,但求心印。
其实想来,对以上疑问,不光是我这个门外汉,处今之时势,即使许多搞历史的专业人士,入行多年,猛然低首一琢磨,兴许难免也会疑惑如斯。
于是严耕望先生的《治史三书》偶然亦必然进入我的生命。忘记当初是怎么知道此书的,只记得当时遍寻不得,通过网上买旧书的渠道才得到一本,价仅十元左右,甚为暗自欢喜异常。可以说,读过《治史三书》的同人,应该可以一定程度上解决以上的疑问——当然没有任何的药方是包治百病的。
《治史三书》几遍翻阅下来(还不敢称研读),我认为何炳棣先生有书曰《读史阅世六十年》,而严先生的书则是我治学做人的一本指引,即有理念,有总纲,也有许多可以直接依照执行的程序和步骤——如此好书,对于一个爱书求知的人,遇到即是缘分。是书目前已被我列入一生中应该常读常新的几本好书之一,此亦弥补我无缘成为严先生的入室弟子的一点遗憾和幻想。如熟读此书,依而行之,总可成为私淑弟子吧。
余英时先生在《中国史学界的朴实楷模——敬悼严耕望学长》(见《治史三书》附录)中有言:耕望论现代中国史学家,特别推崇陈垣、陈寅恪、吕思勉和宾四师为“四大家”。以治学途辙言,他较近于陈垣与吕思勉,而稍远于陈寅恪与宾四师。这是毫无可疑的。然而他于四大家的有点则能兼收并揽。他的规模弘大承自宾四师,辨析入微取诸陈寅恪,平实稳健尤似陈垣,有计划而持之以恒则接武吕思勉。他在史学上终能达到通博与专精相反相成的境界决不是幸致的(P301)。他坚守其“避开任何不必要的活动”的原则。这种“淡泊自甘、寂寞自守”的性格和他治学的勇猛精进、锲而不舍,恰好互为表里、刚柔相济(P300)。耕望的生命虽然彻底地与学问合一,但他既不是不晓世事的书呆子,更无世人想象中那种专家学者的傲僻(P300)。
对严先生的著作,除此《治史三书》外,《唐仆尚丞郎表》、《唐代交通图考》等代表作我都暂时无缘拜读——估计现在就是读了也读不懂许多。但目前,窃以为这一本小书的含金量很大。仅是读过此书,严先生之治学做人的形象已经跃然纸上,所以我认为余先生的这些评价都非常中肯和贴切,余先生不愧是严先生的同门师弟和事业上的挚友。
我私自总结严先生的治学经验(也是从书里集出来的话):从大处着眼,从小处入手,淡泊名利,强健身心,持之以恒,慎戒执着。至于这些字面里深层的含义,书中已经说得十分清楚,此处不再敷述。
本想摘录书中有关字句,做成“精华录”带在身边,最后一路摘抄下来,几乎摘不尽摘,此书言语简练,字字珠玑,篇幅本不长,就是一本“精华录”。
但还是禁不住将前面摘录的几条分享如下:
文科方面的研究,固然也要讲方法,但绝不应遵循一项固定的方法与技术。只要对逻辑学有一些基本观念……。此外就是要多多的阅读有高度成就的学者的好著作,体会作者探讨问题的线索,然后运用自己的心灵智慧,各出心裁,推陈出新,自成一套,彼此不必相同。
今日青年好学者若想学习前人研究技术之精微处,只有取名家精品,仔细阅读,用心揣摩,庶能体会;若能只匆匆翻阅,一目十行,只能认识作者论点,至于研究技巧,曲折入微处,恐将毫无所获!
史学本身的博通。即对于上下古今都要有相当的了解,尤其对于自己研究的时代的前后时代,要有很深入的认识,而前一个时代更为重要。
(书中如上治学格言般的话还有很多,不能尽列。)
写完这篇小文,我突发奇想,打算再搜罗几册《治史三书》——这本书印数10000册,估计市面流通的也不多了。佛教讲印经流通功德,书送识者,不亦美哉。
后记:此书似书评,谈不上读书笔记,由是书而展开的许多所思所想(尤其针对文中提过的三大疑问的一些初步的解答),还要进一步归纳梳理。希望有空另文详细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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