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何以为欧洲，中国何以为中国？
编辑陈乐民先生的个人条目时，惊见老先生已于2008年仙去。我读这本书的时候，怀着听课的心情，且书中讨论的问题依然符合现今世界，于是没太考究本书的出版时间，茫然一看，居然已是15年前了。 《欧洲文明十五讲》是陈乐民先生给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学生讲课的内容整理，也是北大“十五讲”系列丛书之一。毕竟是课堂内容整理，会有不少史实纰漏，但对于研究中西文化对比的话题，还是相当有启发性的。“欧洲何以为欧洲，中国何以为中国”，是老先生给学生们的论文题目，这是个很大的话题，但也是个很诱人的话题。老先生说：“学习中国历史，可以知道中国文化有多伟大；而学习世界历史，可以知道中国有多落后。”
欧洲文明vs中华文明 以前本科的时候也上过“欧洲文化”课，主要讲的是欧洲历史，很详细的历史，比如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凯撒如何成为西方第一任独裁者等等，听得可是云里雾里，左耳进右耳出。主要还是因为肚子里的墨水不够，很多史实无法对上号，只能死记硬背。因此在这本《欧洲文明十五讲》里，老先生就给读者、学生列了许多书目，读完再来写论文。这也是优等学校和次等学校的主要区别了。 话回正题。众所周知，欧洲文明的起源在希腊，在雅典，随后被罗马人“窃取”了文明的果实，但是也继承了雅典的人文精神。可以说，如今西方的人文精神来自雅典，而政治制度和法律来自罗马。当今西方文明最强调的“科学与民主”，也正是发源于此。“科学与民主”也是我国五四运动倡导的“赛先生”和“德先生”，至今五四运动的倡议仍然生效，因为我们仍然在无限靠近这两个核心。
雅典文明最让我神往的是她倡导自由的气氛。拉斐尔创作的《雅典学院》，正是描画了这一气氛。讨论、辩论，各种思想涌现，人人都有表达的自由，古雅典实在是太前卫了！可以说雅典城邦的直接民主，是今天西方民主制的前身。可惜雅典人最后被斯巴达勇士打败了，雅典文明从此没落。
到了罗马，凯撒自称为独裁者（Dictator一词的由来），但是被人毒杀了，继承人屋大维（即奥古斯都）开始自称大帝（Emperor一词的由来），而他继承回来的国家也成了罗马帝国，从此西方社会开始走向独裁帝制。之后是封建时期，本来是少数派的基督教的信众越来越多，翻身做主人，把罗马神话（从希腊神话而来）赶下神坛。接下来是以神为本的中世纪时期。这个时期被称为“黑暗时期”（Dark Age），其实不尽然，可以说是黎明前的黑暗。之后就迎来光明的“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了。
到这里，有没有发现和我们的中华历史挺像的？春秋战国时期，百花齐放，各种思想涌现，及后大秦统一，开始独尊儒术，也就是独裁帝制时期的开始。帝制一直延至近代，要不是外国的大炮硬生生打烂清朝的大门，我们依然活在朝代更替的历史里。会不会突然启蒙了？不好说。用老先生的话说就是，“古代中国就像一个密封的易拉罐，若不从外部打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突破。”
私以为两种文明在精神和制度上渐行渐远，是从大秦独尊儒术开始的。罗马帝国被日尔曼人推翻，又建立了一个新的帝国（如今西欧地区），但是帝国的继承者们把它一分为三，再加上东方的穆斯林，欧洲再没有一个单独的大帝国，而是由不断涌现的小帝国组成。国家与国家之间文化、语言、制度互不相同，自然思想也不同。希腊以人为本、崇尚民主自由的精神又一次出现了。而同时期的中国，依然处于封建帝制。
以前看过中央电视台的一个纪录片《消失的古国：南越国》，讲的是大秦统一中原后，华南一带依然是蛮野之地，于是大秦派了一名大将赵佗去降服南蛮部落。及后秦二世被推翻，身处偏远南方的赵佗家族开始自立为王，但是后来南越国的末代君主被汉武帝灭了。就这样，中国不但没有分裂，反而扩大了领土。细数中华历朝历代，也不乏农民起义、异邦入侵，但是秦祖先留下来的文化太“独裁”，不管军事上是输给蒙古人还是满洲人，最后还是让别人学习我们的文化，把我们的文化散播到更广阔的领土上。
外国论坛上还有过一个讨论：假如亚历山大大帝一路东征到古中国，会发生什么？有人说会遇上当时的战国诸侯，接着大打一仗，最后亚历山大的军队被灭，因为他们的军队规模仅仅和诸侯之一的相当，而当时的中原还有很多其他诸侯。有人说，即使战无不胜的亚历山大打赢了中国，最后也只会变成一个更大的中国，因为中华文明太强大，会吞并其他的文明。听起来像个黑洞。
这个问题下想有什么答案都可以，毕竟只是假设。人家亚历山大就是没有东征到中国，尘埃已定。但也反映了在中国本土生根发芽的文化到底能有多“顽固”，碰上任何外来文化都不屑一顾。唯有近代，人家枪支大炮打进来，不得不变，而且是彻底的变，因为落后太多，于是“打倒孔家店”的口号出来了。
英国的自由
英伦三岛和欧洲大陆之间隔着个英吉利海峡，因此欧洲大陆的传统政治文化对它的影响没有那么深刻。正因如此，同样是帝制的英国，从12世纪开始就一直不同程度地受制于诸侯，像周朝时期那样。国王权力很大，但是也要讨好下面的诸侯，不然这边厢国王在外面打仗，那边厢诸侯已经造反了。为了挟制天子，限制天子的权力，诸侯们和天子签订了《大宪章》，从此奠定了立宪的基础，议会也逐渐建立了起来。
英国也是最早搞“宗教改革”的国家。宗教对西方世界的影响，和儒家思想对中国的影响估计不相伯仲。是基督教让整个欧洲联系在一起，因为欧洲大多数国家都是基督教国家，国王是由主教加冕的。可是英国国王亨利二世应该是数一数二的最早被罗马教廷开除的国王。虽然后来两者为了各自的利益握了手，但是教会对英国的影响有目共睹了。随后金雀花王朝里也有过几个虔诚的国王，但几乎都是无能的君主，被诸侯们挟制了。后来发生的“光荣革命”中，国王还被处死了（欧洲第一位被处死的君主）。可以说，古代英国的影响力排列是：宗教<君主<诸侯（资产阶级），因此英国也是最早提出“君主立宪制”的国家，英国的历史可以说是一部王权不断被削弱的历史。
英国也是最早产生“联邦制”想法的国家。可是王朝统治历史悠久，可以削弱王权，诸侯们就不会挑起战争。最终这个想法在美国开花结果了。英国人，乃至欧洲人，对自由民主的渴求，都在美国实现了。美国就像是英国生的孩子，英国人给了它最好的精神和文化，但它反过来从英国独立出去了。
美国独立的时候，法国还处于封建帝制，法国哲学家、思想家还得从英美的土地上摄取民主共和的养分。之后法国大革命开始，法国末代君主还来不及改革，就被送上了断头台。就像晚清。当时慈禧想改革了，想搞君主立宪制了，但是来不及了，辛亥革命已经爆发了。
最后
不管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有多血腥，孰对孰错，墨迹已干，存在过就是合理的。没有昨天，哪有今天？在中国进入近代史的179年里，一直不停地追赶着西方，中途有过很多错误，导致不进反退，但是如老先生说的，西方文化是“嫁接”在我们身上，很难不出错。总有一天我们的土地上会长出现代化的果实，总有一天我们会迎来真正的启蒙。最后，对于现在很多人认为的“我们已足够强大，要更多继承自己的传统文化，而非学习西方的文化”，要知道一个国家走向衰落的时候，就是国民自以为全天下第一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