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迷会鉴书团】愿鸟儿自由飞翔

这是一本在阅读时让人不禁感到忧伤的作品。

之所以会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作者约翰逊擅长气氛的烘托和情感的表达，而是源于书中所描绘的事物本身所带来的强大震撼力，哪怕作者用的是最平淡无奇的语气，仍能让读者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情感冲击，这便是非虚构纪实作品的魅力。

倘若读的是一本虚构类的小说，即便在阅读的过程中，某些震撼人心的事件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但是合上书的瞬间，我们便能心安理得起来，毕竟那只不过是作者编出来的故事罢了，哪怕再精彩绝伦或是骇人听闻，也不一定真的会发生。可是非虚构纪实作品却无法让我们继续这样“欺骗”自己，因为文中述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并不会因为合上书本而消失，更不会因为读者主观上的“不敢相信”而不复存在。然而承认那些残酷的现实往往是痛苦的，甚至是令人绝望的，当所有的可能性和美好的幻想不复存在，现实的沉重感便会压得一个人喘不过气来。

正如我并不会因为丹·布朗笔下的主人公偷走了博物馆中的纸莎草文书，并不小心将其打湿化为一团没有用的“卫生纸”而感到可惜；但我却会因为《遇见天堂鸟》里偷走并“碎尸万段”的珍稀鸟类标本而痛心疾首，更不用说书中那段有关欧洲羽毛风潮历史的描写，光是那一个个惊人的屠杀数字，都足以让人绝望到落泪。

如果说张纯如的《南京暴行：被遗忘的大屠杀》让我们记住了人类对同类的残忍，那么《遇见天堂鸟》便让我们再次见识了人类对动物的无情，并且这种无情已经持续了数万年之久。正如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一书中所提到的，智人的强大与繁盛带来的是其他物种的灭绝，而《遇见天堂鸟》只不过揭示的是这场可怕的屠杀史的冰山一角，可仅仅是这“一角”，便已足够骇人听闻了，更何况还有大象、犀牛、老虎、北极熊、鲸鱼等诸多生物正在遭受同样的命运。

起初看这本书时，我以为它是一部动物保护主义者的著作；然而越往后读，就越觉得作者试图借由这个主题表达更多的东西——古老技艺的传承与发展，生物资源的利用与保护，自然博物馆管理的无奈与窘境，相关法律法规的完善与健全，精神疾病评判标准的争议与革新，不同世界观价值观的融合与冲突，以及人类那永无止尽的欲望和随之而来的疯狂。正是因为作者并非单一地停留在动物保护这一问题上单一的思考，使得读者在跟随作者调查失踪鸟类标本的过程中，能借由不同的视角更全面地理解和看待这一看似荒诞的失窃事件，引发更深层次的思考。

特别是有关珍惜鸟类标本的利用与保护，几乎成为了本书后半段的核心。在作者看来，那些希望得到自然博物馆珍惜鸟类标本的羽毛绑制飞蝇的家伙，对于标本在科学研究中的重要作用知之甚少；然而不得不承认，身为读者的我也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并且这与我在九年义务教育中所获得的生物知识无关。诸如在阅读本书之前，我并不清楚“亚种”对于研究一个生物种群有多大的意义，也不清楚为什么博物学家要不遗余力地收集那么多不同时期的同一物种。除了被本书科普了诸多重要的“科学研究常识”外，更重要的是，我意识到所谓的生物保护其实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我们常说的活体保护，而另一个则是我们常常认为与之无关的基因留存。

本书另一个耐人寻味的地方，便是埃德温和阮隆这对曾经的好友最终的人生轨迹。他俩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既黏在一起，又彼此分离。在埃德温的罪状暴露之前，沉浸在飞蝇世界里的二人可谓是心心相惜，他们互相帮助，互相欣赏，并为自己能够认识对方而感到荣幸。特别是阮隆，对埃德温有着高度的信任，他轻易地相信了对方的说辞，甚至没有怀疑一个学生为什么会突然有那么多价格昂贵的珍惜鸟皮。然而自从埃德温盗窃博物馆的事情曝光之后，两个人的人生便走向了不同的轨迹。一边，头脑灵活的埃德温谎话连篇、满口狡辩，对于自己犯下的错误更是缺少应有的悔过之意，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偷；另一边，被好友坑了的阮隆心存愧疚，不断地在道德和好友之间徘徊，而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面对现实，不仅承认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并将手中的羽毛寄回了博物馆；同时他也开启了一段与传统飞蝇技术抗争的道路，试图以一己之力改变着这门技艺的未来。

事实上，任何建立在捕杀保护动物基础上的传统工艺，都应被新的工艺所彻底取代；只不过话说起来容易，实现却困难重重。回看中国，点翠工艺是一项中国传统的金银首饰制作工艺，汉代便已出现，在清代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并达到了顶峰，凡用点翠工艺制作出的首饰，光泽感好，色彩艳丽，但其所用的材料正是翠鸟的羽毛，由于过于残忍，现在多用鹅毛、丝带等多种材质替代翠鸟羽毛制作点翠首饰，使得此项工艺得以传承。但是正如《遇见天堂鸟》一书中所提到的，虽然女性不再因帽子而索取大量的羽毛，飞蝇绑制者却成了新的消费者；而点翠工艺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2015年国家一级演员刘桂娟，因为一则晒40多万元人民币都买不到的“点翠头面”的微博，被推向了“风口浪尖”。随后，包括环保人士在内的众多网友质疑其残忍。但在微博上，刘桂娟却坚持认为，“对艺术负责，宁可多花钱，多一倍的翠鸟，也要买最好的”——而这样的说辞，你会发现与书中那些坚持要用真羽毛的飞蝇绑制者如出一辙。

或许，书中所提及的那些发生在英国的事情，或许离我们并不遥远。

最后说一点好消息。在中国也被称为美人鸟的朱鹮，由于杀虫剂和化肥的广泛使用，再加上栖息地的减少，曾处于灭绝的边缘。然而2018年1月新华社发文称，朱鹮在中国国内的种群数量达到了2600多只。仍属于濒危物种的这种鸟类能够存活下来，无疑是中国在动物保护方面的成功案例。正如书的最后，当作者意识到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找回那些鸟皮时，他突然释然了；而当我看完最后一页合上这本书的时候，我也突然意识到不必那么的忧伤，毕竟——

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过去，就算再努力也有可能于事无补；但是我们可以改变未来，因为有很多人正在为之而努力。

感谢推理月报以及博集天卷给予的这次阅读机会，同时也希望能有更多优秀的同类作品引入大陆，以飨广大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