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言善辩地哄着自己生活
读这本书全是因为“塞内加”这个名字,封面上“伟大的思想”这五个字就足够令人好奇,可是内容却并不像封面所示那样“伟大”。也许是因为个人更喜欢严谨考据的学术专著吧,所以对于这种“用举例和比喻来述说观点”的散文书信不太感冒。
塞内加的思想处处矛盾,他对友人和亲人的态度,更像是一个站在制高点诡辩的辩手。由于他本人擅长演说和修辞,所以在解决友人的烦恼和亲人的悲痛的时候,总带着辩论的气质,用有些脱离实际、为辩而辩的手段,以及一部分人生经验去论说,具备煽动性和说服力,初听之时让人惊讶于他新奇的观点,后来才发觉到深刻的矛盾和分裂。
塞内加认为,一个人应献身于公共事业,要对社会有所贡献,这才值得人们赞颂,然后开始论辩“荣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的安宁”,随之用人生经验述说如何达到安宁,可是文已过半,绕来绕去的塞内加到最后也没直说出来的真相是,安宁是满足了个人利益之后献身社会之所得。
读过这本书的人看到这可能要发问,塞内加被流放到科西嘉岛,饱受肺结核的折磨,然而在那时他依旧保持了乐观淡然的心境,还告慰自己的母亲赫尔维亚不要太过伤心,这种甘于命运却不甘悲苦,在困境里依旧学习、研究、探索事物的态度当然值得尊敬,可我并不认为其伟大。原因在于塞内加太擅于辩论了,在个人无法改变的困境中用强大的思辨力首先把自己说服,然后说服别人,这样看起来也毕竟落入“自我安慰”的范畴了,若说其伟大,不如说其辩论力强大,若说这是伟大的哲学家,不如说这是一位能言善辩的生活家,要知道,塞内加的论述和他的行为截然不同,在思想上他崇尚节俭禁欲,在行为上却豪奢纵欲。为什么思想和行为不一致?就是因为塞内加的思想并不能够成为自洽的系统,他很清楚自己的矛盾所在,不能否认嫉妒心、优越感和享乐的重要,所以只能善用辩术,却无法付诸实际。
当然,这三封书信里有很多引人深思的金句。例如,要安抚悲伤最好去学人文科学。再如,勇敢使得人摆脱命运的掌控,认识到自己从来都一无所有才是明智的选择。又比如,世间的许多人都只在模仿他人,看到别人哀悼就觉得自己也应悲伤,可是这样的悲伤和因为别人痛苦而感到快乐是同样不值得尊敬的。
塞内加不否认一个人要过的舒服,他给塞雷努斯的信里写,建议他稍喝点酒,以暂时地忘记那些俗务。塞内加写的是如此动人,如果我有幸遇到塞内加这样一位朋友,我一定感激他提出的可实操的建议,但是我依然会感到迷惘,因为他辩术的高明只是暂时地让人得道,无法有唯物或唯心这样明晰、经过严谨论证的定位,在我心里,他是一位生活家,却难以担当哲学家这一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