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的承受者,幸福的局外人
文革过去了,春天来了,但是春天不属于他。他在文革中承受了苦难,但是苦难过后,他得到的只是人们的冷漠和遗忘而不是同情。
他陷入一场暴力的幻梦中。他对自己施刑,他对身边的人施刑。他用钢锯割自己鼻子,他用菜刀砍自己的腿。疯狂暴力的他是这个祥和世界的异类。他被人们捆绑起来了。他昏迷了。最后,当他醒来,他记起过往的历史,他完全清醒了,他死了。 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的身体,找不到身体就不能回家,不能回家使他伤心。在人群中他不被承认: "他不在他们中间,他和他们之间隔着什么" "他们只是他们,而他只是他。" "然而他似乎仍在原处,是舞台在退去,退向远方。" 他在春天步入这个他曾经生活的小镇,但是春天不属于他。春天只属于没有承受那段历史的人们。
春天里的人们很快活,年轻男女们走在街上,兜里揣着香烟和琼瑶小说,他们每时每刻都想要恋爱。老人们坐在彩电前,坐在茶馆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没人提起过去的历史,没人关心过去。人们活在春天的快活里。 人们冷眼,人们嘲笑着疯子。没人关心过去的受难者,似乎疯子就应当和那段历史一起被掩埋,不再被提起。所以疯子理所当然地死了。
当疯子一瘸一拐地步入小镇,他给他过往的女儿和妻子带来噩耗与黑暗。他明明只是一个受难者,但是妻子和女儿却觉得他是施害者。
他来了,带着脚步声困扰着妻子。女儿变得不开心,她像一只被搁浅在岸上的船。他们被扯入过去历史的阴暗的影响中。
当疯子死了,他的妻子又变得开心起来,他的女儿变得开心起来。因为疯子死了,他们也不再需要面对那段历史给他们带来的影响。他们又将历史遗忘,幸福地生活在永久的春天当中。
死去的疯子变成了干净的疯子。他的脚上没有污垢。他一跃一跃地追着妻子和女儿,但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不认识他了。
他一个人孤独地永远地承受着过去苦难的折磨。他永远地被留在了历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