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一些谎
首先我得坦诚地说,兔草没有太大的进步。
话分两面。我们这一代人,走到这个年纪,不再稚嫩也谈不上足够成熟。比起几十年前特殊年代里,二十出头就能领兵打仗的青年们,我们何止没进步,简直退步到一种“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的荒唐境地。
兔草在书里诚实地书写着我们讲出的日常之谎。为着逃避时间刻度上的“中年”临降,为着催眠自己还在维持“爱情”,也为着那个自认应该还没跑远的“不一样的我”,我们每天睁开眼睛到阖上眼睛,都挣扎着,摇摇晃晃地,尽量不脱轨地生活。
《驯鸟》这一篇里,闹了半天并不会驯鸟的丁甲,向“我”吐露了鸟的秘密:
这些鸟在人类手里倒腾来倒腾去,早就疲倦了,不等我来驯它,它自己就懒得飞了。
长久的点线生活让我们的行走都变成肌肉记忆,都市里有那么多楼宇店铺可去,但它们又一模一样,开着冷气亮着灯,都是水泥盒子而已。我们从一个盒子出来,再去往其他盒子,我们早就失去了飞的能力和关于飞的想象。
在与书名同题的这篇《去屠宰场谈恋爱好吗》里,我又读到一种不太显而易见的心惊。女主角很下意识的一句话,让我感觉不对劲。
我们也走吧,这里一点儿信号也没有,太恐怖了……
明明男主就在她身边,但她绝望的来源,是和外界断了联络。人类彼此之间的信任如此稀薄,以至于接近恋人的两者独处时,安全感还得维持在能与外界联通上。到底我们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屠宰场这样奇特的约会场地,本来不是为了更快卸下心防吗?
在本末倒置的路上,走得越来越远的还不止这些。《送你一颗陨石》里,爱情可以依靠旅行,即便是出国旅行弥合吗?而退回到追求自我的新事业上,人生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吗?肥皂剧中那些不堪一击的逻辑总在现实中滑坡,我们没有明白因,也不会了解果。
某种角度上,兔草提供的解决方案是“死去一部分”。毕竟在谎言积累越来越多之后,故事里,或者现实里的人,已无可挽回地扭曲、重构,乃至新生了一部分,这同时意味着有些部分也就死去了。这些短篇有的结局包含了鬼魅奇异的呈现,或者是“吞噬”,或者是“调包”,都像极了我们张皇无措后面对生活难题的惊惧。
与上一本作品集带着潮湿的触手相比,这本比较“干燥”了,我不想说这是生活的井卡着她也卡着我们上下不得,可它就是脱水的甩干的,可能有些皱巴巴的,我们这群废柴的几声叹息。
微观来看,或许它和很多年轻书写者的文本一样不那么伟大,那让时间再等等吧,等等影子拉长夕阳西下,愿我们还记得有人写下这些谎言的结局,有人曾往我们微不足道的二三十岁的酸涩柠檬水里,加了一点可以回味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