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卡尔维诺反文学了吗
你去写一个故事,然后批评或者寓意一个什么东西,甚至只是抒发情绪和感受,乃至虚问上帝,这都是很容易的,人们也能够自然而然地接受,因为几千年年来的文学已经留下了足够多的遗产,你去学就可以了,而且其中的技巧几乎不会穷尽,今日还没有停止生长。在这种样式的写作中,所谓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内转向外转向都是同一回事,因为都能在现实中(现实的主流纬度)得到回应与确认(幻想也是一种现实),所以说到底这些以故事为基本结构的文学不过都是神话——在最狭隘的意义上,神话乃是原始人对世界和自己的勾连和解释,人需要解释自己的处境,而这就是文学和哲学的根本主题,更基本的,人只能依靠叙述(故事作为强化的叙述)来构建自身。
二十世纪,人显露出从未见过的狰狞样式,被迫使寻找新解释的文学同时得以拓宽了自己,目标其实没有变化,但通达的路径和纬度更为纷繁复杂,形形色色的文学应运而生。这些不论是革新了形式、结构还是传统语言的文学的目的其实不过是为了拓宽人的观念和认知,将心灵的褶皱铺展成为平面,至于那些偏向了其他学科而将主题转移到了诸如时间、空间或者物质一类对象上的文学同样也是如此,碎裂之中的人其实在期待永恒,而它们之所以仍套着故事的外壳,甚至采取了拟人的手法,并不只是因为人们对故事再熟悉不过。
这里没有指责(没有吗?),也不是说传统的文学机制不再有效,它当然能够依循旧有方式继续塑造人,但它塑造出来仍是些原始人,如今我们社会的主流人群只不过都是些看上去丰富了一些的原始人罢了。
在哲学(现象学和分析哲学?)的影响下,依循“观念的观念”逻辑,另一些文学从对其他传统领域(主要是社会和人)机制的反思转向了自身机制的反思,于是发生了所谓的“文学危机”,文学不再试图讲述故事(更不要说翻新讲故事的方式)之后还剩下什么呢?逻辑和语词,可是文学不会也不应该成为数学和计算机,那它应该是什么呢?在那些尽数呈现文学危机的作品之后,反文学的文学或者说反XX(啧啧,写反xx不能发出来,也是,你到别人家去做客,带个炸弹去合适吗)的文学走到了哪里?又能走向哪里呢?
所以卡尔维诺的《宇宙奇趣全集》也不是二十世纪的神话,而是二十世纪对神话的解释,P359上的“它的目的不仅仅是原始的神话,而是对神话的二十世纪解读(时间上最靠近他的是布朗修和巴尔特的解读”,括号里应该不太正确(或者说我同时误读了这三个人),至少布朗肖的文学是走向自身,走向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