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能走过那哀伤,才能脱离哀伤
今年年初我从印度上完一个月的瑜伽课以后,回到了欧洲,在布达佩斯独自面对后知后觉的离别,我舍不得在印度时与身边的人所建立起的那种共鸣与深邃,对方的一个眼神常常就好像可以懂得你内心走过的一切痛楚与忧伤,我感到自己时时刻刻都是被拥抱着的,被懂得的,那是一种浮于表面的灵修体验,将自己融于宇宙化入身边的一切的温润印象。
人们在瑞诗凯诗仿佛都卸下了日常的铠甲,赤身裸体地将心房翻给别人看。
所以,我没有演好离别的剧情,又没有什么好责备的,更没有哭出来的理由,但是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没想到将我抚慰的不是后来在布达佩斯认识的一群女孩,也不是恢复城市生活的刺激,更不是来陪伴我的老公,而是凯鲁亚克的《达摩流浪者》。
我记得读到贾菲饮用《茶经》时的兴奋,“第一口茶会让人愉快,第二口会让人喜乐,第三口会让人静谧,第四口会让人陶醉,第五口会让人狂希忘形。”想起瑜伽课上老师们时刻提醒我们在喝早茶的时候,多一点投入,多一点感受。
时间过去了八个月,我拿起《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我以为我会又一次心灵震颤,获得澄明的心境,不得不说这本在书腰被霍金的赞誉的公路哲学书,叫我屡次有点失望。
我因为写了一部人们把它和《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相比较的书而感到甚受恭维。我希望拙作(《时间简史》)和本书一样使人们觉得,他们不必自处于伟大的智慧及哲学的问题之外。—霍金
(我还是给出了四星,因为作为一本书我是十分愿意推荐它的,碰到一本好书有时候就和碰到自己的真爱是一样的,在你还没准备好的时候,青蛙看起来像王子,而当时机准确的时候,癞蛤蟆与天鹅肉也是平等的。)
书的作者Robert曾是一名大学修辞学教授,他本人实在是一位文理双全的思想者,15岁便在大学主修化学,在拿到传播学博士以后,还去印度学习了十年的东方哲学。
在书里他特别精辟地解释为什么东方宗教不曾出现过圣战,因为它口中的真实永远不是真实本身。”
当印度的哲学教授很愉快地解说整个世界都只是幻象时,他举手冷冷地问“那你是否相信落在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是一场幻觉。”。
教授笑了笑说是的,于是他就离开了教室,离开了印度。
Robert后来“因为西方倡导的二元对立与二分法带来的分裂而困扰不已,因而一直试图寻找支离破碎的文化的整合之道,这些问题长久折磨着他并让他焦虑又烦躁。1961年他被诊断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和临床忧郁症,被多次送进医院。1963年起接受了多达28次的休克疗法,在此期间妻子与他离婚。“
但他是深受禅学所吸引的,虽然在书里我们不会看到关于禅的讨论,但是有趣的是,合上扉页以后你真的会感觉自己读了一本与禅有关的书,当然,也确实有那么点关于摩托车维修的艺术,但更多的是他与儿子的关系,与世界的关系,还有一个自我修复的旅程。
良质
故事很简单,作者与儿子还有一对好友骑着摩托车在美国公路旅行,他一边描述路上的细节,一边与曾经的自我对话,并探讨文艺与科学的分野,而整本书最为关键的便是他提出的一个概念:良质,对应英文的quality。
良质应该是我们工作时唯一追求的状态,也是把工作变成艺术的完美途径。 然而,良质究竟是什么,他从不正面回答,也坦然自己无法对其下定义。
我们作为读者大致是可以感觉到他想要说什么的,良质对应「精湛」(excellence),对应「审美」(aesthetic),是当科技与艺术完美融合的那一刹那,是当小说家发现笔下的人物分明有了自己的性格,是技师在修摩托车的时候具有高度的警戒心,又平和而安静的物我两忘的境界,它听上去很像是一种达到「心流」的体验。
我关掉iPad,拿出iPhone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把作者折磨的进了精神病院的产物就在手中,把科技与美,把便捷与灵巧全部相融合,就得到了苹果产品。这让我想起了我先生的外婆,起初她坐拥一台老人机,但无论戴上多厚但老花眼镜,也不知道整个机身上的按键是要带她去何方,有一次我们去看她,她随意摆弄了一下先生的苹果手机,几乎完全是凭直觉地轻松上手,这台机器真的是太「对用户友好了」。
没错,美好的工业设计,壮丽的自然美景,它们都是intuitive的。
“保持内心的宁静在机械工作上并不是一件小事,它是工作的核心。能够使你平静的就是高级的手艺,反之,则是低级的。“
教育
还有一个我极为认可的方面,关于大学(我个人是认为我的近7年大学时光完全荒废了,当然大部分原因在于自己)。
作者在做大学教授的时候就想推崇一个理念:取消分数。
“学生最大的问题就是,因为多年来胡萝卜和鞭子的教育方式,造成了他思考上的惰性。就好像一头驴子:"如果你不打我,我就不工作。”
“一旦取消了分数,学生每天就被迫去思考到底学到了什么,老师教了什么,目标是什么,作业如何达到目标等等。因此,取消分数之后,就产生了一个非常令人恐惧而又庞大的真空地带。”
他在自己的学生身上做了一次实验,不对成绩计任何的分数,起初优等生都很愤怒,那这下他们该如何证明自己的优秀呢?而次等生则有些紧张,但开始比较松散,差等生则兴致勃勃,不再来上课了。可是在第三四个礼拜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些明显的差异,优等生并没有因为不计分数就懈怠了自己的报告作业,而次等生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还是如期完成作业,甚至差等生也开始产生了好奇,来上课看看情况。
班上的讨论氛围越来越热烈,大家都很积极,态度也很友善,甚至极其浓烈地吊起了差等生对科目本身的兴趣。
但是实验结束以后,他让所有学生都来投票。
“(结果是)他证实了一种暗暗觉得不妙的现象:愈聪明愈认真的学生愈不需要分数,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对学问的本身比较感兴趣。而愈懒惰愈愚笨的学生则愈需要分数,因为可以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否及格了。”
而对于许多人来说,教育实则发生在离开校园以后。
作者举了一个例子:
“这个时候,他就会发现以前自己丝毫不感兴趣并觉得一无是处的理论,现在变得有一些值得敬重之处。于是他就会回到没有分数也没有学位的学校里,这时他变了,不再为分数而来,而是为了追求真正的知识。他不需要别人强迫他去学习,他的动力来自于内在。这个时候,他就是一个自由的人,他不需要许多训练的督促。事实上,如果老师上课的态度松懈,他很可能会唐突地问许多问题去鞭策老师,于是他就会常常来上课,即使花钱也在所不惜。
一旦转变成这种学习动机,就会产生强大的爆发力,在没有分数和学位的教育机构里,学生找到了自己,他不必浪费时间在机械化的理论上,研究物理和数学是发自内在的兴趣,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需要。”
这是我毕业以后疯狂读书的原因吧!😂
“你必须要经过那死荫的幽谷”
以下是一些原文摘抄
“当你想做某件事的时候,一旦想要求快,就表示你再也不关心它,而想去做别的事。“
(所以良质是目标)
“如果你想通过爬上山顶来证明你有多么伟大,你几乎不可能成功。即使你做到了,那也是一种很虚幻的胜利。为了维持这种成功的形象,你必须在其他方面一再地证明自己,而内心则常常恐惧别人可能会发现这种形象是虚幻的,所以这么做是错的。”
“一旦你被训练得轻视自己的喜好,那么当然你就会对别人更加顺服——变成好奴隶。”
“内心的宁静有三种等级,生理上的宁静虽然也有许多等级,但似乎是最容 易达到的境界,印度神秘的修行者就曾经埋在地下好几天仍然活着。精神上的宁静,也就是消除个人的杂念,相对来说不太容易做到,但是仍然可以达成。至于价值方面的宁静,也就是一个人没有贪念,只是单纯地过着自己的日子,这一点似乎是最难的。”
“一个人如果能够在安静当中,真正看见、听见、感受到真实的宇宙,而不是一些八股的思想,他必然会充满了进取心。进取心不是某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个人只要望着地平线,内心就能得到宁静。那是一条几何的线条,完全水平,很稳定而且很明显。”
结语 | Final Thoughts
Robert引用了一句克伦威尔的话我很喜欢:“一个没有目标的人才能爬到最高。”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他知道的只是这么做有效。
当我们把目标抛开,切实地活在此刻,在此刻努力,那不必等到结果,就可以成功。
最后,也是作者在书的最后回忆到自己疯掉的那些天,他倒在房间里,泡在尿液里,整个意识开始慢慢地瓦解时,他想起一首圣诗的片段。
"你必须要独自经过那死荫的幽谷"。这首诗还提到,没有人能替你去走。它的内涵似乎超过了字面的意义,"你必须要独自经过那死荫的幽谷"。”
我想起年初在布达佩斯难以面对失去时,在豆瓣发了这样一条广播:
我最近在思考很多关于「失去」的话题,昨天这样问:如何练习失去? 今日就在某一刻突然得到了村上的回应:“不管什么样的真理、什么样的诚实、什么样的坚强、什么样的温柔,都无法治愈失去所爱的哀伤。我们只能走过那哀伤,才能脱离哀伤。” —— 村上春树
You're not alo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