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古老、神奇的小说

《金驴记》诞生于公元二世纪的古罗马。是罗马文学中最重要、最完整的一部长篇小说。也是欧洲第一部长篇寓言小说。作者阿普列乌斯由此被后人称为“小说之父”。该书影响了后来《十日谈》，《木偶奇遇记》等经典文学作品的创作。还成为欧洲小说史上“变形艺术”的滥觞。其后乃有拉伯雷《巨人传》、斯威夫特《格列佛游记》、卡夫卡《变形记》等承接“变形”的传统。

由于对相关历史知识和异域文化认识的缺乏，我难以理解作者阿普列乌斯何以写出这样一本故事趣味仍能吸引现代人，文笔晓畅幽默，修辞才情横溢，情感深邃动人的佳作来。要知道，他可是生活在相当于我们国家东汉时期的人呐！我甚至怀疑是否是一代又一代的译者在不断传译的过程中对其进行了改动以迎合同时代读者的趣味。但是，这是一篇25万多字的长篇小说呀！作者的创作理念和行文风格一以贯之。如欲对其一处进行改动，无疑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后世译者，谁能有此大能？若有此大能，何不自立新说，非要篡改他人著作以显其能？但无论如何，《金驴记》本身的巨大文学价值是不言而喻的。

作者阿普列乌斯六岁开始学习拉丁语和希腊语。早年在迦太基攻读语法和修辞学，后又赴雅典深造，各门学科无不涉猎，主修柏拉图哲学。在求学阶段，他信仰广泛，经常接触巫术和宗教活动。结束学业后，他游历希腊，遍访古迹。随后又前往罗马进修语言，兼任律师之职。三十岁左右返乡，不久又出游埃及等地。晚年他定居迦太基，以演讲写作为生，兼任祭司之职。长期的伏案笔耕使他积劳成疾，病逝时尚不满六十。

他一生著述颇丰，包罗万象，广涉文学、哲学、自然科学、巫术诸领域。可惜大多失传，今日可见的只剩几部论述柏拉图学说的哲学著作，论述巫术的《辩护词》，阐释修辞学的《精华集》，还有便是这部震古烁今的奇书——《金驴记》。

小说主线剧情很简单——主人公鲁巧因为对巫术的好奇而错误地将自己变成了一头驴子，此后便经历了堪称悲惨的为驴生涯，但也因此得见罗马社会种种乱象，听闻种种不宣于世的奇闻异事。

小说本身即是由这一个个鲁巧亲身经历，以及听闻的故事穿插交织而成，形成一种“故事里套故事”的新奇叙事结构。这其中，不乏商人与大哲人苏格拉底共历生死的荒诞笑剧；也不乏凡女与天神丘比特相恋，受其母维纳斯百般刁难的婆媳家庭伦理剧。历史和神话中的人物在这里都得到了一种颠覆式的展示，达到一种让读者耳目一新的戏剧效果。不过，在引人发笑的同时，作者也通过化身为驴的鲁巧的亲身经历，向我们展示了罗马社会各阶层的生活，尤其是阶级压迫。例如酷吏在市场上肆意欺压渔翁，富豪斗兽时以人命取乐，恶霸为了侵占民田而纵犬咬人，士兵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同时，文中数见不鲜的妇女偷情，强盗杀人，术士行骗，巫术害人，母子乱伦等，也揭示了罗马社会人心的败坏，道德的堕落。

小说熔神话、传奇、言情、讽喻于一炉，已可谓奇文。但难得的是，其中还有哲学的思辨，对历史和现实的重新认识——例如，对于时下法官的贪赃枉法，作者举了神话中维纳斯以美女海伦贿赂帕里斯，让其承认自己为众神中最美为例，说明人类的堕落起始甚古；用苏格拉底被诬受死，却又在当今成为哲学之师，备受尊崇为例，说明大众的愚昧，往往看不清真正珍重之物。

最奇的是最后一章——鲁巧历经苦难，得到女神垂怜，重获人身，并皈依圣会。这一章的叙事风格和情感层次明显与前文大不相同。从中我们得见一位饱经苦难的圣徒虔诚的忏悔和坚实的信仰，简直要令读者和着鲁巧一起潸然泪下。我相信，这并不是作者模拟鲁巧的身份，虚构一种宗教的情感，而就是作者自己的情感体验。不然，它不会有如此感人至深的力量。从中，我们也能看到作者阿普列乌斯丰富的精神世界。

正如意大利著名学者马尔凯西说的那样，“阿普列乌斯是一位寓言大师，但更是一位独创风格者。从其充满冒险、幻想和矛盾的心灵中，反映出迷信与科学，圣洁与猥亵，宗教与世俗：即说教与谈笑具有相同的魅力。”《金驴记》是一颗丰富的灵魂借由奇谲的故事，高超的语言，华丽的修辞，真挚的情感诉说着关于生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