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章随记
一、论续书底不可能
“我以为凡书都不能续,不但《红楼梦》不能续,凡续书的人都失败,不但高鹗诸人失败而已。”
诚如俞平伯所言,续书是天下第一难事,真有续好别人书的能力,不如创作一部同样高价值的文学作品出来,比如巴金和他的《家》《春》《秋》。
二、后四十回的批评
“高鹗以审慎的心思,比较正当的态度来续《红楼梦》;他宁失之于拘泥,不敢失之于杜撰。其所以失败:一则因《红楼梦》本非可以续补的书,二则因高鹗与曹雪芹个性相差太远,便不自觉的相违远了。处处去寻作者,而始终赶他不上,以致迷途。至于混四十回于八十回中,就事记事,原是一种过失;就效用影响而论,也有些功德。”
听了俞平伯的分析,才发觉非但后四十回必为他人续补无疑,且续笔相较原作者之拙劣,已至不堪入目的程度。叹自己看了两三遍百二十回本《红楼梦》,竟浑然不觉。
三、高本戚本大体的比较
“第四十二回,宝玉看宝钗为黛玉拢发,这一段痴想,高本写得极风流,戚本却写得很煞风景。我并引如下:
‘宝玉在旁看着,亦觉更好,不觉后悔;不该令他抿上鬓去,也该留着,此时叫他替他抿上去。(高本。第一及第三之他是指黛玉,第二之他是指宝钗。)’
‘宝玉……叫我替他抿去。(戚本。我是宝玉自指。)’
这一个‘我’字错得好利害啊!照高本看,宝玉不愧‘意淫’之名;被戚本这一误,宝玉简直堕落到情场底饿鬼道。高本所写的光景、情趣,生生被一个‘我’字糟蹋了。凡这等地方,虽只有一字之差,却所关很大。”
如果说高鹗算得上戚蓼生的“一字师”的话,俞平伯自然也算得上我们大家的一字之师了。由此可见,曹雪芹遣词用字的精细,以及诸如俞平伯这样的红学大儒研究《红楼梦》之精细。
四、红楼梦底风格
“在现今我们中国文艺界中,《红楼梦》仍为第一等的作品,实际上的确如此。在高鹗续书那时候,已脍炙人口二十余年了。自刻本通行以后,《红楼梦》已成为极有势力的民间文学,差不多人人都看,并且人人都喜欢欢谈。”
两点感慨:1、彼时人人都看《红楼梦》,如今人们都在看些什么呢?2、我们还会有能达到《红楼梦》思想艺术水准的作品吗?
五、后三十回的红楼梦
给高鹗的狗尾续貂再补一刀:曹雪芹原本的结局设想,到了高鹗这里已经面目全非。举个不甚恰当的例子,就像乔治·马丁的《冰与火之歌》在没成书的情况下交给HBO,最终结局被拍得一败涂地……
当然,高鹗的续补再次也聊胜于无,他顶多算一个替罪羊。所以,我们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的同时,也不妨想一想,真要从前八十回千头万绪的线索中理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结局,实在也是一件几不可能的事。俞平伯援引的各家之言,似乎也都有一定道理。我们只能感叹:除非曹雪芹再世,否则,《红楼梦》的结局永远都只能存在于争论之中了。
六、“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图说
这一章最特别,但说实话,我也看得最觉乏味。不过章尾写得极美,摘记如下:
“盖怡红庆宴,极盛难再,虽似芳菲繁会,却已婪尾余香。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岂必待风露清愁始悲晼晚耶。正册之妙,副册之平,并为姝艳眉目,云罗虽宽,宁漏吞舟之鱼。众人听了道:‘我当是谁,大惊小怪,这也不值得。’槛外即局中人,斯其证也。必须都到者文外之真情,不必都到者书中之实事,故言不尽意,笔不到而意到也。文章极离合之致澹沲之神,如藕断丝牵波摇云影然。按《红楼》一书今只残篇,续作庸音难传神理,凡情谬赏芳华,多情或伤憔悴,而良工苦心埋没多矣,真人间一大缺陷也,如右所陈皆为形迹,聊资谈助而已,作者之心夫岂然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