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顽童的生活游戏

　读高中时为对付高考，老师给我们推荐了一本又一本复习资料，其中有一本语文复习书，收集了许多名人名言和事例，老师让我们背过，好在作文时用上。当时还真背过了不少，现在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但有一则轶事却记忆犹新：美国原子弹试验爆炸时，从观察的人群中突然跑出一个人来，手中握着一张小纸条举在空中快速地奔跑着。这个不要命的人就是物理学家费曼。费曼奔跑是为了推算原子弹爆炸的当量。当时我很奇怪费曼这样奔跑着怎么能推算出原子弹的爆炸强度呢？问物理老师，老师奇怪地看了看我然后说费曼是根据他手中握着的纸片上落下的尘埃计算出来的。其实我听了仍然不明白，但装出一副理解了的神情点了点头。物理老师说完还对我笑了笑，这笑容让我激动了半天。

　　去年我买《别闹了，费曼先生》（三联书店1997年第一版）这本书，不能说不与记忆中的这件轶事有关。读这本“科学顽童的故事”时，我先翻到费曼的“从军记”，费曼在二战时曾加入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参加曼哈顿计划，对原子弹的发展贡献卓著。在“炸弹婴儿出世”一节中费曼讲述了原子弹爆炸时的情景，但我没有发现我记忆中的那则轶事，不过费曼的这一句话仍可以为他献身科学做一个注释：“我大概是唯一用肉眼直接看着那次爆炸的人。”费曼没有戴上发给每个人以供观测试暴之用的墨镜，他坐在卡车的挡风玻璃后面，觉得这样便能看得清楚又能兼顾安全。

　　这本书的许多情节是很耐人寻味的，譬如费曼念大学时只对科学感兴趣，但学校规定必须修几门人文课程，好沾染一点“文化”气息。于是费曼拿着选修表从第一行开始看起，没想到“天文学”被归入人文科目！那一年费曼籍着“天文学”逃过一劫。第二年费曼在选修表上终于发现了跟科学最接近的“东西”：哲学。他又以“梦的分析”通过了在他听来“咕哝咕哝”不知道老教授咕哝些什么的哲学课。从这些片断中透露出了费曼的性格和他的智慧游戏。

　　费曼获得过诺贝尔物理学奖，但他的科学生活并非单调枯燥，他到了44岁时开始学素描，从那时起直到故世始终保持了这个爱好，他为自己的绘画作品能卖出去感到兴奋，有趣的是他曾被一家按摩院请去画裸体画，结果因他画的裸露的乳房而被按摩院拒绝，后来却被气象局买去高挂在办公室内；他也曾偷偷打开放着原子弹机密文件的保险柜，仅仅是为了恶作剧；他曾跟爱因斯坦和波尔等物理学大师谈论问题，也曾在赌城跟赌徒研究输赢机率……

　　继《别闹了，费曼先生》后，又读到一本关于费曼的书，即《你干吗在乎别人怎么想？》（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一版），如果说前者讲述的是费曼从小顽童成长为科学家的“编年史”，那么这一本在松散零碎的故事里更描绘出了“充满好奇心的费曼”，尤其值得品味的是费曼对他童年生活的回忆。在费曼眼里他是由父亲培养成一名科学家的。费曼童年时父亲常给他念《大英百科全书》里边的章节，比如有一次念到恐龙，父亲念完了书里的描写，又形象地对费曼说：要是恐龙站在门前的院子里，那么它的脑袋能凑着咱这两层楼的窗户，可它的脑袋却伸不进窗户，因为它比窗户还宽呢。费曼回忆说，父亲总是这样把教给他的概念变成可触可摸有实际意义的东西。父亲培养了费曼留意观察和学会思考的能力，使费曼对科学领域着迷。费曼对他的科学人生，归结于童年父亲的教育，“从某种意义上，我是上瘾了——就像一个人在孩童时尝到什么甜头，就一直念念不忘。”费曼的母亲尽管对科学丝毫不懂，可她对费曼的影响也非常大，从特别有幽默感的母亲那儿，费曼懂得：“理解世界的最高境界是欢笑和广博的同情心。”读费曼回忆父亲对他的教育时，我总情不自禁地想到身边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们，尤其是星期天陪着孩子穿梭赶往绘画、书法、钢琴、英语等等课堂的情景。这与费曼的父亲从一片树叶、一只小鸟、一个马车玩具等身边事物来耐心培养费曼的观察力和想象力有多大的差异啊。

　　“你干吗在乎别人怎么想？”这个书名其实就是费曼回忆病逝的第一个妻子艾莲的故事题目，费曼的回忆充满深情和感激。久卧病榻的艾莲逝世后，费曼写道：“我一颗眼泪也没掉。直到一个多月后，我在橡树城的一家商店里看见了一条漂亮的连衣裙，我想，‘艾莲一定会喜欢的，’顿时不能自己，潸然泪下。”这段朴实的描写让我们看到了“科学顽童”内心世界的另一面。

     读完这两本书后，费曼的形象浮现在我的眼前，微笑中含着睿智和顽皮，清晰真实。凝望着费曼恶作剧般的目光，我突然怀疑起记忆中的那则费曼轶事，我不敢确定记忆中的那个物理学家到底是费曼还是费米，因为还有一位叫费米的大物理学家。当年尽管买下了许多复习资料，也背过不少名人名言，但拿到高考成绩单时我仍旧不会笑了。不过谁又能想到，当时为考试准备的记忆，十多年后竟然留下了这则令人怀疑的轶事，让我买回来两本值得翻览和咀嚼的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