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Scanner Darkly

    这是我看过的第三本PKD的小说，也是唯一看得比较明白的一本，我想，大概是因为这本书近于写实的风格吧。
　　
　　故事的主线是非常清晰简单的。缉毒警察充当卧底混进吸毒者的圈子，由于工作需要大量服用毒品 D(eath)物质，结果导致大脑短路，被女友（也是卧底）送进戒毒所，在戒毒所表现良好，即浑浑噩噩，十足白痴，两个月后戒毒所管理员批准他进入封闭的农场劳动，他在那里看到了玉米地里藏着的浅紫色花海，原来那就是D物质的源头。书的最后一段，他把一朵小花偷偷藏在鞋子里，等到感恩节的时候，他就可以请假离开农场，去见自己的朋友们了。。。
　　
　　若单论情节，一个短篇足够。但作者的意图不在于铺设悬念，制造冲突，他不是在讲扣人心弦的惊险故事，他是在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去描写，或者说去纪念，一段瘾君子们的真实生活。
　　
　　书里大量使用瘾君子们俚语和黑话。smack，hash，joint，meth，crystal，speed，crank，pot……分别指代各种不同的毒品和兴奋剂，其中smack指的是海洛因，hash指的是印度大麻，我在韦伯词典上查到，这个词起源于1955年，正是“垮掉的一代”颠峰期。吸食毒品称为 take a hit，产生迷幻经历称为 do a trip，小说中的一个角色还喜欢说 "run a fantasy number"。书里的主角们大多只有微薄的固定收入，他们自己吸毒，也从事小规模的毒品交易，另外不放过任何一个行窃的机会。书里有一段几个人从卡车上偷可口可乐饮料的描写，最好玩的是读到女主角 Donna 意外得到了一大卷邮票，为了卖掉这些邮票还不辞辛苦的偷来了邮局专用的自动邮票售卖机，再把它安装到商场的角落里，结果毫不知情的路人们纷纷前来购买。
　　
　　几乎称得上是美好的日子，吃零食，看电视转播的比赛，胡天胡地的闲聊。然而快乐转瞬即逝，生活不可避免的加速下滑，走向毁灭。毒品一点点侵吞了身体和意识，Bob/Fred 开始不自觉的妄想，人格分裂。小说题目来自圣经中的给哥林多人使徒书，"we see through a glass, darkly"，据说原意是看不清楚现实，作者把 glass 改为与故事相关的 scanner，指的是作为警察，Fred 借助监视器察看着大毒贩 Bob Arctor 的一举一动，然而他没有意识到他看到的就是他自己。
　　
　　文中的瘾君子们（junkies）管不吸毒的人统称为 straights ，两个称呼，两个世界。junkies 鄙视那些衣着光鲜怀揣信用卡走进商场购物的 straights ，那些人住在高级公寓里，生活在警报器的包围圈里，那些人的心灵象个空空如也的厨房，里面只有一大堆水管子。他们渴望背离庸常平凡，于是选择过另一种人生，然而具有悲剧性的是，他们最终的结局只有加速死亡和疯狂，正象D物质的名字所暗示的，正象小说开头那个迷幻风格的异象，一个人整天站着从头发里抖落出来几寸大的虫子。
　　
　　这本书基于作者本人的真实经历写成，作者在后记里列了一长串名单，以纪念因吸毒而死亡或身体受到永久性伤害的朋友们，其中包括他本人，“永久性胰腺损伤”。PKD对这段生活是痛悔的。他认为，"Drug misuse is not a disease, it is a decision" ——因为错误的决定而受到了过于沉重的处罚。实际上，吸毒成瘾的生活和主流大众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更快了，太快了，一生的时间压缩成了短短几年，甚至几个月。Junkies 的信条是，"Be happy now because tomorrow you are dying"，但一开始就立刻陷入垂死，幸福只是回忆。
　　
　　PKD的话，"This has been a novel about some people who were punished entirely too much for what they did. They wanted to have a good time, but they were like children playing in the street; they could see one after another of them being killed -- run over, maimed, destroyed -- but they continued to play anyh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