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奇鸟形状录》
村上的小说除了一些零碎的短篇之外,我只读了《且听风吟》,《挪威的森林》以及《奇鸟形状录》这三个长篇,《舞舞舞》且读了个开头。总体上最喜欢《且听风吟》,主人公独自一人坐着望海的样子始终带给我无限的感伤,然而又愿意去一再去品尝而欲罢不能。反观《挪威的森林》所带给我的巨大悲怆,却因为结尾的无比沉痛而使我不忍沉浸其中,反而把更多的把精力投入到文字和意境的享受中去,细细品味主人公生活状态的细腻描写倒成了我最大的乐趣。 不过我还是要推崇《奇鸟形状录》,推崇它所象征的意义。无论是《且》还是《挪》,都带有有一种避世的味道,一种无所谓的情绪,尽管在内容上作者也对社会现实的批判有所反映,但总体上是几笔淡淡带过的,并没有将此作为主题而大费笔墨。而《奇》确乎做到了对社会和人性做到了深刻的批判,它以村上特有的写作手段将一个普通人在病态社会中的压抑挣扎直至反抗描绘的丝丝入扣。象征之处如此之多,幻想之事如此玄妙,都是我在阅读的过程中无法透彻理解却又乐于欣赏的。 《奇》是村上四十岁后在美国写的,用译者林少华前辈的话来说,村上是站在大洋彼岸的高度上来审视这个岛国(日本)。跳出“庐山”之后的村上,显然要比在“山中”时的他更加理性,因此他看到了那原本看不清的残害腐蚀人们灵魂的魔鬼——它无形,力量强大,最可怕的是永远无法摆脱。从主人公坚持不懈的努力抗争中,我看到了一个改变了无所谓态度而更加积极的村上,可是这种积极却又有一种故意布施善心的气息在里面,仿佛制造了美丽的泡沫供人观看,让我们暂且不至于失望罢了。在小说中反映的邪恶魔鬼虽然灭亡,可在现实中却依然存在而且将继续存在,并且即使我们付出最大的代价也可能无法战胜。 《奇》中的绵谷升,身居高位,可谓名胜显赫,却有着不可告人阴暗的私生活,为了达到自己的控制欲,便利用自己的强大势力无孔不入的渗入到主人公的生活中去,最后终将别人的幸福家庭拆散破坏。绵谷升这个角色是具有典型代表意义的,他代表了一类人,一类处于社会强势地位的人。这类人是社会的精英,是走向成功的楷模,是权威的象征,拥有最强大的话语权。因此大多数同样渴望成功的普通人便成为了他们的追随者和拥趸者,以至于于整个社会都被这帮人控制着,成为他们表演的舞台。 读过村上的小说的人应该注意到,村上笔下的主人公大都是抱着对一切无所谓的态度而生活的。他们往往渴望孤独而又害怕孤独,往往是抱着不愿打扰别人和不愿被打扰的的想法在与人交往,因此他们是被视为不随波逐流更有点消极避世的地道之人。这样的人是真正为自己的价值活着的,他们单薄名利,不好钱财,享受生活,远离尘嚣的嘈杂纷扰而乐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按照马斯洛的需求理论来划分,这样的人是具有追求自我价值实现的特质的,是社会当中活在金字塔塔尖的。 读完《奇》一书,我产生了同作者一样的疑问,为何绵谷升这样的人能在社会上得到如此高度的认可?反观像主人公那样追求自我价值的人却活在社会群体的边缘。 我试图从本源上找到问题的答案,于是翻阅到了边沁前辈的主张,即所谓善便是快乐或幸福(他拿这两个词当同义词使用),所谓恶便是痛苦。因此,一种事态如果其中包含的快乐超过痛苦的盈余大于另一种事态,或者痛苦超过快乐的盈余小于另一种事态,它就比另一种事态善。在一切可能有的事态当中,包含着快乐超过痛苦的最大盈余的那种事态是最善的。按照这种功利主义的观点,那么绵谷升以及整个社会群体所追求的便是一种善,因为追求的过程和结果都能带来快乐和赶走不幸。似乎一切病态邪恶的东西都无可厚非了。 关于功利主义的现象可以称作为“熵”,这是王小波前辈在他的书中告诉我的,这个社会只要什么事是“热”的,那么就会导致人们蜂拥而去做,这是一个“增熵”的过程。蓦然发现原来完全可以用“熵原理”来解释这社会中的很多现象,譬如“成功热”,“成名热”,“赚钱热”……,无数的人投身其中而乐此不疲的不断“增熵”。 在村上颇具匠心的叙述中,我俨然读到的是一个本不应该如此的世界,而应然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呢?王小波前辈又是这样说的,人类文明的进程是一个“反熵”的过程,如果大家都顺着一个自然的方向往下溜,最后准会在个低洼的地方汇齐,挤在一起像粪缸里的蛆。我想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上正是因为有着无数趋害避利的高贵灵魂在从事着“反熵”的事业,方才使我们的社会有今天的成就。因此应然是这样的,人们不应该朝着一个方向下溜,追求更高的自我价值实现应该是人们生活的最终目标。 有了以上的认识,再回过来体会《奇》一书中描绘的病态社会,小说的张力便尽显其中了。然而现实可能更加残酷,当世界已然是一个蛆缸,高贵的灵魂被身边纵多的蛆虫们腐蚀牵绊又怎能爬出缸去。咀嚼《奇》中村上一番苦心带给我们勇气的文字,我深受鼓舞却又感到莫大的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