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一朵海上的浮萍——读《富萍》有感
![](https://img9.doubanio.com/icon/u1292503-6.jpg)
作一朵海上的浮萍
——读《富萍》有感
正如小说P179页舅舅带富萍走过一个水塘时写道:
——舅舅就说:水葫芦只是水草中的一种,这一种和你同名呢,也叫“浮萍”,不过,音同字不同。舅舅蹲下身,拾根草棍子,在地上划字给她看:这是“浮萍”的“浮”,这才是“富萍”的“富”。
这一点,从借来这本书我便暗暗意识到了。看书过程中,又知富萍家境可怜,从小便无父无母,只身从扬州跑到未婚夫李天华奶奶的落脚处(奶奶在上海当保姆,而李天华是过继给她当孙子的),从此开始了在上海一大段落的生活。这个故事因为发生了六十年代,虽然上海近在咫尺,却并没有改变富萍们的生活境况。一开始,故事进行得非常缓慢,仿佛停滞在一种人文环境的呈示部,而且是奶奶唱主角。奶奶的东家、吕凤仙、女骗子、戚师傅等,都围绕着奶奶而展开,而富萍只是默默地蹴在一边,虽然她是作为主角登场的,故事也是以她的婚姻故事为主线,然而在前一段她确实成了一种摆设。
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富萍,并不漂亮,打扮质朴,透着乡气,言语不多,却很有主见。她那种淳朴是带着乡下人泥土似的气息的,却也从骨子里发出坚韧和勇猛的个性来。王安忆大约是爱着这种热闹而平凡的人们,又极关注他们的生活起居,便在她的笔下刻画出一具具鲜活的生命来,这些生命如“浮萍”般从苏北某个角落漂出来,流落到了这座繁华的城市,他们并不贪图大都市的喧哗热闹,相反,他们有着一种甘愿淡泊的平凡气质,正是在这种平凡当中,他们找到了归宿。
上海因其独特的经济、历史、人文品格,在改革开放中受国家驱使衍生出一股全新力量,在这个改头换脸后所呈现的经济态势,显然又回转了三四十年代的繁荣。在这样一种历史变迁的碰撞之下,出现了新旧交替间的文化断层。社会与民众钟意于繁荣阶段与创新阶段的优越,从而使之整齐划一为一种对历史统一性的认同感,之间由于社会变革所产生的动荡与不安则渐渐被遗忘或不愿提及。杨立青的《移民书写与上海的城市历史叙事》一文中,将这种“强迫遗忘机制”作了三种归结:一、确立历史统一,掐头尾(即三四年代及九十年代)而略中间(计划经济与革命时期);二、本地突出化,而忽略城乡乃至城与城之间的关联;
三、忽略城市阶层的探讨,不够丰富和层次化。
而王安忆恰恰将这些被整个海派文化沉湎于“怀旧”气息后忽略的漏洞一点点拾掇起来,她反映了外乡人在城市边缘的生活情况,反映了城市另一面的性格,也反映了这段被人渐忘的历史中那种独特的“青葱”气味。她自己曾在《水色上海》一文中写下这样一句:“走入婆娑扬州,那过往的人事忽就显现出它的色泽与情调,我甚至于觉着,钢筋水泥的上海,因有了扬帮人的乡俗,方才变得柔软,有了风情。这可说就是我写《富萍》的起因。”
的确,富萍不是简单的一个人,而是一片人,是一个团体,分散在历史的某个状态中,而这种状态恰是社会变迁中折射出来的人文情怀。人并非单一的受光体,其身上折射的光源自大的城市品格及小的周边团体,这个团体的各式样的人又与大的城市品格发生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因此,我们看到的“富萍”实则是作者将某个特殊时态下的人群捏成的一只拳头(这个群体正是书中的上海移民),它看似笨拙、朴实,却很有力。
回到人物本身,在书的中间部分,富萍开始跳出来讲述她的故事。原来她还有个素未谋面的舅舅,于是在上海这个异乡之地,她倒开始“寻找”起她的“根”来,而某种意义上讲,这个“根”也是一朵浮萍。她身上的“主见”开始透出来:她对李天华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因此谈不上爱恋,而舅母介绍自己的侄子光明给她时,富萍其实是有意向的,因此等她回了家,便和奶奶顶起嘴来,这是一种“反抗“,看似是对自己出身的不满,其实暗藏着一个年轻人对自己婚姻大事不能定夺的焦虑。她实则是喜欢那个光明的,因此当李天华上门来找她并想带她回扬州时,她不辞而别——自然是回舅舅家。谁知扑了个“空”(光明已和邻家的小君好上了并打算结婚),且受了周遭领居的白眼和冷落。看到这里,我不禁对富萍这个人物的予盾性和丰富性感兴趣起来。奶奶对其那么好,她却最终逃回刚刚叙上旧的舅家,说明她身上那种“归属”感是比任何亲情和友情都来得强的,而这种不可改变的“劣根性”,恰恰反映了人物的内在“集聚力”,虽然她像浮萍漂着,却最终没有为身边这些友善的人情所打动。
富萍最终遇到了一对靠糊纸盒为生的母子,儿子因小时患病截了一条腿,而品性淳良。故事的结尾,富萍怀孕了,船在开阔的河面上行驶,“婆婆问怀里那个小的: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是观音边上的莲花童子,专来送子的。富萍一下子红了脸,低下头去,再没抬起来。”一个含蓄的结尾,却带来了希望。
王安忆的笔调像女人的针脚那么细,每一句里都透着工整与故事。就像二十世纪初的白话文本,把文字浓缩起来,又铺展开来,人生存的整个环境巨细无遗的呈现出来,这些似乎在她的《长恨歌》开初那段出现过,青砖瓦、小巷、夹竹桃、船、河面、雨……她让一个故事表现得如此真实细腻,仿佛就发生在我梦里,我似曾相识,每每被触动,都不禁小小感动。她这次描绘的这朵“浮萍”虽然清淡质朴,却也算得上在“小文字”中蕴育了“大营养”啊!
9月2日
——读《富萍》有感
正如小说P179页舅舅带富萍走过一个水塘时写道:
——舅舅就说:水葫芦只是水草中的一种,这一种和你同名呢,也叫“浮萍”,不过,音同字不同。舅舅蹲下身,拾根草棍子,在地上划字给她看:这是“浮萍”的“浮”,这才是“富萍”的“富”。
这一点,从借来这本书我便暗暗意识到了。看书过程中,又知富萍家境可怜,从小便无父无母,只身从扬州跑到未婚夫李天华奶奶的落脚处(奶奶在上海当保姆,而李天华是过继给她当孙子的),从此开始了在上海一大段落的生活。这个故事因为发生了六十年代,虽然上海近在咫尺,却并没有改变富萍们的生活境况。一开始,故事进行得非常缓慢,仿佛停滞在一种人文环境的呈示部,而且是奶奶唱主角。奶奶的东家、吕凤仙、女骗子、戚师傅等,都围绕着奶奶而展开,而富萍只是默默地蹴在一边,虽然她是作为主角登场的,故事也是以她的婚姻故事为主线,然而在前一段她确实成了一种摆设。
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富萍,并不漂亮,打扮质朴,透着乡气,言语不多,却很有主见。她那种淳朴是带着乡下人泥土似的气息的,却也从骨子里发出坚韧和勇猛的个性来。王安忆大约是爱着这种热闹而平凡的人们,又极关注他们的生活起居,便在她的笔下刻画出一具具鲜活的生命来,这些生命如“浮萍”般从苏北某个角落漂出来,流落到了这座繁华的城市,他们并不贪图大都市的喧哗热闹,相反,他们有着一种甘愿淡泊的平凡气质,正是在这种平凡当中,他们找到了归宿。
上海因其独特的经济、历史、人文品格,在改革开放中受国家驱使衍生出一股全新力量,在这个改头换脸后所呈现的经济态势,显然又回转了三四十年代的繁荣。在这样一种历史变迁的碰撞之下,出现了新旧交替间的文化断层。社会与民众钟意于繁荣阶段与创新阶段的优越,从而使之整齐划一为一种对历史统一性的认同感,之间由于社会变革所产生的动荡与不安则渐渐被遗忘或不愿提及。杨立青的《移民书写与上海的城市历史叙事》一文中,将这种“强迫遗忘机制”作了三种归结:一、确立历史统一,掐头尾(即三四年代及九十年代)而略中间(计划经济与革命时期);二、本地突出化,而忽略城乡乃至城与城之间的关联;
三、忽略城市阶层的探讨,不够丰富和层次化。
而王安忆恰恰将这些被整个海派文化沉湎于“怀旧”气息后忽略的漏洞一点点拾掇起来,她反映了外乡人在城市边缘的生活情况,反映了城市另一面的性格,也反映了这段被人渐忘的历史中那种独特的“青葱”气味。她自己曾在《水色上海》一文中写下这样一句:“走入婆娑扬州,那过往的人事忽就显现出它的色泽与情调,我甚至于觉着,钢筋水泥的上海,因有了扬帮人的乡俗,方才变得柔软,有了风情。这可说就是我写《富萍》的起因。”
的确,富萍不是简单的一个人,而是一片人,是一个团体,分散在历史的某个状态中,而这种状态恰是社会变迁中折射出来的人文情怀。人并非单一的受光体,其身上折射的光源自大的城市品格及小的周边团体,这个团体的各式样的人又与大的城市品格发生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因此,我们看到的“富萍”实则是作者将某个特殊时态下的人群捏成的一只拳头(这个群体正是书中的上海移民),它看似笨拙、朴实,却很有力。
回到人物本身,在书的中间部分,富萍开始跳出来讲述她的故事。原来她还有个素未谋面的舅舅,于是在上海这个异乡之地,她倒开始“寻找”起她的“根”来,而某种意义上讲,这个“根”也是一朵浮萍。她身上的“主见”开始透出来:她对李天华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因此谈不上爱恋,而舅母介绍自己的侄子光明给她时,富萍其实是有意向的,因此等她回了家,便和奶奶顶起嘴来,这是一种“反抗“,看似是对自己出身的不满,其实暗藏着一个年轻人对自己婚姻大事不能定夺的焦虑。她实则是喜欢那个光明的,因此当李天华上门来找她并想带她回扬州时,她不辞而别——自然是回舅舅家。谁知扑了个“空”(光明已和邻家的小君好上了并打算结婚),且受了周遭领居的白眼和冷落。看到这里,我不禁对富萍这个人物的予盾性和丰富性感兴趣起来。奶奶对其那么好,她却最终逃回刚刚叙上旧的舅家,说明她身上那种“归属”感是比任何亲情和友情都来得强的,而这种不可改变的“劣根性”,恰恰反映了人物的内在“集聚力”,虽然她像浮萍漂着,却最终没有为身边这些友善的人情所打动。
富萍最终遇到了一对靠糊纸盒为生的母子,儿子因小时患病截了一条腿,而品性淳良。故事的结尾,富萍怀孕了,船在开阔的河面上行驶,“婆婆问怀里那个小的: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是观音边上的莲花童子,专来送子的。富萍一下子红了脸,低下头去,再没抬起来。”一个含蓄的结尾,却带来了希望。
王安忆的笔调像女人的针脚那么细,每一句里都透着工整与故事。就像二十世纪初的白话文本,把文字浓缩起来,又铺展开来,人生存的整个环境巨细无遗的呈现出来,这些似乎在她的《长恨歌》开初那段出现过,青砖瓦、小巷、夹竹桃、船、河面、雨……她让一个故事表现得如此真实细腻,仿佛就发生在我梦里,我似曾相识,每每被触动,都不禁小小感动。她这次描绘的这朵“浮萍”虽然清淡质朴,却也算得上在“小文字”中蕴育了“大营养”啊!
9月2日
有关键情节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