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多会腻
今年读的最长最累的一本书,11月几乎全耗在了这套三千多页的全注全译全本上面,看完之后没有回味只是解脱。第一册的新奇感渐渐被后面书生女鬼、娶妻生子这些家庭琐事的单调故事消磨成厌倦,《聊斋志异》毕竟还是蒲松龄中年时的作品,还在向往科举改变人生的他摆脱不了功名心和因果论,《聊斋》故事也不同于六朝志怪与唐传奇,具有十分浓厚的儒家道德观念和市井层面上当官为钱、取妻要美的人生追求,故事范围也以山东地区为主,可作清初山东地区民俗人情的参考看。只是不知道男女青年见面先上床再说这种朴素的情感表达是齐鲁大地特有的习惯还是当时中国的普遍现象。 除去因为蒲松龄没钱出门而导致的作品在地域上受到的限制。聊斋五百篇的故事在内容上还算是丰富多彩,大体而言可分为三类:第一为书生交桃花,碰到女鬼、女狐、富家千金等等貌美绝伦的妹子不嫌弃书生家里穷纷纷奔床相许。富家千金的话又会有一开始家里人看不起书生,几年后书生中举发迹打脸丈母娘的段落,结局也多为生了儿子,儿子很争气的中举人、中进士。这一部分故事比较集中在创作前中期,数量不多,篇幅却长,套路重复之后看的颇为痛苦。代表作品比如后世被改编成电影而闻名的《聂小倩》、《侠女》。《聂小倩》后半段变成干妹妹熬死正房上位的家庭伦理剧;《侠女》为了报答书生的照顾(我怎么看都是侠女在书生家当女仆,洗碗刷锅伺候老妈)先给书生生个儿子报恩再去报杀父之仇,也是看的我一脸问号。 第二为讲个鬼故事,除了男女情感为主的长篇,描绘惊悚的传统鬼故事,或者人与鬼、人与狐、人与仙之间的羁绊与温情、奇遇和恩怨也是蒲松龄喜爱的题材。这一部分要比那些书生爱情故事有趣的多。喜欢《王六郎》的友情,一杯酒,一世友。《夜叉国》是被风吹去了菲律宾吧,而且蒲松龄夫妻感情真的恩爱吗?一笑。名篇《促织》,天子爱一物则天下必竭之以奉,蒲松龄点破不说破。在这一部分的小说创作中,蒲松龄把视野放宽,故事节奏把控得当,文学性极强,可与唐传奇一争高下。 第三为志怪小短文,数目最多也是最有趣的一部分,一般只有一段话二三百字,仿佛看到老蒲刚讲完书生和女鬼幸福在一起的长篇故事,抬眼一看观众要么在打瞌睡要么起身准备走:“大家别走,大家别走,你们既然都不喜欢听书生恋爱,那我就说几个段子吧。”记三个喜欢的段子: 段子一: 新城王大司马霁宇镇北边时,常使匠人铸一大杆刀,阔盈尺,重百钧。每按边,辄使四人扛之。卤簿所止,则置地上,故令北人捉之,力撼不可少动。司马阴以桐木依样为刀,宽狭大小无异,贴以银箔,时于马上舞动。诸部落望见,无不震悚。又于边外埋苇薄为界,横斜十余里,状若藩篱,扬言曰:“此吾长城也。”北兵至,悉拔而火之。司马又置之。既而三火,乃以炮石伏机其下,北兵焚薄,药石尽发,死伤甚众。既遁去,司马设薄如前。北兵遥望皆却走,以故帖服若神。后司马乞骸归,塞上复警。召再起,司马时年八十有三,力疾陛辞。上慰之曰:“但烦卿卧治耳。”于是司马复至边。每止处,辄卧幛中。北人闻司马至,皆不信,因假议和,将验真伪。启帘,见司马坦卧,皆望榻伏拜,挢舌而退。(《王司马》) 段子二: 胶州王侍御,出使琉球。舟行海中,忽自云际堕一巨龙,激水高数丈。龙半浮半沉,仰其首,以舟承颔,睛半含,嗒然若丧。阖舟大恐,停桡不敢少动。舟人曰:“此天上行雨之疲龙也。”王悬敕于上,焚香共祝之。移时,悠然遂逝。舟方行,又一龙堕,如前状。日凡三四。又逾日,舟人命多备白米,戒曰:“去清水潭不远矣。如有所见,但糁米于水,寂无哗。”俄至一处,水清澈底。下有群龙,五色,如盆如甕,条条尽伏。有蜿蜒者,鳞鬣爪牙,历历可数。众神魂俱丧,闭息含眸,不惟不敢窥,并不能动。惟舟人握米自撒。久之见海波深黑,始有呻者。因问掷米之故,答曰:“龙畏蛆,恐入其甲。白米类蛆,故龙见辄伏,舟行其上,可无害也。” (《疲龙》) 段子三: 焦生,章丘石虹先生之叔弟也。读书园中,宵分,有二美人来,颜色双绝,一可十七八,一约十四五,抚几展笑。焦知其狐,正色拒之。长者曰:“君髯如戟,何无丈夫气?”焦曰:“仆生平不敢二色。”女笑曰:“迂哉!子尚守腐局耶?下元鬼神,凡事皆以黑为白,况床笫间琐事乎?”焦又咄之。女知不可动,乃云:“君名下士,妾有一联,请为属对,能对我自去:戊戌同体,腹中止欠一点。”焦凝思不就。女笑曰:“名士固如此乎?我代对之可矣:己巳连踪,足下何不双挑。”一笑而去。长山李司寇言之。(《狐联》) 明清时期,唐宋兴盛的笔记小说已经式微,白话长篇小说成为主流。蒲松龄这五百则“聊斋”绝不是像世人传闻的那样搭个茶馆听路过客人说故事,他自主创作的作品很多,对唐传奇的模写也不少,道听途说再进行艺术加工的也有,总的来说不管故事来自何方,最后汇集进聊斋后整体文字风格是高度统一的。这些故事必须要用文言文来写,白话文传达不出效果,如果老蒲当初写成白话,最知名的“禁书”就不会是《金瓶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