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马伯乐,是自省也是暗嘲
![](https://img1.doubanio.com/icon/u44789003-48.jpg)
一个马伯乐,是自省也是暗嘲。
断断续续两年时间,看完了北京理工16年版的那套萧红全集。不记得最初想读萧红的初衷了,只是汤唯主演的《黄金时代》让我深深醉心于这个倔强而又满身才气的女子。
《生死场》写得这样刚硬、直接,充满狠劲,就像要活生生地把人撕裂,来探究里面的筋脉血肉一般。我看到了一个民族无望的源头,也惊叹他们最终完成的自救。它是萧红成功的试笔。
《呼兰河传》则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它不像小说,也不是散文。它在平凡温情中看见了魔鬼,在千年文化里发现了毒瘤,是一份安静凄厉却充满力量的回忆 。
萧红的作品里,大部分都是短篇。她擅长把日常琐碎写成特别的文学片段,以此来表现社会风貌、人情百态。她熟知底层人民的困苦与无奈,也深谙他们的愚昧与局限。她在文字里给予他们觉醒的契机,斗争的机会,改变的可能。但她并不是天生的战士,生来的傲骨。我更倾向于相信萧红的最初的抗婚和离家出走不过是富家小姐的叛逆。那时她也许有一些反抗封建父权的意识,但那些模糊的概念并不足以促成身体力行的行动。那时候的女学生个个高喊婚姻自由,她自然不会落后 ,只是骨子里还是封建女性姿态,这也是她会与王恩甲同居的根本原因。不过这一行为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这在某种程度上让萧红摆脱了父权的支配。但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反抗,只是从父权到夫权的一次转换。真正让萧红成为战士的是怀孕后的被弃。这一改变,不是自觉的反抗,是被逼无奈的穷途。
摆脱父权与夫权后,萧红的自我意识开始苏醒。萧军的出现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契机。我曾在萧红为数不多的小诗里直觉着她从热恋到失恋的经过。读诗的时候我并不了解萧红的生平,后来看了平石淑子的《萧红传》,才知道了她与萧军的相遇相知相离,突然就想起了曾在那诗里感到的苍凉来。萧军的确可以算得上是萧红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领路人——他带她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给了她与命运抗争的武器。但萧军本身的局限性太大。他可以是祖国的好男儿,也可以是很多女性的好丈夫,但他做不了萧红的好情郎。他意识中固有的男尊女卑的观念牢牢地束缚着萧红。他给予了她作为情人的爱,但从未表现过作为共同事业奋斗者的尊重。这种不尊重,对于不断成长并渴望独立起来的萧红而言是致命的。
萧红想作为“人”活下去——不依附别人,不隶属别人,精神独立;有自信,有尊严,人格自由。但是对社会和传统而言,这个想法实在是太鲁莽,太离经背道了,让人恐慌。这是萧红无法摆脱的窘境。
《马伯乐》该是最萧红的一部作品了。她终于不再为抗争而抗争,她终于有勇气如实写自己。《生死场》内容犀利,但或多或少是萧军的期待;《马伯乐》叙述平实,却完完全全是萧红内心最真实的自省与暗嘲。这是萧红意识上最成熟的作品,是萧红作为“人”的本身。也许也是萧红仅存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