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归处是敦煌》：文字的朝圣之旅

01

圣地

敦煌是一个无法简单地用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地方。它起源于公元366年，一位名叫乐僔的僧人，从中原远游至敦煌。天色已晚之时，他不经意地抬头望向三危山的方向。此时的三危山上，金光万道，璀璨光明，仿佛有千佛化现，乐僔被这庄严的佛光盛景惊呆了。他深信这就是自己苦苦寻觅的极乐世界，佛给他降下旨意，在此地坐禅修行。于是他开凿了第一个洞窟，乐僔之后又有了法良和尚。莫高窟的营建从这二人开始，“此后连续十个世纪，从未间断建窟、塑像、绘画的佛事活动。这些虔诚的僧人委身于逼仄的洞窟汇中，依靠苦修与冥想，在一片荒芜中试图证得终极意义上的解脱，以达到不生不死的永恒之境。” 敦煌的兴衰是中华文明发展脉络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与朝政的兴衰、国力的兴衰都有着密切的关联。正如陈寅恪所言：“敦煌，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读过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便不会忘记第一篇文章《道士塔》和它的主人公“王道士”。

再读《我心归处是敦煌》时回顾中国近现代史那段乱世中的莫高窟被盗被毁的故事，仍感觉心头的伤痕又被重新割开，深感心痛。

樊锦诗说：“敦煌在历史上有着战争的苦难北京，同时也有着宗教信仰的背景。越是在困难的时候，越需要有信仰，也许这就是敦煌能够在苦难中孕育出如此灿烂文明的历史根源吧。”

敦煌就像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一个缩影，它伴随苦难而生，却在苦难中求得生存，在历史的长河中诞生了一个朝代相继一个朝代的繁盛文明。虽然它随后被风沙掩埋，被强盗掠夺，但它永恒的灵魂不曾磨灭。

在黑暗中，它静静地等待着，等待重现天日的时刻，等待国人的发掘、保护与传播。

02

圣人

从近代以来，中国开始重视敦煌学研究，前有罗振玉、王国维、陈寅恪、向达、姜亮夫、王重民等重量级学者。后有了张大千的宣传推广，常书鸿、段文杰、史苇湘、欧阳琳等文物保护工作者的辛勤修复和维护，他们的孩子也有人继续投身到保护和弘扬敦煌文化的队伍之中。 当时的敦煌生活环境之恶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饮水、吃饭、住宿、冬天的取暖都成问题，再加上遇到残酷的政治斗争和迫害，他们面临的是如今我们所不可想象的困境。

只是对于敦煌文化的无限热爱，心怀着保护敦煌文化的使命担当，他们选择留下，扎根于此。我想，开凿莫高窟的僧侣和供养人的心是圣洁的，他们为了宗教信仰而留下痕迹。如今守护敦煌的人们同样是神圣的，他们不计个人得失，不畏惧生活上的困难和与世隔绝的寂寞，心甘情愿地在这片荒凉的地方，保护文物，临摹壁画，研究历史。

读他们的故事，常常让我感动到流泪。敦煌莫高窟是一座圣地，而在此驻足并为之奉献的人，可堪称“圣人”。

03

圣洁的灵魂

《我心归处是敦煌》全书有十三章，其中樊锦诗关于个人经历的回顾自述仅有五章。她把更多的篇章都留给了敦煌和守护敦煌的一代又一代同道者。

樊锦诗的个人故事也是全书中相当出彩的部分，她从自己的幼年回忆说起，生动地再现了日本人侵略上海时的生活景象，以及解放军解放上海市时的情景。这对于读者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历史参考。

她对于在北京大学求学时受教于苏秉琦、宿白等历史考古学大师的记忆仍然清晰，而北京大学所带给她的精神上的指引教导，也成为这一生中的灯塔，照亮了樊锦诗的人生。若一个人没有信仰，没有道德，没有志向，他将什么也不是，也必定一事无成。

樊锦诗的人生，因为莫高窟而变得不寻常，因为莫高窟而成为人们歌颂称赞的楷模榜样。

她说：“有人问我，人生的幸福在哪里？我觉得就在人的本性要求他所做的事情里。一个人找到了自己活着的理由，有意义地活着的理由，以及促成他所有爱好行为来源的那个根本性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可以让他面对所有困难，让他最终可以坦然地面对时间，面对生活，面对死亡。所有的一切必然离去，而真正的幸福，就是在自己的心灵的召唤下，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那个自我。”

回想起今年国庆前夕老人接受国家荣誉称号表彰的时刻，她颤颤巍巍地走到台中央，在合影时还向镜头前的观众深深鞠了一躬，这是实至名归而又至高无上的荣誉。

中国人有较大一部分人如今是无宗教信仰的，但并不代表我们没有信念，没有精神。

樊锦诗在《我心归处是敦煌》中谈到“守护敦煌的究极意义”，她说：“不管你是西方人，还是中国人，是大人还是小孩，是教授还是普通人，人都应该有种精神。为什么说精神比物质更重要？物质坏了可以再造，精神坏了就无药可救了。抗战为什么会胜利？论物质和枪炮，跟人家无法相比。中华民族的子子孙孙，就是坚决不当亡国奴，大家齐心协力让中华民族坚强地屹立在东方，我想这就是精神力量的胜利。我们国家要发展，就靠这个精神。我们还得有这么一点精神，始终有这么一种精神，这个国家才有希望。”

我深深认同这一点。中华民族的伟大与不朽，在于经历了这么多这么多的苦难，都不曾被击垮被毁灭，反而在苦难中厚积薄发，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辉煌。这是个很宏大的历史话题，上千年来，中国人之中总有人在践行着孟子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中所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不要比谁的民族更伟大更饱受磨难，而是要看谁在苦难中咬牙坚持了下来，并且能够屹立不倒，自强自立，实现伟大复兴。

虽然我们每天的生活都很平凡甚至如同复制粘贴一般毫无新意，但并不意味着可以沦于庸常。每一日里具细而微的每一件事，都值得被认真对待。也许我们多半会寂寂无名地走完一生，可是相对于浩渺的宇宙，漫长的历史，宏大的文明，我们不过沧海之一粟罢了。况且谁又不是如此呢？

不如在活着的日子里，认真地做点事，读点书，与值得的人交谈对话，与志同道合者共同努力奋斗。也便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不枉做了一辈子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