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要听从你内心的声音
一
简单来说,我们人类自身就是一种算法。Dennett称之为进化算法。也就是说,我们是某种自然物理定律产生的现象,就像通过光和水滴借助物理定律形成的彩虹。我们没有任何神秘之处。宇宙也没有神秘之处。就像Dennett所说,所谓神秘,不过是因为尚且不懂罢了。见了新鲜玩意儿,我们都会觉得挺神奇的。甚至不需要你懂,你就不会觉得神秘。在《知识的错觉》中,Sloman和Ferbach说,多数人都不懂马桶的原理和拉链的做法,但是人们并不觉得神奇。我记得吉尔兹在《文化的解释》中也提到过一个电灯的例子,说我们家里安装了电等,大部分人不需要知道电流、电线和点灯的原理,一按开关,灯就亮了。声控、人脸识别,就更复杂和高级了,但是人们从来都不觉得神秘,尽管他们就像土著人看巫术那样对背后的运行并不具有更多的了解,但是从并不觉得神秘。这就是一种知道的错觉。
我们人类是一种算法,所以今天的科学在尝试揭开生物体算法的秘密,就像一些基因编辑工程所要实现的,包括给土豆加入一种荧光基因,让它们一口渴就发亮。我记得好像道金斯说,有些人拼命反对基因编辑工程。这并不难理解。人类群体存在一种多样性。也就是说,人类就像一个热带雨林一样,生活在同一个空间中,出于竞争资源的需要,树木长出不同的形态来占据不同的生态位。假设有一个原始部落,里面有100个男人,如果这100个男人都是猎人,那么大家就要进行直接的打猎竞争来博得女性的青睐。如果有一个人比较瘦弱,那简直就是噩梦。但是这个瘦弱的人,打猎打不过别人,发展出了一种新爱好,就是吟诗作对。吟诗作对这种没用的东西之所以被推崇,大概是因为它和智力相关,艺术创作是男人的孔雀尾巴,展示给女性看。所以Keating老师说,作诗干什么?to woo women。当然,也不能说它没用,智力本身是有用的。老罗说,一个瘦子,在菜市场遇到胖子吃了亏,打不过怎么办,回家写武侠小说,写一个文弱书生,不停咳嗽,但是一伸手撂倒4条壮汉。写完很高兴。当然,只说to woo women,还不够合适,还要说,这是为了爱,为了浪漫。但是,反过来说,又不能所有人都吟诗作对,还要有人唱歌,有人精通权术,有人武艺好,有人会做生意,有人会搞人际关系,等等。同样,在同一个群体中,有的人就比较爱冒险,有的人就保守。声嘶力竭反对基因编辑的,就像反对转基因那样,都是一种本能上对变化有一种恐惧感的人。历史上的例子并不少见。不是说保守不好,激进就好。世间只有一种不好:脑子不好。
我们自身是一种算法,我们的全部智能也都是算法。迈尔斯在本书中提到,比如象棋大师显得非常神奇,对一个棋局,看上几秒就能理解整个棋局,记住各个棋子的位置,而且反应飞快,还能同时和很多人下棋。这就是人类直觉智能的神奇之处。然后迈尔斯说,当年人类象棋大师大战电脑,电脑不敌败下阵来,于是人们一阵欢呼,“人脑胜电脑”。但是,这是错误的。仅仅是人脑胜人脑,不是人脑胜电脑。为什么呢?因为当初的下棋程序的算法不行,不是电脑不行,是写算法的人不行。今天怎样?AlphaGo的算法一出,柯洁在赛后发布会上哽咽了。从此开启了电脑胜人脑的时代。很多人也很害怕,害怕人工智能从此将会逐渐统治、消灭人类。就像害怕基因编辑一样。可以想象,如果有这样的老罗所谓的“博学多才的笨蛋”,就像薛嵩那样大胆,在猫屁眼上练了几次,就敢给人割痔疮、隆胸。当然,老妓女拒绝了。当然,以薛嵩的智力,他绝不会在基因编辑上如此鲁莽。正如前面所说,就害怕脑子不好,不仅是害怕流氓有文化,我们还害怕二货有文化。二货有了文化,就像给了智障一把机枪,你还不知道他对着谁什么时候开枪。那么为什么二货会有文化?我们误以为,二货和坏人都不勤奋,不好学。他们当中有些人也非常勤奋和好学。然后学来的知识和本领都被用来二或作坏事。我见过有些人,读了不少书,记住了很多理论,然后用于支持一些愚蠢的观点,比如男尊女卑论、孩子要打论、武力统一台湾论、外国阴谋论,全都是受利益本能驱动、受习俗或宣传洗脑出来的东西。迈尔斯解释了一个原因,他说,我们直觉上会从一些材料得出一些结论,然后这些结论就开始独立存在,即使那些材料被推翻了,人们依然不会修改这些结论。这是人的智能的工作模式之一。其他原因还应该有,人的智能本身是带有偏向的,不是寻求对错,而是寻求对自己有利。比如,人们总是喜欢辩解,而不是承认自己有错。
二
我们的整个智能是一种算法,因此直觉是一种计算。这就涉及大脑双系统的运作。双系统已经被很多人都探讨过了,包括我常常提及的Kahneman,Stanovich,还有迈尔斯提到的Epstain,但是还有一打人都谈过,并且给这两个系统起过不同的名字,其中一个叫热系统和冷系统。热系统就是感情系统,冷系统就是理性分析系统。我们说一个人很理性,常常说这个人没有感情,或许就是冷。但是这是一个系统性的误解。理性和感情的关系要复杂很多。理性和感情都是计算的一部分,都参与在计算之中。迈尔斯提到,我们的有些情感,直接会经过丘脑进入杏仁核,情绪就发作了,然后大脑皮层收到信号,对信息进行解释,受情绪的影响并影响情绪。这就意味着,有时候你意识上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但是你却发现自己有一种隐隐的情绪。有时候你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但是你情绪上缺乏反应。二者同时也会相互作用,不仅二者相互增强或降低,而且Damasio说了,情绪参与在整个决策过程之中。也就是说,我们很少是通过意识,也就是“理性”,来做出决断,而是大脑整体在做出判断。
大脑整体做出判断意味着,你的潜意识都参与了你的决定。甚至可以说,在很多人身上,主要是潜意识部分在起作用。潜意识不是说你永远意识不到的那个部分,不是弗洛伊德说的水面下的冰山主体,而是说你大脑中那些自动运行的部分,Kahneman说包括你的欲望、感受、直觉、印象、冲动、激情,所有这些。你唯一能控制的就是,按照Stanovich的话说,缓慢的、串行的过程。可以设想一下当我们计算一个多位数的乘法的脑力过程,我们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注意力,一步一步写出过程,实现结果。所以这个过程是非常费力的。因为费力,很多时候我们不愿意启动这个过程,常常,我们会偷懒,因为大脑就是这么设计的,能偷懒就偷懒,好逸恶劳,是为了降低热量消耗成本。因此说,我们日常大部分生活,都是靠大脑的自动运作完成的。我们都有一个“发言人”,你、我的大脑里都有一个发言人,这个发言人就是我们说法的时候自称“我”的那个东西,我称之为ghost in the machine。这是吉尔伯特用来反驳笛卡尔,认为他的灵魂说法,他的Dennett所谓的剧场里的小人,就像是在说机器中一个操作机器的幽灵。我此处是说,不存在这样一个幽灵。但是,存在一个发言人,但是这个发言人,对于你自身并没有控制权。Sigman提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他说,头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你打算明天早上早起,奋发向上。但是第二天早上,你躺在被窝里,不想起床,还想再睡一会儿。Dennett提到尤利西斯的例子,经过海妖海域的时候,由于海妖歌声太过动听,尤利西斯知道自己抵挡不住,他就让水手把他绑在柱子上,耳朵还塞上驴毛。那个时候应该有驴的吧。没驴也不要紧,用其他毛替代嘛。操的都是什么心。这里面还涉及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Parfit进行详细探讨过,我最近读到的另一个人也谈到了,但是我竟然想不起来是谁。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要崩溃,想哭闹。但是你知道,我前面提到过,老王告诉我说,那位也烦着呢。
这个问题就是我们的变化问题。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和几年前有所变化?问题就是,今天的你,还是不是几年前的你呢?昨天晚上要发奋图强的你,今天早上怎么不见了呢?这个问题看来回头我还得仔细探讨一下。此处暂且不谈。这个发言人,最接近于Gazzaniga所说的interpreter,当然,也可以是Damasio所说的protagonist,或Sam Harris在他的《自由意志》里谈到的那个目击者。但是Sam Harris这本书写得成色不足。这个interpreter,Gazzaniga说,在我们的左脑中。在他的左右脑割裂开来的实验对象身上,他发现他们身上存在了两个独立的脑,但是只有一个脑会说法。这个左脑当不知道右脑干了什么的时候,问它,它从不说:我不知道。而是,它会强行找出一个理由,同时这个理由对它自己来说非常的自然,尽管实验人员已经笑掉了大牙。迈尔斯提到,大学生品尝草莓酱,选出来的结果和专家一样,但是他们说不出来为什么。专家的本领就是,找出一大堆理由,显得很“专业”,其实都是嘴炮。也就是说,这个发言人,我们会说法的这个“我”,我们能意识到自身的这个部分,我们的理性,都是整个大脑计算系统的一部分。如果我们要找一个“我”,实际上会找到一堆东西。James Williams定义一个中年男人的自我包括他的心灵和身体、他的妻子儿女,他的财产地位等等。看上去很奇怪,但是,我们是一个算法,而不存在一个单独的、纯粹的、独立的叫“我”的东西。当然,我们可以建造一个。可以吗?我想可以的。
大脑整个潜意识参与运作,意味着很多自动系统都在并行处理信息。这种对信息的处理,要比意识中串行、缓慢的理性推理快且有效得多。这就是创造力的来源。Todd Lubart提出创造力五因素模型:专业知识和技能;想象力;冒险气质;内部动机;创造性环境。实际上,这写说法和那本神乎其神的《创新算法》一样,都是一些宽泛的、基础的说法,很少有实际的指导作用。我们无法按照这种指引变成天才。但是,天才和创造力却都具有类似的特征。毕加索:绘画引导我,我一开始创作,就自动出来。巴赫:问题不是发现它们,问题是早上起床不要太急。这些都是他们具有某种条件之后的结果,没用。就像作家Anne Lamott说:“当你停止意识思维的唠叨,给直觉以自由空间,灵感就会光顾我们。因此,尝试平静下来,保持安静地呼吸,聆听、内观自己的大脑屏幕,如果你尝试看的话,你将看到一直寻找的问题的细节或方向。学会聆听自己内在细微的声音”。她这事在说她自己,你试试看,你的屏幕上可能什么也没有,你的内在没有细微的声音,只有细微的噪音。当然,你可能也是天才之一。赶紧豆油我。当然,你不是也可以豆油我。
三
人们常说的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就像巴斯光年听从胡迪的话所做的那样,实际上依然是智能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听从心,听从脑,顺从自己的感情和感受,顺从自己的理性和意志,实际上都是智能的一种工作方式。之所以出现多种分歧,应该是由于,我们的智能是模块化的。所谓模块化,就是说,有很多单独工作的系统,就像视觉系统,我们的视觉系统存在一种视觉错觉的现象,迈尔斯就给出了一些视觉错觉的例子。我们即使知道出现了错觉,我们依然无法纠正这些错觉。比如缪勒莱耶错觉,我们知道两个线段一样长,但是我们依然会看着觉得一个长一个短,它是自动的,我们无法控制。但在更高层的一些模块上,或许这里是某些模块的组合,相互之间是可以影响的,就像前面提到的理性和感情的相互影响。比如说有的人打了你一巴掌,你很生气。但是她说你脸上有只蚊子,你可能就不那么生气了,尤其是当你是个单身男狗,她又长得很漂亮。没出息啊。但是这是我们自身难以控制的,因为我们有自动反应,就像看到漂亮的女性瞳孔会放大,把我们深深地出卖了。我们具有难以遏制的舔狗本能。
内心的声音从哪里来?就是我们智能运作的结果,不同的模块可能产生不同的结果,比如你可能对一个人产生两种不同的感受。你的理性告诉你,对方这个男人,对你忽冷忽热,或者控制你,感情虐待你,同时你觉得他人品也不太好。所以,你的理性觉得,你应该跟他分手。但是你的感觉不对,你感觉离不开了,你感觉无力、被困住了。然后,这个北大的女孩可能就自杀了。为什么会出现不一致的结果?因为不同模块处理的信息不同。整体是个系统,但是不同的模块却分担不同的处理任务,这就造成一种内在的冲突。当你作为一个女孩,尤其是作为一个女孩,和对方相当长时间处了对象之后,你的感情就会产生一种不让你轻易离开的阻力。这种阻力,实际上就是一种计算。你和一个男的长时间在一起,作为女性,你就相当于在他身上做了相当大的投资,比如说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就失去了找其他更合适伴侣的机会,这是机会成本;女性的年轻就是最大的性资源,所以在年轻的时候你跟他在一起的没一天你都在投资,如果最终没成你就失去了很多投资。所以才有sink cost这个说法。赌徒赌钱,输得越多,越不想走,越要捞本钱。女人也一样,在一个男人身上投资越久,越离不开他。张三民和媳妇结婚后,发现媳妇出轨。张大民劝他离婚,半天他说:哥,是我离不开她。这虽然是小说,但是世界之大,什么没有,可能也是真人真事。在这种事儿上,就像自杀的北大女孩儿这事上,或许就是一个反例,不能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而是要听从理性的指引,及时止损。Anne Duke在《对赌》中提到,(虽然她是赌后),她去赌博的时候,依然会给自己设定一个上限,输到这个数目就立马走人,以免自己陷入到捞本的愚蠢本能之中。你可能会说,为什么赌后会输呢?那么你就要先回答:谁能逢赌必赢?赌圣能赢,那是有特异功能。
迈尔斯引用理查德·费曼的话说:科学就是一部学习怎样不被自我愚弄的历史。实际上,我们应该也来改进,尝试来控制我们自身,而不被我们的直觉、感受或欲望所误导。不是说,让我们的理性接管所有的直觉,甚至接管每一个神经放电。而是说,我们的理性,应该学习用来纠正来自自动系统的系统性错误。智能之所以发展出模块的特征,或许是一种算法上的考虑。其一,模块可以调用,这样就省了重复写代码的繁琐。其二,一个模块坏了,不影响其他模块起作用。这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暂且不谈。我们的整个智能,都是为进化利益服务的,就是生存和繁衍,不是为了我们自身的幸福。比如说,我们直觉上,会非常在意别人的态度和看法,我们还会在意和别人比。就像常说的一个幸福相关的因素:我们的幸福和我们的邻居相关。如果我们比邻居强,我们就幸福。我记得一个例子是,让你在一个公司上班,别人工资5000,你一万,你就比在另一个公司,别人2万,你1万5要更幸福。我们的自动系统,很多时候并不利于我们的幸福生活。就像自杀的北大女孩的例子中,她的资源、条件,相比社会上许多底层的人,可以说太幸运、太幸福了,可是她却痛苦地自杀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常说,必须要理性介入,我们不能听从我们的内心,而是要听从理性的指引的原因。